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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好学生”的山巅,跌落到精神病院,14岁开始我始终在努力自救丨我的故事

 长沙7喜 2023-11-14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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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导读:

14岁的Evan因为重度抑郁住进了精神病院,每天的生活由上课、学习变成了吃药、打针和电击治疗,室友也由同学变成了病人。

他复过学、上过职高,后来也读过普高。他讲出自己的故事,是希望可以给那些同在深渊中的孩子说:没有人可以拯救别人,除非努力自救。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南外家长帮(微信ID:nwjiazhangbang)

作者:舞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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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Evan的过程非常偶然,我日常会把一些文章更新在知乎上,他收藏并点赞了我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谈论的主要问题为:大学退学是及时止损吗?


我其实非常好奇,收藏这篇文章的读者们,都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以及他们会有怎样的故事呢?于是,我试图去联系他们。当我看到Evan的IP地址显示在江苏,主页个人简介写着“一个在教育阶段几经磨难的人”,顿感他是一个有故事的同学。


与Evan相识之初,他表示很乐意分享自己的成长故事,但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新闻点。而我却在听完他的故事后,沉默良久,泪流满面!

14岁的Evan顶着交友困惑,学业压力,拼命攀爬“好学生”的山巅。爬得精疲力竭,一个踉跄,掉入深渊,确诊抑郁。如今想来,青春期经历的这一切,魔幻到不真实,但也不是件坏事。


经历过迷茫、抑郁、厌学,甚至住进精神病医院后,他再度重返校园。选择分享自己的故事,他说:保持对自我的提醒,奋力跑向自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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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狗”咬了一口

从小学时候开始,我就是一个胆小害羞的孩子,甚至表现出一部分社交恐惧症的症状:怕生、不勇敢、害怕在人前讲话。即便我和同学们有些不一样,但我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直到初二上学期,我开始失眠,脑子里空茫一片,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另一方面,我在课堂上常常头痛,一旦发作,感觉教室的环境离我远去,像是扭曲而怪诞的迷宫,在我视野里旋转成不规则的圆,天旋地转。


每逢考试和测验,我就紧张得心跳加速、头晕,屁股下好像有针扎一样,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上学。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得病了,但这病就像凭空出现的龙卷风一样刮进了我的生活。

紧接着就是情绪波动,沮丧到无法控制自己。每当它出现,整个世界都变灰了,持续的低落、疲惫、哀伤、焦虑、自责,日子变得看不到前方,一切都慢了下来。对外界的兴趣消失了,哪儿都不想去,偶尔还会想到死亡。


家长们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他们觉得我是学习压力大,企图和我讲道理,让我理解一下他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乖乖去上学,但其实我已经在深渊边缘了。


让我彻底崩溃的导火索,是学校的规则和班主任。当时我的成绩在班级里还算不错,算是前十名的好学生,班主任老师起初对我非常关怀,耐心地规劝我、开导我,常常约我聊天,但没想到最后我最恨的、伤我最多的也是他。


当时,我上的初中是县中,算是本地不错的学校,当然学习压力也非常大。在我生病以后,常常表现出懒得动的症状,起初也不能说是厌学,但我总想请假,或者躲避集体活动。学校纪律很严,老师在规劝我无效后,直接通知我不许请假、不许不出操、不许不上晚自习,因为这些事,我和班主任发生过无数次冲突。


一边是身体懒得动,一边是思绪飞速运转,所谓的“青春叛逆”我也没有逃脱,我开始疯狂地质疑学校的规则。比如:为什么要每天6点半到校?为什么不许学生带手机?为什么非要穿校服?我质疑规则也挑战规则。


班主任和我不断发生冲突,冲突之后,我不想去学校了,老师也不想劝我了。我在学校里游离于课堂,考试做题错误率极高。我不再关心成绩,各科老师对我另眼相看,偶尔同学们也会对我嘲笑贬低。


那时候,我想把书本、练习册全部撕裂。早上骑车去学校,泪水会莫名涌出。我觉得学校对我来说,已经不亚于人间炼狱了。无数次,我说出自己不想上学的愿望,却被父母一口回绝。


我只能逃避上学,不愿出门,整天呆在家里,躲在自己的房间,漫无目的地发呆。老师给我的父母打电话,要求送我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那天在医院,我被医院确诊为“重度抑郁”,医生建议我马上住院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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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里的“日与夜”

我离开了学校,但我又进了一个比学校更多规则的地方——三院。这所医院,是我们当地的一所公办专科医院,俗称精神病医院。以前同学们之间开玩笑会说,“把你送去三院”,谁想得到有一天,我真的住进了三院。


其实,三院的日与夜,和在学校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把上课换成了吃药、打针、电击而已。


每天7点起床,有严格的作息,做操、吃饭、吃药、理疗、活动、休息,每个时间段都是被规划好的。不同于在学校的叛逆,这里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在学校的同学们,在这里变成了形形色色的病友, 有目光呆滞的、有狂跳的、有喧闹的、有哭泣的,当然也有安静的。


我的同病房病友,有和我一样厌学的初中生,有常常莫名其妙爆发的中年大叔,也有痴痴傻傻自言自语的老大爷。


我在三院一共住了一年时间,第一次,是我的父母带我来的。我记得医生和我说,我很有思想但却过于孤僻,她说她理解我的痛苦,从厌学拖到重度抑郁,这早已越过一个孩子的身心极限。


她给我开了药,让我在医院好好休养,争取早日能回到学校去。半年后我确实有所好转,能够出院了,但我依旧不愿去学校,躺在家摆烂,躲进房间又呆了半年。


第二次,我的家人仿佛下定了决心,喊来了所有亲戚,把我哄出房间,绑了起来,强制又送去了三院。于是,我二度进宫,又在三院住了半年之久。


在三院,我服用抗抑郁药物,它的味道很奇怪,又苦又辣,吃药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的四肢经常颤抖。手臂悬空,肉眼能清晰看到肢体末梢在抖动,无法静止。

颤抖、失眠、恐惧、食欲减退……这些副作用在我身上一件又一件地显现,医生又给我开了安眠镇静药物。吃了镇静药物后,我开始嗜睡,白天、黑夜都困。大多时候都是躺着,为了对抗药物的副作用,我开始常常胡思乱想。


期间,我会感觉抑郁症加重了,越来越觉得情绪低落。发作的时候,我对一切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喜欢的美食,爱玩的游戏,想去的地方,都会因为浑身无力而缩回脚步。


我躺在床上,不想吃,不想玩,不想和人沟通,也不想听到任何人的说话声。不想动,不想上厕所,不想出门,不想睡,也睡不着,不想起来做任何拯救自己的活动。或者说我想起来,但我做不到。我连洗脸和刷牙都懒得做,好像是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我看不见未来,有时候觉得生命漫长无趣,会兴起“结束它”的念头。


清醒时候,我又想拥有能够触及的欢乐,珍惜每一个想要活下去的机会。于是,我提出能否给我一台电脑,我需要游戏慰藉自己。


我对三院治疗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也回忆不上来了,说不清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我内心抗拒回忆。仍记得第一次电休克治疗前,我非常抗拒,不是怕疼,是心里无法接受这种治疗方式,也许我生病了,但我不是精神病人,为什么接受“精神治疗”?


前前后后待在三院的一年时间里,不知是习惯还是麻木,我乖乖吃药认真治疗,精神渐渐稳定下来。


半年后,我出院了,按照父母的要求,我再次回到学校,也参加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考——中考。正是中考让我不得不意识到,抑郁症,已经慢慢把我抛弃在了同龄人的轨道之外。别人在向前走,而我还在原地。


中考成绩出来了,满分780分,我只考了450分,不谈退步了多少,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了,分数回不到从前是必然的了。


那之后,我从所有同学的朋友圈里隐身了,听从父母的安排进了一所职业中学。重返校园我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带上我心爱的电脑和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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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少年的自救之旅

其实,我进入职业中专后还是不爱上学,找不到人生意义,但不抗拒出门了。


行尸走肉一样上学放学,生活就是按部就班,和其他同学不一样的是,我很少上课,更喜欢呆在宿舍玩游戏。只有我知道,抑郁中的孤独,其体验如此之深,却无法言说。如果有那么一刻,我能忘记自己的孤独迷茫和苦闷,那就是在游戏中。


我开始疯狂地沉迷于游戏,进入状态的我,谈不上快乐,但至少不会悲伤,而游戏结束后,我会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失落感。游戏没有那么好玩,但我的生活更无趣。


迷茫时打游戏,清醒时恨自己,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我因为缺课过多被学校退了学。不同于此前厌学,这一次是学校拒绝了我。离不开游戏,我也恨自己无能。再一次因为我,我的家庭陷入紧张而又混乱的境地。


父母为了我能有学上,四处奔走,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打电话,没想到居然真有一所私立高中愿意接受我,前提是我必须通过校长的面试。至今我仍清楚记得,面试前一晚,我失眠了一整夜,我一直在想校长会问我什么?我能通过面试吗?如果不能通过我该怎么办?


人人都说上学读书,才是学生的唯一通路。这一次面试我很重视,也非常渴望回到校园。幸而第二天的面试,校长并没有怎么为难我。虽然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10万,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为了我能重返校园,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的金钱和精力。其实,我清醒时非常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再次走入高中校园,虽然和同学们存在年龄和学业的差距,但我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遵循我一贯的做事风格:观察→思考→行动,我尝试与自己对话,以写日记的方式,追寻哲学、自由、意义,想为自己的内心需求寻找一个答案。然后,我发现抑郁症的本质是跟自身的内在做斗争,内心的痛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唤醒我的意识和创造力。


聪明的头脑与伟大的成就是两回事。如果内心平静,家庭美满,聪明的人也许会度过从容而平淡一生。而忧郁症如同一条鞭子,当悲观情绪排山倒海而来时,我整个人陷入幽暗的谷底,必须强迫自己去活动,不让自己有片刻休息或放松。如此一来,我反而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生存的意义,什么是自由,如何界定规则的合理性。


正如马可·奥里利乌斯所言,“灵魂,因为思想的渲染才变得缤纷炫彩。”如果你改变了你的思考方式,那么你也就改变了你的所有经历。


“哲学研究”成了我向内思考、回归内心的有效形式。哲学一词,起源于希腊语的“philosophia”,由 philo与sophia组合而成,意为“对智慧的爱”。

对我而言,对智慧的热爱为我带来了很多的思考,思考本身能给我提供高质量的享受,它能将我从无知、迷茫、困惑等各种形式的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哲学在帮助我解放思想的同时,也在解放我的身体,如果我的身体是一个残缺的容器,哲学是爱、颠覆和解放,使我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我开始自学哲学,通过网络、老师、书籍等多途径,尽管我的老师也不十分擅长哲学研究,但他很愿意与我沟通,共同探讨。


我发现我的精神问题发自于我的价值观,我太过看重自由的价值,却忽略了获取自由的途径,这使我成了自己精神的奴隶。其实,我完全可以通过生活的积累、美德的建立,寻找灵魂的自由,用心灵的自由替换肉体的自由,来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还很兴奋哲学能和现代心理学互相融合,如果我没有了解这些哲学理论,我现在也许还在痛苦之中。苏格拉底说,每个人在其生命中的任何阶段,都有治疗自我和改变自我的能力。


我开始尝试记录自己的生活,反思过去自己的狭隘,慢慢地,自我疗愈的效果就产生了一些,我也尝试用心理学的知识去分析自己、疗愈自己。我的状态比一年前好很多了,没有人可以拯救别人,除非努力自救。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抑郁同样也是,它只不过是让我体验了不一样的人生,虽然给我带来了大量的痛苦,但也是一个修复内心世界,重塑灵魂的机会。

(文中Evan为化名,为保护受访者,部分身份信息经模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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