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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韵中的情思与诗意 崔国发 《散韵》是贾文华精心打造的一部长篇散文诗。作品独出机杼，自成一格，对生活一往情深，而又忠实于宏富而丰沛的心灵；且载情载思，善于冶铸意境，在诗的生动气象中呈现多重内涵与美的力量。他的“散韵”，标举有意义的写作，于日常生活的斑斓中寻求深远而又充满真情与深思的时空，孜孜不倦地致力于精神富矿的挖掘，格调高雅，气韵生动，时而编织艺术“空筐”，建构一个具有再生能力的灵动的情感空间场，把人生体验与生命思考填充进去，从而与读者建立起彼此激活的能动关系，实现对于生命本体的诗意化表达。 在我看来，贾文华的散文诗，之所以命名为“散韵”，是因为透过那些“散”中蕴美的文字，唱响一种迈达、生气、冲淡、清逸的拔俗之“韵”。他以诗性文本诠释诗与世界的关系，善于把握身边的新生事物，以及内心的多重律动，在主体与客体、诗者与世界、情感与生活之间找到新的平衡，并且在想象力的驱动下，藉由日常生活的情景介入，获致深邃的寓意与思想的启示力。或许，在他的“散韵”的递嬗之中，我们听见生命与情思的交响。
“散韵”中的生命情韵。贾文华的散文诗多以丰神情意见长。我以为，情感的生成是一首散文诗感动人心的内在力量，而内在的力量往往来自生命本身，它一旦释放与被感知，便可引起读者镂骨铭心的共鸣。当诗人重返生活现场，听凭物我一一对应与亲和，或者寻找诗情的物化形态，而终能使得诗的情感有所寄托。“一滴鸟鸣，从老树的缝隙间淌下来；另一滴，从对面树丛中淌下来，像彼此心照不宣的盟誓”“看上去，云彩理所当然地黑了。/可她，偏偏还是当初那朵纯洁的白”“自打头顶失去照耀，我就寻思在低处找一眼通往心灵的泉。/我们相互映衬；亦，彼此请安！”无论是“一滴鸟鸣”，还是“云彩”的黑与白，抑或是头顶上的灯，都凝聚着诗人知、情、意的美感体验，主体与客体亦得以“泯化融合”，主体以客体为对应物，客体以主体为投射场，而散文诗被赐予物以内在的生命与人格状态。“他不晓得，这眼养命的泉，缘何，沸着；/她不晓得，这束倾情的火，缘何，焚着。/一个拿火去亲水，一个用水去抱火”“懂风景的人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内心”，可谓清峻深永，情思毕现，诗质淳美，语浅情浓，诗人在浅近的文字中彰显味之不尽的情韵美。诗中的情韵是诗人人格力量与生命情调的集中显现，因此诗学是情学，吟咏情性，感会于心，情牵意连而诗缘事，万物化生而情以迁也。 “散韵”中的心灵神韵。神韵者，精神之韵致也。“神韵说”系清代诗论家王士禛的诗论主张，强调“兴会神到”，主张以清淡闲远的风神韵致为诗歌的高格。贾文华的散文诗就有着如此“神韵”：“木头，走不出一棵树；/水，流不出一个海口；/风，吹不出一个国度；/鸟，飞不出一个天空。/你，踱不出一条心路”，心灵的神韵因木头、水、风、鸟等世间事物而栩栩如生，心路是漫长的，我们甚至竭尽一生之力也踱不出这一方神奇的天地。也许我们还需要温柔的暖意和灵魂的慰藉，“我必须赶在你梦醒之前，让你晓得，那颗星，一直在窗外等你。/可是，你的窗帘早已将所有光线覆盖，像一帘无声的黑白影片。/可惜了，今晚的夜色阑珊。/如果此刻，你能蓦然梦见，一模一样的际遇，在多年前”“接它来，就想让它作我梦的旁听。/谁料，它比梦话还天真”“燃亮你心灯之前，先委托憧憬在你血脉中行一程”“太阳懂得这个学说，给予你光和热，恨不能掏空心窝……”“如果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偶然，那也是因为你的存在。/你在，光在，大地在”“世界上最火爆的词，活在闪电里。他们集体炸锅，不满禁锢”这些率性而唯美的真情告白，直击我们柔软的内心－－星星、心灯、太阳、光、闪电等热词的加入，使诗人化身为“赤子”，而随着光和热的映射与点染，我们仿佛看到楚楚动人的诗神在向我们亲切地召唤。“真正的水，用外面世界的清贫，换取内心的盐和骨头”“有没有一个住址，专门接纳曾经走失的灵魂？”诗的句子浑然一体，形神兼备，灵魂的逸出或走失，神韵冲简，入微有神，“不经意间流露的神韵，与思想模式神似。”
“散韵”中的高致逸韵。贾文华的散文诗，是情感的，也是超逸的。诗中那些飘然远举的意象络绎而来，似可及而终不可及，取其逸韵而另出新意。“一块与世隔绝的石头，对于外界，不存在；对于自己，铁了心”“会不会有朝一日，冲出固步自封，作一回抛物线”“窗子认为，自身位置再高点，可以多吸纳光线”“我在一间屋子里，入梦，算不算这间屋子的心”“唯有旷野，像一匹熟睡的大风，复制其苍茫与辽阔。至今，仍以每秒一寸的荒芜，波澜不惊地拓展浩瀚的寂寞”“风的拥抱，没有理智，才有闪电的霹雳与暴风雨的骄横”“天尽头，存在地平线的深入浅出”“想逃避，又想攥紧，像攥一片矛盾的天地”，这些文字有着较强的意义张力，桎梏与突围、限制与自由、现实与梦境、崇低与飞升、深入与浅出等等，高标逸韵，逸出即为魂魄，晋朝庾亮有言：“禀逸韵于天陶，含冲气于特秀”，逸韵超远，亦当是文华手笔。 “散韵”中的生动气韵。有人说：“美学的至境是气韵生动”。“气韵生动”之说，系南朝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出的艺术主张。曹丕也说过：“文以气为主”，刘勰曾提出“气以实志，情与气偕”。是否具有“气韵”，是散文诗有无生命力的关键。“气”是呼吸气息，是一种生命力；“韵”是审美层次，是生命的节奏。诗人因“生”而“动”以氤氲“气韵”，诗人的性情、神采、风度与精神境界于此可见一斑。贾文华的散文诗便自觉地遵从这个艺术规律，他的散文诗观中直言：“格调、气韵与留白，是我对于散文诗创作的三重感悟。格调决定层次，气韵诠释魂魄，留白意味在场。”从中可见他对于“气韵”的重视。“潜意识左右心境。比如表针，一辈子走重复路”“那些灯光，像是夜的心脏。证明：夜，活得还亮”“我们是谁？谁是我们？谁可以主宰事物的意念——这独立、孤寂的王”“汹涌的泡沫，弄灰了屹立于真理港湾的形象；灵魂，仍为清水出芙蓉的模样。”“身影的倾斜不是演戏，轻轻搬走一座山，却重似乾坤的胆量”－－从引述的这些诗片断来看，“气韵”在文华的诗里，关乎人的“潜意识”“心脏”“意念”“灵魂”“胆量”，诗学是心学，诗是灵魂的一种状态。“还有什么豪言壮语，可以更改，滴水，对于大海的占有”“只是背着风雨行走，扛着雷电上路；依旧，向远方呈上执著的脚步。”真可谓豪情满怀，雄浑苍劲，旋律悠远，狂飙突进，气韵酣畅者也。
“散韵”中的深远意韵。贾文华的散文诗，还体现在情与理的渗透上。情与理在他的诗中建起了互补的结构。有了理趣便可使诗美境界壮阔高远；有了意韵，便有了一种深刻的寓意。“唯有思想可以暗示”“从来没被囚禁过的思想，不可能被虚空侵占”“勇气的出窍和灵魂没关系”，诗人掂出了诗歌思想与灵魂的重量，思想铸就散文诗的高度，他的散文诗重哲理的表达，善于在思辨中析理，追求哲理的诗化、诗化的哲理。“每块石头都独立存在”“是事物的不确定性，让风的轻盈，失去往日玲珑”，诗人把“存在”、“不确定性”这类哲学名称镶嵌于字里行间，让人若有所思，思有所悟。不仅如此，诗人还善于从纷纭复杂的现实生活中或从万事万物中探索事理，于习见的意象中揣摩出诗与生活的意义，如“生就石头命，就别妄想成花朵”“花籽的埋伏辜负土坷垃的揣摩”“巨轮有值得让水托付的豪气，有值得让水担当的情怀”“倒是那口深井，敢把巨人之身，俯向底层——/不显山露水之平，乃人生至境”“被车轮碾痛的我的脚印，有可能陷入别的车辙”，作者从石头、花朵、巨轮、水、深井、车辙等寻常物中发掘开去，重视以哲思作诗的骨子，使读者在审美过程中受到深刻的启迪。“你让我明白，不是所有浩瀚都叫大海，不是所有天空都叫蔚蓝，不是所有窗口，都折射波澜不惊的平面”“谁崇尚江山为父，谁的膝下，泥土高于一切，谁就会领悟母亲的良苦”。一种高情远韵贯注字里行间，内涵丰富且接地气，传情传神以寄深永之意，这恰是《散韵》的成功之处。 崔国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中国散文诗散论》《审美定性与精神铜像》《散文诗创作探微》《诗苑徜徉录》等近十部专著，获安徽文艺评论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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