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用”,也称作“借用”、“套用”,化用诗词即根据表达的需要,将前人的诗句化解开来为自己所用。 这种现象,在古代诗词曲中极为普遍。 如: 宋代贺铸《水调歌头·台城游》中的“旧时王谢,堂前双燕过谁家”,化用刘禹锡《乌衣巷》中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宋代姜夔《扬州慢》中的“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化用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元代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中的“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化用范仲淹《苏幕遮》中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含烟翠”。 借用与化用,由于不点明原创作者或出处,往往给人以剽窃的怀疑。 原因在于,古典诗词曲不同于其他的文学样式,它们在形式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不便于说明原创者或出处,非要说明,反而不伦不类有悖格式。 使用时是借用还是化用,要综合句子的形式和意蕴两个方面的因素来作出选择。 比如我们今天介绍的这个:唐代有一首名诗,苏轼“抄”完秦观接着“抄”,却都成了千古名作。 这首名诗出自唐代“大历十才子”之首——钱起。 天宝九年,钱起前往京城赶考,在考场上,他的一首应试诗成了大唐三百年间科举考试中的“神品”,即《省试湘灵鼓瑟》: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传说,尧帝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娥皇,一个叫女英,都嫁给舜做了妃子。 舜南巡时,死于苍梧山,两个妃子十分悲伤,不久即死于湘江边上。她们死后化为湘水之神,故称湘灵。 灵就是神。 湘灵常常在月夜弹琴鼓瑟,声调悲凄,感动旅客。 钱起在这首诗中是这样演绎这个上古传奇的—— 常常听说湘水之神善于弹奏琴和瑟,而黄河之神只会跳舞,楚地之人都不忍听他的哀音。 这种悲苦的曲调,即使金石听了也会伤心,琴声高亢时,可以响遏行云,传到无尽的苍穹之中。 苍梧山听到了琴声,也产生了思怨仰慕之情,山上的白芷纷纷吐出芬芳。琴声随着流水传遍湘江两岸,直到曲终声寂。 等回过神来,却不见鼓瑟的人,看到的仍是那澄澈的江水,以及静立水中的那几枚青山而已。 湘江女神美丽而神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女神的扑朔迷离引发了诗人不可名状的惆怅,“曲终人不见”,可谓神来之笔,而“江上数峰青”更添神韵,由一个幻想世界一下子回到现实: 一切都尘埃落定,而这湘灵所在的山山水水,竟是如此的清明,如此的恬静。 久久地凝望,那青山的聚处,那流水的尽头,仿佛还在一起凝神静聆音乐的去处。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这两句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赏,而且备受宋人的欣赏,纷纷在诗词中化用这两句。 如秦观写了一首《临江仙》: 千里潇湘绥兰浦,兰桡往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冷冷。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两相对照之下,我们会发现:秦观不仅袭取了钱起的名句,甚至连主题、含义、情调、氛围都可以说是钱起原作的翻版。 秦观的《临江仙》之所以还能够作为一篇独立的文学作品而有其存在的意义,秦观之所以有胆色直接套用钱起的名句,正是因为《临江仙》这个词牌以其长短错落的特殊句式造就了一种一唱三叹的特殊腔调,也正是在这样一种腔调里,钱起的名句被衬托得格外有力。 只有第一流的词家,才有这样的点化之功。所以宋人非但不视之为剽窃,反而誉之为“能事”。 秦观的老师苏东坡也难免俗,在这首《江城子》里巧妙地化用了这两句诗: 凤凰山下雨初睛,晓风轻,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露,如有意,暮婷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待到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雨过天晴的凤凰山下,清风吹拂着静谧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西边的天空上,晚霞兀自涂抹一幕浓烈的油画,明媚鲜艳。 轻盈洁白的荷花,一朵又一朵,在潋滟的波光中亭亭玉立。不知从何处,飞来两行翩翩白鹭,与田田荷花相戏成趣。这次第,美不胜收。 忽然,从江上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筝音,似在为谁把苦苦的相思之情倾吐,令人怦然心动。一曲终了,诗人欲上前探问伊人芳名,奈何水流船去,帆影依稀一痕间。 横亘在眼际的,有且只有,两岸青山隐隐,青山脚下茫无际涯的一湖浩渺,以及诗人一腔茫无际涯的落寞。 秦观的《临江仙》和苏轼的《江城子》都是千古名作,那么你觉得他们两个谁对钱起的诗句化用得更出色呢?欢迎在评论区留下您的看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