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我探亲回到了老家,看到临窗的桌子玻璃板下面,压着全家人的照片,而我从军校寄回的那张照片,却被父亲放在显眼位置,看着照片,我却热泪涌出。 ![]() 1983年9月,高中开学后,我在高三复习班就读,准备来年参加全国高考。 9月中旬的一天,父亲下班回来给我说,武汉军区来招兵了,你想当兵不?我从小就喜欢军人,一听能有机会当兵,马上给父亲说,我愿意当兵,父亲替我报了名。 几天后,父亲说武装部通知去体检,我就来到乡卫生院,大院里挤满了来体检的青年。内科、外科、骨科什么的,一大圈检查下来,医生说我是平板脚,可能会对当兵有影响。 后来,父亲和武装部长一起找接兵首长说情,让通过了体检。大约一个星期后,刚下课回到家里的父亲,把一大袋子绿军装交给了我,说武装部发了新兵服装,后天就要集合到部队去了。 这时,我才给学校说了我当兵的事,和老师、同学们作了告别,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我走出高中大门时,转身看了一眼学校,内心还有些不舍,心想以后自己再也不会来上课了,我将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了。 9月29日下午,我们来到了集合地点,武装部门前广场上集满了和我一样穿着新军装的男青年,他们的身旁围着三三两两的家人。 ![]() 五点多,接兵首长把我们集合起来,讲了如何到部队及相关要求,之后我们便去食堂吃饭。晚饭后,天渐渐黑了,几台大客车把我们拉到了火车站,与从另一个县集合而来的新兵一起候车。 夜里8点多,我们全部登上了绿皮列车,车厢里全是新兵,没有老百姓,我看了相邻的四、五节车厢,也都军人。 凌晨时分,我们下了火车,车站外整齐排列的军车,把我们拉到了部队,看样子是大的车间那样的房子,地面床板上铺着雪白的床单,我们按着分配名单,由老兵引着来到自己的铺位上。我环顾四周,大通铺一下子住了几十个新兵。 我的新兵生活开始了,没有两天,司务长发津贴,我们每个人各领到10元津贴。我们周末出去,买了信封信纸和邮票、洗衣粉等用品,还剩7元多呢。 两个半月的新兵训练生活一结束,我分到了通信一连载波站八班,班长是名老兵,安徽人,黑黑的,瘦瘦的,姓詹。之后的日子里,便是专业课的学习。 在入伍前,父亲曾对我说,家里弟兄5个,一个个又长大了,他实在安排不了我们的工作。把你送到部队,希望以后的路你自己走,退伍回来我也管不了你啦。父亲的话像一个挂在我前面的大铁钟,时时回响在我的耳旁。 ![]() 因此,业余时间,包括星期天,战友们忙着会战友,请假出去玩,我却把自己关在业务学习室,一门心思复习起高中课本。 一年的连队生活,波澜不惊,有苦、有累,但很有意义。我除了值班、训练,就是复习文化课。我带到部队的高考试卷,以及我自己买的复习题,我做了两三遍。 1985年7月初,我参加了全军统考,到了8月初的时候,已调到机关当干部干事的韩站长打电话通知我,说我已被信阳陆军学院后勤训练大队录取。 连队和我同时复习参加考试的11人,只有我和另一个新兵考上了军校。 可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却高兴不起来。我是搞通信专业的, 报的志愿是西安通信学院大专班,却被陆军学院的一个训练大队录取,心里不是滋味。 詹班长看我不高兴,就开导我说,训练大队也是军校,毕业后也是干部。我也在想,我如果不去上这个军校,我这个新兵会不会在领导们那里留下不好印象?明年还能再考军校不?即便让考,我真的能难保考上如意的军校?一连串的疑问,难住了我。 最后,还是理智告诉我,上吧,好歹出来是干部,也满足给自己找条出路的目标,于是,我决定去上这个学校。 ![]() 8月30日,我乘坐火车到了位于武汉的这所军校,报到后我进了军需二队,也就是说我毕业后要当一辈子军需官了。 入校后第三个星期,学校统一下发了干部服装。干部服装与战士服装的最大不同,就是战士服装的上衣只有上面两个口袋,而干部服上衣却有四个口袋。换上干部服,多少满足一点自己的虚荣心。 周末,我请假到了学校附近的照相馆,拍下了自己穿上干部服装后的第一张照片。照片洗好后,我给父亲寄回了一张。 就在我上军校的这两年里,老山前线反击作战的消息时常传来。那时候,电视、收音机里,我们听到最多的是董文华演唱的《血染的风采》,“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激昂抒情的优美旋律和歌词,一直回荡在我们的军校学习生活里。 临近毕业,学校虽没有动员大家写上前线的决心书,但前线形势很紧,我真的写了申请书,交给了教导员,我也想上前线,成为一名为国守边的卫士。 我去信把我的想法给父亲说了,父亲回信支持了的想法,并表示要服从组织安排。没想到,我们这届学员,只有3名同志去了前线,我的请求没有得到批准。 ![]() 1987年7月,我被分到了军区直属的豫西南大山深处的一个仓库,成了一名仓库干部,那年我21岁。 我的任职命令为正排23级,当时我知道还有副排长。月底,我领到工资袋,工资57元。当时,我父亲政府正科的工资才60多一点。 到仓库工作后,我回家看望父母。在父母卧室靠近窗户的桌子上,玻璃板下面压放着全家的照片。但是我注意到,我穿军装照片的位置,紧邻着父母下面,放在中间位置,而我的两个哥、两个弟和其他人的照片,则整齐排列在旁边。 然而,我注意到,照片显然不是我寄回来的那张,明显大一号。看来,父亲又把我的照片放大了。 而且,细心的父亲把我寄回家的每一封信,都装在了门后面专门制作大信袋子里。袋子上下好几层,我的信也成了爷爷每天必看的东西,我曾亲眼看到爷爷戴着老花镜,一行一行地读我写回的信。 我看到我的照片处于那样显眼的位置,有些不自在,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眼睛也湿润了。 我是我们这个大家庭里第一个当兵的,况且我当兵、上军校这几年,正值西南边陲战事不断。父亲已经知道我提交了到前线的申请,父亲是怕我上前线有个三长两短。他把对儿子的担心和牵挂,变成了悄无声息的稍大一点的照片,变成了一封不落的家书,让家人天天看到。 也许他压根就没和家人说过我的申请,所有的压力他一人顶着。 我这张照片,又不知凝聚过亲人多少目光! 只是没想到,我不仅没到前线,反而到了内陆大山沟里。之后三十多年里,我一天后勤军需干部也没做过,却一直在宣传干部岗位上,当过新闻干事,宣传科的科长、基层单位领导、军事特约记者。我在不同军兵种的三个仓库里调动,最后调到离家一百公里的城市,到一个军队研究机构工作了16年,但一直也没有上前线的机会。 然而,在前两年,在我脱去装8年后,却以一名返聘部队人员、机关业务组长的身份,重回到工作岗位,耳旁时常听到远处的电闪雷鸣。 我也曾随队到前沿哨所、阵地去调研,对面阵地、枪口尽收眼底。那半个多月里,我们跑到了多个地区的边防一线,前线将士那晒黑的皮肤、皲裂的脸颊和双手,那坚毅的目光和执着必胜的信念,让我感动不已。 ![]() 我曾多次观摩演习,战机划过长空,出击的坦克群和隆隆的枪炮声,仍让57岁的我热血沸腾。 飞鸟有自己的天空,落叶有自己的归宿,我的归宿是对火热军营的历久热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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