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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空间是个筐

 泥泥泥工 2023-11-16 发布于广东

1995年,库哈斯在其砖著《小,中,大,特大》中,收录了一篇有关亚特兰大的文章。在他看来,亚特兰大才是20世纪末最值得关注的城市。

该文脱胎自他1989年的《走向当代城市》一文。库哈斯在文章中呼吁,

离开巴黎和阿姆斯特丹,快去无偏见地看看亚特兰大吧。

那时的亚特兰大是美国最具生机的城市,南方资本家全都来此借钱,已经无需跑到纽约。

《财富》杂志列出的全美500强中,有430家在此设有办事处。这里有大小机场40多个,以及世界上最大的机场。正如歌中唱的,

亚特兰大好地方,好地呀方,

到处是总部,遍地是机场。

控制着市中心天际线的建筑群,几乎是在三十年内设计建造的,而这都出自一人之手,即当地建筑师

约翰·波特曼。

波特曼既是建筑师又是开发商,两者的结合使他成为一个神话。

理论上讲,这意味着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可以实现,他可以用他的建筑赚钱,建筑师和开发商的角色可以永远相互促进。对于一个渴求权利的职业来说,这种综合是革命性的。

甲方与建筑师由来已久的对立在此消失。


当那些纸上英雄们还在高谈阔论时,当那些先锋派们还在为母亲或自己的住宅设计苦恼时,波特曼正在建造他的城市巨构,并且

没有反对、没有限制。

美国建筑师约翰·波特曼(John Portman, 1924-2017),身后的模型即是他设计的亚特兰大桃树中心(Peachtree Center, 1959-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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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的第一天,中国驻美联络处正式挂牌更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美大使馆,并举行了升旗仪式。

当月28日,农历大年初一,邓小平副总理飞往美国,作为期八天的访问。除了首都华盛顿外,还到访了亚特兰大,休斯顿和西雅图。


虽然只在亚特兰大停留一天,但入住的酒店给邓小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刚建成不久的

威斯汀桃树广场酒店。

建筑师将客房集中布置在70层高的塔楼里,7层的裙房围绕核心筒形成一个充满活力的阳光大厅。楼板逐层后退,设有咖啡雅座,绿植草木。地面有水池,水中有岛,池中有鱼,游客掩映于花木之中流连忘返。


在会见当地人士的晚宴上,邓小平见到了桃树广场的建筑师波特曼,并邀请他来华设计酒店建筑。


次年,波特曼便随佐治亚州州长率领的一个商人代表团访问了中国。这成为波特曼来华发展的重要契机。

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急需一批酒店用以接待外宾。更重要的是,中方希望以酒店这种西方现代化设施,表示融入世界的决心。

那些越是看起来摩登、大型,越是能证明这片土地已经走出文革浩劫的阴霾,开启四个现代化的项目,越是能获得政府的支持。

于是,一个前所未见的项目在上海应运而生,即

上海商城。

由于当时条件和政策的限制,波特曼首先在香港设立了波特曼海外事务所,由其子杰克·波特曼负责运作。1993年才正式入驻上海,成为第一家在中国从事建筑设计的境外事务所。

今天,波特曼事务所依然位于上海商城,进行着商业综合体、高端酒店、写字楼及高端养老项目的设计工作。

上:波特曼,威斯汀桃树广场酒店(Westin Peachtree Plaza Hotel)剖面,1976;下左:邓小平与波特曼在亚特兰大桃树广场会面,1979年;下右:上海商城开业期间,时任上海市长的朱镕基与杰克·波特曼(1948-2020)会面,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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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商城项目筹划于1981年,最初计划选址外滩,但因土质较为松软而作罢。

最终,政府官员和建筑师共同选定了一处位于中苏友好大厦(即现在的上海展览中心)北侧的用地,项目一度被称为上海展览中心北馆。

没想到,冷战中无法调和的美苏,却在南京西路完成了一次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大和谐。

一开始这只是一座简单的酒店,但多次反复后,演化成一座“城中之城”,一个源自桃树中心的概念。

你无需走出上海商城的大门,在建筑内部就可以获得城市所能提供的几乎一切功能,从居住、餐饮、零售、娱乐,到文化、办公。


1990年建成开业时,上海商城高达165米,是上海最高的建筑;容积率更是达到10.2,这在当时的上海是前无古人的。

据说在规划之初,政府部门只给了个容积率的下限,

上不封顶。

三栋塔楼呈“山”字形布局,这成为波特曼中国实践的原型,在后来的上海金光外滩中心(2003)和北京银泰中心(2008)等项目中反复出现。

但仔细观之,上海商城中却没有出现波特曼最拿手的三大法宝:

共享中庭、旋转餐厅、观光电梯。

东方明珠的设计师凌本立对此表示原因不详,泥工倒觉得原因只有一个:

钱。


比设计作品更早一步到达中国的,是波特曼有关“共享空间”的设计理论。

1980年代初,《建筑学报》、《世界建筑》等杂志纷纷刊载了介绍波特曼及其酒店设计的文章;1982年,《波特曼的建筑理论及事业》一书的中文版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

“共享空间”常常作为一种前沿的设计观念和建筑空间类型,被反复研究和讨论。

共享空间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在设计实践中衍生出的“共享空间+中国园林”的模式,更是伴随着旅馆建设的热潮获得广泛应用。1981年3月,波特曼还受广州白天鹅宾馆之邀,作为设计顾问亲赴现场指导设计。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绝对乐观。亲身访问和调研了波特曼设计的美国酒店之后,寿震华指出,虽然这些酒店的共享空间吸引了很多当地居民和旅游者来参观,但人们欣赏是一回事,但要付出更多代价去喝一杯咖啡,

总是要计算机算的。

上:波特曼,上海商城,1984-1990;下:波特曼在广州,1981年,从左至右分别为佘畯南、波特曼、杰克·波特曼、莫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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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8月23日,上海建筑界50余人聚集在上海商城,对其开展了一场建筑评论座谈会。

大部分建筑师对上海能拥有这样一座建筑而激动不已,无论是空间手法还是细部处理,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但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

卢济威认为,上海商城破坏了上海展览馆的天际线,如果建筑高度适当降低一些,效果可能会更好。

章明认为,从拱门、栏杆、柱子等细部来看,建筑更体现了北京的皇城文化,而非上海。

最直击灵魂的拷问来自郑时龄,他认为上海人喜欢这个建筑,但它并不属于上海人,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对于老百姓来说,

封闭起来的建筑只是一种灾难。

其实,就算共享空间完全开放,波特曼的建筑在美国也总被指责是“不人道、不自然的”,是与城市街道无关的

堡垒建筑。

城市规划专家讨厌它,因为它是内向的巨型建筑;建筑精英讨厌他,因为他是一个开发商。

波特曼式中庭看似重建了亚特兰大市中心,但实际上加速了它的消亡。因为中庭作为一个迷你中心,使建筑不再依赖于特定的区位,可以在任何地方。

如果可以在任何地方,那么为什么还要在市中心呢?库哈斯将这称为

波特曼悖论。

波特曼一生设计了众多凯悦酒店,却从未获得由他们创办的建筑奖项。


2017年,时任哈佛大学GSD院长的穆斯塔法维编辑出版了《波特曼的美国和其他猜测》,似乎是主流学术界为其正名的著作。

但从伊万·巴恩拍摄的照片来看,波特曼的中庭大部分空无一人,毫无活动。

穆斯塔法维(Mohsen Mostafavi)编辑出版的《波特曼的美国和其他猜测》(Portman’s America & Other Speculations, 2007)内页,书中所有照片均来自荷兰著名摄影师伊万·巴恩(Iwan Ba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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