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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中的和尚、尼姑 吴营洲 “那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 第八回，西门庆拿了数两散碎银钱、二斗白米斋衬，来妇人（潘金莲）家，教王婆报恩寺请了六个僧，在家做水陆超度武大升天，晚夕除灵。那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一个个都昏迷了佛性禅心，一个个都关不住心猿意马，都七颠八倒，酥成一块……到午斋往寺中歇晌回来，妇人正和西门庆在房里饮酒作欢。原来妇人卧房，正在佛堂一处，止隔一道板壁。有一个僧人先到，走在妇人窗下水盆里洗手，忽然听见妇人在房里颤声柔气，呻呻吟吟，哼哼唧唧，……不想都被这秃厮听了个不亦乐乎。落后众和尚都到齐了，吹打起法事来，一个传一个，都知道妇人有汉子在屋里，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令我颇为纳罕的是，兰陵笑笑生为何把众和尚写得那样不堪？兰陵笑笑生对“儒释道”都是持批判态度的。甚至都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嘲讽的机会。第四十回，王姑子给吴月娘说了那个怀胎的“秘招”后，晚夕要家去时，月娘悄悄与了她一两银子……看官听说：但凡大人家，似这样僧尼牙婆，决不可抬举在深宫大院相伴着妇女，俱以讲天堂地狱、谈经说典为由，背地里说条念款，送暖偷寒，甚么事儿不干出来！十个九个，都被他送上灾厄。有诗为证：……就此“旁白”而言，与此回的故事情节几无干系，却大有“画龙点睛”之功效。兰陵笑笑生对尼僧的态度，也昭然若揭。张竹坡在点评此回时也道：“写月娘听王姑子之言，真写尽尼僧之恶。看者读此回后，不闭门谢绝此辈者，非人心也。”第五十回，那日李娇儿上寿，观音庵王姑子请了莲花庵薛姑子来了。书中写道：这个薛姑子，“生的魁肥胖大”。——平心而论，这句话并无“贬义”，至多也算是一客观描述。然而，却说她“鱼口豚腮”。——“鱼口豚腮”者，“梅节校本”的注释是：“嘴巴下唇突出，胖脸腮。”闭目想来，便可知此人形象欠佳了。最为起码的，此语带有“丑化”意味。而更为过分的是，竟说这个薛姑子：“在人前铺眉苫眼，拿班做势，口里咬文嚼字。”——如此，这就完全不是一个出家人在人前应有的面目了。但令我忍俊不禁的是，吴月娘见她如此这般，竟“一口一声只称呼他薛爷”，而她“便叫月娘是在家菩萨，或称官人娘子”。听听这等声口，想想那般情景，其场面可能媲美于郭德纲的相声了！第五十回，吴月娘之所以请王姑子、薛姑子来家，名义上是为李娇儿上寿，实际上另有目的——让她俩把坐胎的药交给她并教给她何时行房……随后，吴月娘正是照着她俩所说的如此这般做了，也终于坐上了胎。我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书中紧接着来了这样一句：“常言十日卖一担真卖不得，一日卖三担假倒卖了。”这句俗语的意思倒不费解，就是“慨叹虚假的东西能骗人，真实的东西反无人信”，可是，吴月娘不正是因此而怀了孕、生了孝哥儿吗？怎么能说是骗人呢？《红楼梦》第一回也有一句类似的话，不过是脂砚斋的一句批语：“世上原宜假，不宜真也。谚云：'一日卖了三千假，三日卖不出一个真。’信哉！”西门庆掀帘子进来，看见了慌的走不迭的薛姑子等，便问月娘：“那个是薛姑子？贼胖秃淫妇，来我这里做什么？”月娘道：“你好恁枉口拔舌！不当家化化的，骂他怎的！他惹着你来？你怎的知道他姓薛？”西门庆道：“你还不知他弄的乾坤儿哩！他把陈参政家小姐，七月十五日，吊在地藏庵儿里，和一个小伙阮三偷奸。不想那阮三就死在女子身上。他知情，受了十两银子。事发拿到衙门里，被我褪衣打了二十板，教他嫁汉子还俗。他怎的还不还俗？”此段文字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西门庆在堂上打薛姑子板子时，竟然是褪去衣裤。——那不仅是皮肉遭罪，而且还没了尊严。这令我想起明朝的朱元璋，只要他看着谁不顺眼，或一言不合，不论你职位多高，哪怕是贵为宰相，都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扒去裤子，大打多少大板。——之所以如此，其实就在于朱元璋龌龊而阴暗的心理在作祟。如此，“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位高权重者从不拿他人当人！所谓的西门庆“前倨后恭”，是指西门庆对薛姑子的态度。此前的第五十一回，西门庆在吴月娘房中晃过一眼薛姑子后，问月娘：“那个是薛姑子？贼胖秃淫妇，来我这里做什么？”——从西门庆的语气里，足可感知到他对薛姑子的不耻及敌意。而在此回，当西门庆看见薛姑子后，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反感，反而满脸堆笑，不仅答应了薛姑子提出的印经请求，甚至称薛姑子“姑姑”！——我不清楚，能不能称“尼姑”为“姑姑”，只是觉得，此时的西门庆竟给自己降了一辈儿！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西门庆动了“善念”吗？只是，纵然如此，这等变化也涉嫌突兀。莫非，这“第五十三至第五十七回”的确不是出自兰陵笑笑生的手笔，而是“陋儒补写”的。兰陵笑笑生自身是一说书艺人，也是一书会才人，《金瓶梅》是他的说唱底本。他在说书时，时常加进些段子。这些段子也通部书的故事情节几无关系，与人物性格也几无关系，仅仅是为了调节书场气氛，调动听众情绪，也就是说纯属搞笑。一日，吴月娘、孟玉楼、孙雪娥、西门大姐、小玉，出来大门首站立，见到了一个四处化缘的胖大和尚。月娘便便唤小玉往房中取僧帽、僧鞋等物什，预备布施。这小玉取出来，却故做娇态，高声叫道：“那秃驴的和尚还不过来，俺奶奶布施与你这许多东西，还不磕头哩！”月娘便骂道：“怪堕业的小臭肉儿，一个僧家，是佛家弟子，你有要没紧恁谤他怎的？……”小玉道：“奶奶，他是佛爷儿子，谁是佛爷女儿？”月娘道：“像这比丘尼姑僧，是佛的女儿。”小玉道：“譬若说，像薛姑子王姑子、大师父，都是佛爷女儿。谁是佛爷女婿？”月娘忍不住笑，骂道：“这贼小淫妇儿，学的油嘴滑舌，见见就说下道儿去了！”……其实，兰陵笑笑生在这里，或许只是想“埋汰”一下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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