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你让人调理(糊弄)嘞,你们老陈家挪坟,阴阳先生用的是你哥的老丈人,这老头偏心眼子,你说那坟茔地我去过,地势左高右低。都说'左边高长子旺,右边高次子旺’,对你可不好啊!” 老顾头翻着泛黄的老卦书,和他姑爷念叨。 “有这事?”二愣子瞪着一对耗子眼,惊讶地问。“这能不能解一解?” “人都埋完了,解个屁,除非……” “爹,你怎么和我还外到(见外)呢,您老经验多,给我想个法子,您还能瞅着我过不好啊?” “……这,扒坟,破破风水!” “这,这可挺缺德,那埋的可是我亲妈啊!” “那你就等着受大穷吧,弄不好还得弄凶事儿!” “听爹的,去扒坟,谁叫你大哥良心不好使了,是他不仁在先,要去我陪你去!”二愣子媳妇插了一句。 这爷儿俩一抬一句拱火儿,二愣子越听越认为在理,狠狠地掐断抽半截的烟卷儿,顺手抄起铁锹就往外走。 “当家的,等着我,我也去……” 这事发生在单干(1978年)那年的开春,上面下来文件,大致内容就是坟茔地不让占耕地面积,限期挪坟,否则就按无主处理。 村西头的老陈头快八十了,女儿出门(远嫁)了,还俩儿子,二小去外堡子招养老女婿,老伴早没多年,他和大儿子过。 老伴就埋在他家房后的地里,按文件规定这得挪坟。在农村起坟可是大事,关系到后代过日子,让人给二小捎信,爷仨凑一块商量这事。 最后找来大陈子(老陈头大儿子)的老丈人吴老先生,这老头可是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在他的操办下,择良辰把老太太的遗骨装火匣子(农村一种小棺材)里,埋到自家山场子里。 家里挪坟,虽说女儿是外姓人,可也得到场,想来看看妈,哭几声,再陪陪老爹。 第二天上午,大丫头女婿柱子在屋里也待不住,上街溜达。迎面碰到堡子里的四赖子赶一群牛回来,别看他磕巴可还挺爱说话,拉着柱子的手说: “坟……”还不停地比划着。 “对,我们回来帮着挪坟的!” 二赖子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晃荡。 “坟……坏了……” “坟咋了,什么坏了?” “……让,让人撅了……”四赖子憋了半天,可算说一句完整话。 柱子听这事就往回跑,他知道四赖子不是撒谎的人,大伙儿听完后半信半疑的。 “不能吧,咱家也没得罪谁呀!”老陈头还叨咕呢。 为了探个究竟,让大陈子领几个人去坟上看看。 坟前一片狼藉,坟骨嘟(坟堆)没了,火匣子也给撬开了,坟周围的荒草里都是白花花的骨头渣子…… 几个年轻后生被眼前这瘆人的场景吓得发傻,就大陈子岁数大一点,可也没经历过这事儿,赶忙回家报信儿。 “这年头挺太平的,更不起胡子,有盗墓的了?” “是不是牤牛顶架给豁的?” “不像,周围没有牛蹄子印儿!”大陈子反驳道。 “哪个天杀的,我们也没得罪谁啊?”老陈头哭丧着脸说。 “我看八成是二愣子,他那个坏事包老丈人在家装枪他就放,这二瘪犊子什么屎都拉。” 大伙说什么的都有。 “都别吵吵了,老亲家,你说这得咋办?”老陈头再次发话。 “大陈子,你快去扯九尺红布再买块肉,大伙再传个火匣子吧!” 最后在吴先生的安排下,大伙手拿红布开始捡骨头。那几个女儿哭得像疯子似的,嘴里还不停地骂,大陈子也是一边捡骨头一边擦眼泪。 “别咧咧了,眼泪要掉骨头上老人在那边可要遭罪。”老吴头没好气地说。 能看到的骨头都捡到火匣子里,最后在里面又放上一块肉,贴一张朱砂符才安葬好。 为了怕再让人破坏,家人轮班看守,过了半拉月才逐渐消停。 这事弄得老陈家上下都挺憋气,自知理亏的二愣子挺长时间也没敢露面。直到第二年老陈头过生日,在众人的追问下,他红着脸并交代了开头那一幕。 大陈子那几个儿子上前就要揍他,让别人拦下,嫂子和姐姐也都围着他骂,老陈头当场就吐一口血,指鼻子骂道:“畜生,白活五十多岁,滚、滚……”二愣子如丧家犬灰溜溜地滚走了。 从那以后,大陈子一家相安无事,二愣子可没好过。 这二愣子不知道借谁的光,在粮库混个正式工。那个年代粮库可比现在的公务员还吃香儿。 那年夏天挺热,尽管太阳还老高,他却晃悠悠地骑着二八大杠回家,那条熟悉的小道他成天走,也没啥车,二愣子莫名地摔了,摔得鼻青脸肿,门牙都干掉半拉。 都说上门女婿难当,本来那爷俩就看不上他,这回更完了,回家让媳妇一顿臭骂,老丈人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二愣子气得狠狠瞪着媳妇。 “瞅啥啊,把衣裳洗了,再把菜园子水浇了!” 二愣子在外面一天云山雾罩的,可面对家里的母老虎却连屁都不敢放。 这母老虎颜值不错,在村里连任多年妇女主任,在她眼里连半点也没瞧上二愣子,还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招他来倒插门。 她会施手腕,谁有用交谁,据说与不少人有染,起初还能背着点二愣子,到后来肆无忌惮。二愣子也不知有啥把柄在人家手里,连武大郎都不如,睁眼闭眼地戴着绿色帽子。 日子稀里糊涂地过着,转眼二赖子退休了,俩月后二愣子感冒了。 换旁人也就发发汗,吃两片药,最多打个滴流就拉倒了。可二愣子仰仗自己公费医疗,嚷嚷着去县里住院治,母老虎也同意当家的做法,可能是给她腾地方,干啥方便吧。二愣子住院,谁也没去护理。 就这样小病大养地在医院混了十多天。 临出院那天早上,二愣子美滋滋地半躺在床上喝小米粥,一边喝一边和病友们侃大山,不知道什么乐子,大伙哄堂大笑,他也跟着起哄。 咳、咳、咳,他开始不住地咳嗽,大伙起初没在意,直到有人发现他脸憋通红,翻白眼才去喊人。 等大夫到了,人也硬了,据说是小米粥进气嗓子里,呛死的。 “挖坟掘墓”、“挫骨扬灰”说书讲古倒是听过,盗墓贼可恨,可人家干活前还得对尸骨磕头作揖,嘴里念叨着生活所迫,出此下策,祈求原谅,有点“职业道德”。 二愣子却敢把老娘坟掘开,遗骨扬满山,他的做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不是故事,而真的发生在辽南某个农村,为了给避嫌,文中均用化名。 禽兽不如、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刻画他的形象,还是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一碗小米粥把他送走,退休金都没花上俩月。母老虎合计二愣子去那边也没脸见他老娘,草草把他安葬在离河套不远的荒滩上,来年一场大水过后,连坟骨嘟都没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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