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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平山:清华简《程寤》与周文王、武王受命

 独角戏jlahw6jw 2023-11-19 发布于江西

摘要:利用出土文献、传世文献,可以揭示周文王与武王受命的由来、《程寤》中的象征与文武受命、文武受命的真实性问题。关于周文王、武王受命的由来,《程寤》记载的文王、武王因太姒之梦而受命是原初的,而《诗经·绵》记载的“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衍生的。周人三世结仇怨于商,商周关系呈现尖锐对立的状态。西伯昌被商王囚七年才获释,在意识到商周势不两立的情形下图谋灭商。于是,西伯昌、太子发、太姒联合创作了“文武受命”。《程寤》太姒梦“商庭生棘”象征商亡,梦周“梓化为松柏棫”象征周代商而兴,周人要受商命于皇上帝,是为“文武受命”。

周文王、武王受命是周克商的理论基础,学者对之很重视,讨论甚多。分析学者以往的研究,尽管取得一些成果,仍然存在诸多问题,尤为突出的不足之处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对于周文王、武王受命观念的由来尚未形成一致的结论。关于周文王、武王受命观念的由来主要有六种观点:《程寤》宣扬来自太姒之梦;《诗经·绵》“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阐发的“虞芮质平而文王受命”;《墨子》宣称的“赤鸟衔珪”;郑康成《尚书》笺“受殷王嗣位之命”;宋人王十朋主张的“受商王之命专征伐”;今人或以为“受商王之命为西伯”,目前尚未形成定论。

第二,对于《程寤》缺乏恰当的诠释。清华简《程寤》:“太姒梦见商庭隹(惟)棘,乃小子发取周庭杍(梓)树于厥间,化为松柏柞棫。…… 王及大(太)子发并拜吉梦,受商命于皇上帝。”一些学者加以解读,以为“棘”比喻为奸佞朋党,“松柏棫”比喻贤良善人;或“棘”象征小人,“松柏棫”象征人才或贤臣;都不能构成周取代商的寓意。或以为棘象征商朝,梓(杍)象征周朝,尚未明白“商庭生棘”、梓“化为松柏柞棫”的象征。所以,学者以往多着重文字的表面,尚未解释清楚“庭生棘”“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解释的角度存在问题。

第三,对于周文王、武王受命的真实性问题尚缺乏深刻分析。周文王、武王受命是真实的史实,抑或编制的政治寓言?对于周文王、武王受命,学者多从商周时代的信仰出发采取理解的态度,对其虚实未加深辨。

我们拟对周文王与武王受命的由来、《程寤》中的象征与文武受命、周文王与武王受命的真实性问题加以探讨。

周文王、武王受命的由来诸说分析

周人描绘周文王受命或周文王、武王受命,这在西周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中屡见不鲜。关于 周文王、武王受命的由来主要有六种观点。

1. 太姒之梦。《逸周书·程寤》、清华简《程寤》记载,太姒梦商庭生棘,太子发取周庭之杍(梓)树于阙间,化为松柏柞棫,被视为周代替商,“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皇甫谧于曹魏间撰《帝王世纪》,将《逸周书·程寤》的记载视为周文王受命的史实。

2. 虞芮质平而周文王受命。《毛诗·大雅·绵》出自周初周公之手。《毛诗·大雅·绵》:“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毛《传》:“质,成也。成,平也。蹶,动也。虞、芮之君相与争田,久而不平,乃相谓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质焉?’乃相与朝周。入其竟,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班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让以其所争田为间田而退。天下闻之而归者四十余国。”郑康成《笺》:“虞芮之质平而文王动其绵。绵,民初生之道,谓广其德而王业大。”上博简《孔子诗论》第2 简:“寺(诗)也,文王受命矣。讼坪(平),德也,多言后。”据此则孔子以《毛诗·大雅·绵》“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为文王受命。然则,此说久矣。《史记·刘敬列传》汉高祖五年,齐人刘敬说刘邦:“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之讼,始受命。”《史记·周本纪》:“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只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 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后(十)〔七〕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史记·齐太公世家》:“周西伯政平,及断虞芮之讼,而诗人称西伯受命曰文王。”今人或赞成此说。此说由周公宣传,孔子称道,司马迁尊周公、孔子于是乎采焉。

3. 赤鸟衔珪。《墨子·非攻下》:“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吕氏春 秋·有始览·应同》:“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史记正义》引《尚书帝命验》:“季秋之月甲子,赤爵衔丹书入于酆,止于昌户。”􀃊􀁉􀁔《易纬是类谋》:“文王比隆兴始霸,伐崇,作灵台,受赤雀丹书,称王制命,示王意。”《易纬通卦验》《尚书中候》《春秋元命苞》有类似记载。

4. 受殷王嗣位之命。《尚书·无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孔颖达《疏》:“经言受命者,郑玄云:'受殷王嗣位之命。’然殷之末世,政教已衰,诸侯嗣位何必皆待王命,受先君之命亦可也。王肃云:'文王受命,嗣位为君,不言受王命也。’” 郑康成《注》:“中身谓中年。”

5. 受商王之命而周文王专征伐。《史记·殷本纪》:“(纣)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宋人王十朋《武王论》:“文王非受命于天,受命于商也。文王自羑里之囚还,而纣以弓矢斧钺赐之,使得专征伐,自是而后,文王始居方伯连帅之职,五侯九伯得以征之,于是有遏密、伐莒、戡黎之事。自受专征之命,至九年而卒。然则文王受命者,是受商命以专征伐,非受天命以自王也。”

6. 受商王之命而周文王为西伯。《史记·殷本纪》:“(纣)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一些学者将周文王受命解释成周文王获释放后受商王之命为西伯。

第一种观点,《程寤》记载周文王、武王因太姒之梦而受命,出于梦占。《逸周书·大开武解》武王元年,周公说:“天降寤于程,程降因于商,商今生葛,葛右有周。”《大开武解》进一步确定了《程寤》的记载,商末已有此说。

第二种观点依据周公所作《绵》,周公宣传此说,孔子赞成此说。虞、芮的纠纷缺乏详细的历史背景,究竟它应由商王还是西伯昌来裁决?从周公的宣传来看本应由商王裁决,但是虞、芮的国君找西伯昌裁决,由此证明西伯昌受命。分析《史记·周本纪》,其要点是先受命称王,然后凭藉此身份断讼,又此断讼反证确已“王”矣。西伯昌解决纠纷时的身份是西伯,受推崇为“受命之君”。这个证明是无趣的。此观点是由周文王受命之说而衍生的。其实,《史记》已经坦言此说乃诗人所为,出于诗人歌功颂德之举,上博简《孔子诗论》证实此说确出于诗人。晁福林先持此说,清华简《程寤》发现后又放弃此说。其实,这种说法来自周公所作《绵》,亦是周人宣传之一。周公追述周文王伐诸侯,即宣传周文王受命,《毛诗·大雅·文王有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 此在《绵》虞、芮质平之后。《绵》《文王有声》组成周文王受命的一套说法,尽管它是由已存在的周文王受命之说而衍生的。

第三种观点“赤鸟衔珪”看似虚妄或纯属附会,自春秋战国之际已有此说,至战国传播,汉代以后演变,文字有所修订。纬书之说,本不足据,而一些有其来源。《国语·周语上》周惠王十五年(前662 年),内史过说:“周之兴也, 鸣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王于鄗。是皆明神之志者也。”韦昭《注》:“三君云:,凤之别名也。《诗》云:'凤皇鸣矣,于彼高冈。’其在岐山之脊乎?”􀃊􀁉􀁔 凤鸣岐山之说当出于周初。《墨子·非攻下》“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与之相应,故“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之说有其来源,所以尚不能排除第三种观点出自周人的宣传。

第四种观点,郑康成谓西伯昌中年即位为周侯,由商王册命。其实,中年受命是西伯昌在位晚段之事,《尚书·无逸》周公说的是受天命,郑康成实际是用《礼记·文王世子》记载“文王九十七乃终”来解释“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所以,此说难以成立。

第五、六种观点与西伯昌继季历为西伯、掌征伐相矛盾。关于此事,《史记·周本纪》记载为:“(纣)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实际是西伯昌领取了伐西土叛国的使命。商周时期诸侯的受命内容局限于本国,周文王受命与其不同,是特指的。

分析出土文献与传世文献,西伯昌世袭为西伯,周文王受命乃是受天大命灭商。

关于周文王、武王受命,学者区分周文王受命、周文王与武王受命、武王受命三种情况。周人制造周文王受命无疑,如果仅说周文王受命是不足的,因为周文王并未实现克商的任务,此任务由周武王最终完成,故宣扬文武受命是现实的,否则难以自圆其说。《逸周书·祭公解》:“皇天改大殷之命,维文王受之,维武王大克之,咸茂厥功。”即周文王受命,周武王完成受命之说。清华简《祭公之顾命》:“'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败之,成厥功。……惟文、武中大命,戡厥敌。’公曰:'天子,三公,我亦上下譬于文武之受命。’”文武之受命为一体。

《程寤》宣扬周文王、武王因太姒之梦受天命,周公之《绵》宣扬“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而文王受命。今人视《程寤》较之《绵》“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的诗人说更近史实,那么儒家为何不采《程寤》?《程寤》描述西伯昌在获释后不久就有此不臣之心,与儒家树立西伯昌恭顺的形象不合,故儒家不采《程寤》。孔子《诗论》据《绵》“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赞成文王受命本此。司马迁审查《程寤》《绵》时当然明白此中的奥妙,于是混言诗人,周文王“受命”成为说不清楚的事。可是,在西周文献中周文王、武王“受命”被反复提到,周人很当真,显然此成为《史记》的缺陷。实际上,根据文献,《程寤》《绵》是周人宣扬天命的重要文献。周文王、武王因太姒之梦受天命说与虞芮质成而文王受命说并存,前者来自于梦境,是原初的;后者来自于现世,是衍生的;二者互相呼应。另外,尚不能排除《墨子·非攻下》“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出自周人的宣传。可见,周人对于文王、武王受命的宣传是多方面的,太姒之梦出自文王、武王,虞、芮质平出自周公,赤鸟衔珪之说或自史官。太姒之梦有其历史根源与社会根源,虞、芮质平与赤鸟衔珪之说只是出于宣传。所以,对于周文王、武王受命的史料而言,《程寤》的价值最大,是原初的;而《绵》、赤鸟衔珪的周文王受命说是衍生的,是已有“文王受命”观念下的产物。《程寤》,天命也;《绵》,人证也。

《程寤》“商庭惟棘”“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与文武受命

关于《程寤》中“商庭惟棘”“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学者以往讨论较多,而未能通达其义。笔者在考察《程寤》全文的基础上,探讨“商庭惟棘”“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与文武受命。

《逸周书·程寤解》记载周文王受命事。《程寤》旧亡,《太平御览》等征引之(《艺文类聚》引多讹字),《帝王世纪》略记之,《潜夫论》记其要旨,清华简有《程寤》篇。四者文字既有相同之处,可以互证;又有差异之处,可以互补。

《太平御览》引《逸周书·程寤解》: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大姒梦见商之庭产棘,小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乎阙间,梓化为松柏棫柞。寤惊,以告文王。王及太子发并拜吉梦,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

程平山:清华简《程寤》与周文王、武王受命

程平山:清华简《程寤》与周文王、武王受命

《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

……〔二〕十年,正月,文王自商至程。太姒梦见商庭生棘,太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之于阙间,梓化为松柏柞棫。觉而惊,以告文王。文王不敢占,召太子发,命祝以币告于宗庙群神,然后占之于明堂,及发并拜吉梦。遂作《程寤》。

王符《潜夫论·梦列》:

大姒有吉梦,文王不敢康吉,祀于群神,然后占于明堂,并拜吉梦。修省戒惧,闻喜若忧,故能成吉以有天下。

此明为《程寤》,“修省戒惧,闻喜若忧”不见于他引,而见于清华简《程寤》。

清华简《程寤》:

惟王元祀贞(正)月既生魄,太姒梦见商庭隹(惟)棘,乃小子发取周庭之杍(梓)树于厥间,化为松柏柞棫。(寤)敬(惊),告王。王弗敢占,诏太子发,卑(俾)霝(灵)名凶,祓。祝忻祓王,巫率祓太姒,宗丁祓太子发。敝(币)告宗方(祊)社禝(稷),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承(烝),占于明堂。王及太子发并拜吉梦,受商命于皇上帝。

兴,曰:“发,女(汝)敬听吉梦。朋棘𣀘梓松,梓松柏副,棫覆柞柞,化为雘。呜呼,可(何)警非朋,可(何)戒非商,可(何)用非树,树因欲,不违材。女(如)天降疾,旨味既用,不可药,时不远。隹(惟)商戚在周,周戚在商,欲隹(惟)柏梦,徒庶言,矧又勿亡秋明武威,如棫柞亡根。呜呼,敬哉。朕闻周长不贰,务择用周,果拜不忍,绥用多福。惟梓敝不义,芃于商,俾行量亡乏,明明在向,惟容纳棘,亿亡勿用,不惎,使卑柔和顺,生民不灾,怀允。呜呼,何监非时,何务非和,何褢非文,何保非道,何爱非身,何力非人。人谋强,不可以藏。后戒,后戒,人用女(汝)谋,爱日不足。

程平山:清华简《程寤》与周文王、武王受命

《太平御览》引《逸周书·程寤解》、《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皆有“去商在程”;清华简《程寤》无“去商在程”,缺乏详细的背景交代。

“商庭惟棘”“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为何?学者提出若干解释。

1. 棘,象征衰败,颓唐之象。松,象征长久,持恒,坚贞,瑞象。金丝燕《占梦》:“在这一梦里,关键物是棘与松。棘,象征衰败,颓唐之象。松,象征长久,持恒,坚贞,瑞象。《诗经·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以竹松并举的还有《礼记·礼器》:'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瑞矣。’松被视为百木之长,梦松,对于周文王,意味着周代兴兆。”

2. 棘比喻奸佞朋党,松柏比喻贤良善人。清华简《程寤》整理者认为:“以棘比喻奸佞朋党,以松、柏比喻贤良善人。”

3. 荆棘象征的小人,松柏棫象征人才或贤臣。黄怀信以为棘为小人,松、柏、棫、柞为人才。钟涛、刘彩凤以为:“松、柏、棫、柞当暗指同一类事物,与荆棘象征的小人相对立。《程寤》中的'商廷惟棘’即是商王朝出现了危害国家的小人,梓树是支撑国家的栋梁,由它化成的松、柏、棫、柞亦皆为良木,是辅佐周王的贤臣的象征。商廷生棘,象征着商将衰落,梓树取代棘并化为良木,象征着周将得到众人支持,兴盛在即。”

4. 棘柞之类象征奸邪势力,梓松之类象征善良贤正。马智全以为:“这段文字比较深奥,特别是运用树的意象来象征周将代商的必然性,树的意象可分为两组,一组是棘柞之类,象征奸邪势力,一组是梓松之类,象征善良贤正,而且后者必将取代前者,说明周将取代商。以树喻人,是古代常见的思想。棘喻奸邪。……松柏则喻正直。……简文中太子发'取周廷梓树于厥间,化为松柏棫柞’,应是喻周将兴起而取代商的统治。文王一再以树说理,正是用来强调周代商的神权性象征。”

5. 棘象征商朝,梓(杍)象征周朝,太子发将梓树于棘之间预告武王克商。夏含夷以为应读为“太姒梦见商庭生棘,小子发取周庭之杍(梓),树于厥间,化为松柏柞棫”,“棘象征商朝,杍或梓象征周朝,所以太子发将杍树于棘之间当然预告武王之克商”,“商庭的棘化为松柏柞棫,也就是说商庭的恶臣化为周庭的善臣”。将“棘”释为比喻为奸佞朋党或象征衰败、小人、奸邪势力,“松柏棫”释为比喻贤良善人或象征长久、贤臣、善良贤正,都不能构成周取代商的寓意。或以为棘象征商朝,梓(杍)象征周朝,尚未明白“商庭生棘”、梓“化为松柏柞棫”的象征。因此,学者以往多着重文字的表面,尚未解释清楚“庭生棘”“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解释的角度存在问题。所以,以上的揭示出于文意的推测,但是这种转化属占候类,所以这些推测缺乏文献依据。

2.1“商庭惟棘”的象征

清华简《程寤》作“商庭惟棘”,黄怀信以为:“隹,当如各书所引作'生’。”诸书引《逸周书·程寤解》,一作“产棘”(《艺文类聚》卷七九、《太平御览》卷三九七和卷五三三、《册府元龟》卷八九二、《博物志》卷八),一作“生棘”(《文选》卷五六《铭·石阙铭》、《太平御览》卷八四和卷九五九、《册府元龟》卷二一),《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作“商庭生棘”,《宋书·符瑞志》:“文王之妃曰太姒,梦商庭生棘。”生、产通用,参证以清华简《程寤》作“商庭惟棘”,是当作“生棘”。

清华简《程寤》:“太姒梦见商庭隹(惟)棘,乃小子发取周庭之杍(梓)树于厥间。”《墨子·非攻下》:“至乎商王纣……棘生乎国道。” 商庭之厥(阙)间即国道。商庭生荆棘,实生于国道,太子发取周庭的杍(梓)树于阙间(国道)。

大姒梦到商庭生棘,寓意商朝政治有阙。《逸周书·大开武解》武王元年,周公说:“天降寤于程,程降因于商,商今生葛,葛右有周。” 大姒梦到商庭生棘与商生葛同义。

《尚书》《尚书大传》《吕氏春秋》《吴越春秋》等有“生棘”象征的记载,反映对此认识的亘古绵长。

《尚书》《史记·殷本纪》《帝王世纪》记载太戊时有商庭生桑谷。《尚书序》:“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史记·殷本纪》:“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尚书序》孔颖达《疏》:“皇甫谧云:'太戊问于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事有阙。白帝修德。太戊退而占之曰:桑谷野木而不合,生于朝,意者朝亡乎?太戊惧,修先王之政,明养老之礼。三年,而远方重译而至七十六国。是言妖不胜德也。’”《史记·殷本纪》《帝王世纪》记载桑谷生于朝意味着“政其有阙”。

《尚书大传》记载武丁时有商庭生桑谷。《太平御览》引《尚书大传》:“桑谷俱生于朝,一日而大拱。武丁召其相而问焉。其相曰:'吾虽知之,吾不能言也。’问诸祖乙,曰:'桑谷,野草也,野草生于朝,亡乎?’武丁侧身修行,思昔先王之政,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明养老之礼。诸侯重译来朝者〔七十〕六国。”《尚书大传》记载桑谷生于朝意味着“桑谷,野草也,野草生于朝,亡”。《吕氏春秋》《吴越春秋》记载吴子胥以吴宫生草棘象征吴国的灭亡。《吕氏春秋·贵直论·知化》:“夫差不听。子胥两袪高蹶而出于廷,曰:'嗟乎!吴朝必生荆棘矣。’”高诱《注》:“子胥谓太宰嚭劝王伐齐,国必破亡,故朝生荆棘也。”《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将灭吴国。宗庙既夷,社稷不食,城郭丘墟,殿生荆棘。”生棘是将灭亡的结果先表述出来。《太平御览》引《吴越春秋》曰:“子胥谏吴王,王怒。暮归举衣出宫,宫中群臣皆曰:'天无霖雨,宫中无泥露,相君举衣行高,何为?’子胥曰:'吾以越谏王,王心迷不听吾言。宫中生草棘,雾露沾吾衣。’群臣闻之,莫不悲伤。”《大唐开元占经》:“黄帝占曰:荧惑守七星,有兵,若猎车骑。又曰社禝倾亡,宫中生荆棘。”“社禝倾亡”与“宫中生荆棘”是并列的含义,都昭示国家政权的灭亡。

总之,商庭生棘、商庭生葛与商庭生桑谷一样,都是野草生庭,象征政权灭亡。

2.2“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

刘恕《资治通鉴外纪》:“纣在位以来,夷羊在牧,梓化为松,大旱……”将“梓化为松”作为对商不利的灾异。罗愿《尔雅翼》评论《程寤》:“以为宗周兴王之兆。故《诗》曰:'帝省其山,柞棫斯拔。

松柏斯兑,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未必不谓此也。” 石鼓诗《作原》曰:“□□□栗,柞棫其□。”􀃊􀁉􀁓 柞棫乃周人、秦人歌颂之木,是为壮材。清华简《程寤》“小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乎阙间,梓化为松柏棫”,太子发在商阙间种植来自周庭的梓,这些梓长成松柏棫。此行为发生在商庭生荆棘之后,即商亡之后,太子发在商阙间种植来自周庭的梓,这些梓长成松柏棫,乃周代商而兴之兆。

总之,《程寤》“商庭惟棘”象征商灭亡,周“梓化为松柏棫”象征商亡继之者乃周兴。商庭荒废,周人占有商庭,取而代之,是周代商之明证也。大姒梦到商庭有象征政权转移的变化,占梦的结果是周人要受商命于皇上帝,是为周文王、武王受命。

《程寤》的创作时代与文武受命的真实性问题

笔者考察周文王、武王受命的虚实主要从原初文献《程寤》着手,包括《程寤》的创作时代、周文武受命的真实性问题。

3.1《程寤》的创作时代

关于《程寤》的创作时代,学者有不同的观点。

1. 清华简《程寤》属西周文献。张怀通《〈逸周书〉新研》分析清华简《程寤》的历日年代、记时词语,认为“惟王元祀贞(正)月既生魄”的组成方式,所处文首的位置,所用月相,与周原卜辞、西周金文及《尚书·周书》的记时词语相同。所以,将清华简《程寤》归为西周文献。

2. 西周晚期或春秋初期。晁福林据《程寤》的内容、人才说法与辞语以为:“《程寤》篇应当成书于西周晚期或春秋初期的史官之手。”“《逸周书》中确有不少西周时代写成的篇章,另有不少篇章虽非成书于西周时期,但亦当是春秋战国时人的述古之作,也保存了不少西周时期的史料”。

刘起釪、黄怀信没有论证《程寤》的创作时代。黄怀信认为《逸周书》编辑成书的时代在周景王末世,则《程寤》的创作时代不晚于此。

笔者认为,“受命”说依附于王朝的兴起,周文王、武王受命是伴随着周的兴起,即存在时效性。文武受命说必须产生于周兴起图谋取代商之时,否则“受命”说就失去意义,成为可有可无的附会。无论是《程寤》的记载,还是《绵》周公的追述都置于周文王晚年,这是符合实际的,能够体现“受命”说的最大价值。

《逸周书·大开武解》:“维王一祀二月,(武)王在酆,密命。访于周公旦…… 周公拜曰:'……天降寤于程,程降因于商,商今生葛,葛右有周。’”《大开武解》被视为作于春秋中期,或很可能作于西周。《大开武解》中周公说“天降寤于程,程降因于商,商今生葛”因之于《程寤》,《程寤》是《大开武解》的基础,并且《大开武解》系此年于周武王元年,则《程寤》当有商末的原始文本,今本乃后世修订本,存在语言文字修辞的改定。

《艺文类聚》《太平御览》所引《逸周书·程寤解》传世的文本简单,清华简《程寤》显得很复杂,但文辞亦较繁杂。二者创作年代孰先孰后?王符《潜夫论·梦列》《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所引表明《逸周书·程寤解》记载有复杂礼仪。王符《潜夫论·梦列》:“大姒有吉梦,文王不敢康吉,祀于群神,然后占于明堂,并拜吉梦。修省戒惧,闻喜若忧,故能成吉以有天下。”“修省戒惧,闻喜若忧”,与清华简《程寤》所载的后半部分符合。《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文王不敢占,召太子发,命祝以币告于宗庙群神,然后占之于明堂,及发并拜吉梦。遂作《程寤》。” 所以,《逸周书·程寤解》与清华简《程寤》文本相近,而《逸周书·程寤解》的信息略全些。

《程寤》是商末至周代关于周人天命的可取文献,《程寤》在周代的流行充分证实此点。在文武形象树立之后,《程寤》在当时易于被某种程度地认可。

“文王”是卒后才有的谥号,《逸周书·程寤解》、清华简《程寤》“文王”的称谓证实它们不是最初的文本。《逸周书·程寤解》只有“去商在程”背景的交代,无确切的纪年而只有月、魄;清华简《程寤》文首系“唯王元年”,属于西周中期以后的纪年方式,证实已经是西周中期以后改编的文本。《太平御览》引《逸周书·程寤解》“文王去商在程”符合《逸周书》之体,而清华简《程寤》失载属于省略。

3.2文武受命的真实性问题

学者以往对文武受命的虚实尚缺乏深刻分析。那么“文武受命”是真实的史实,抑或编制的政治寓言?

文武受命载在《程寤》,《帝王世纪》引之,1700 余年之后又见于清华简。周人反复言之,今人不信。其乃周人之梦占也,夏商周存在梦占,时人信之。汲冢不仅出《周书》(《逸周书》),而且出《琐语》。《晋书·束晳传》:“《琐语》十一篇,诸国卜梦妖怪相书也。”《左传》亦载此类之事。《程寤》证实了周人信梦,梦境表达了天助周而灭商,乃时人观念作用下的产物。夏商周固有其思想观念,今人不可忽视之。

《程寤》记载的文武受命事件存在一个大的历史背景,即商王帝辛囚禁西伯昌七年,后来释放,西伯昌返回周都程邑,于是有太姒之梦。实际上,《程寤》反映了商、周关系。于是,太姒之梦之前的商、周成为必须考察的对象,这对于理解太姒之梦至关重要。

《吕氏春秋·孝行览·首时》:“圣人之于事,似缓而急,似迟而速,以待时。王季历困而死,文王苦之,有不忘羑里之丑,时未可也。武王事之,夙夜不懈,亦不忘王[玉]门之辱,立十二年,而成甲子之事。”《战国策·赵策三》:“昔者,文王之拘于牖里,而武王羁于玉门,卒断纣之头而县于太白者,是武王之功也。” 季历因商困而卒,西伯昌被拘于羑里,武王曾经遭受商人的玉门之辱。崇侯虎谗于商王帝辛,帝辛囚禁西伯昌七年,此事《逸周书·程典解》、《左传》、上博简《容成氏》、《新书》、《史记》、《帝王世纪》等都有记载。《逸周书·程典解》:“维三月既生魄,文王合六州之侯,奉勤于商。商王用(宗)〔崇〕谗,震怒无疆。诸侯不娱,逆诸文王。文王弗忍,乃作《程典》,以命三忠。”《左传》僖公十九年:“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实际上是西伯昌表示效忠帝辛,又行贿才获得获释。《吕氏春秋·恃君览·行论》:“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于庙。文王流涕而咨之。纣恐其畔,欲杀文王而灭周。文王曰:'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纣乃赦之。天下闻之,以文王为畏上而哀下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对照此后西伯昌、武王的作为,西伯昌对帝辛所说并非真诚的表白,只是出于自救而已。《史记·殷本纪》:“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文武受命的内容乃灭商,西伯昌刚获释就有此打算,乃报复心理作用。又是对商周力量存在客观比较之后的抉择。清华简《程寤》文王言“商戚在周,周戚在商”乃肺腑之言,商王帝辛对周持谨慎态度,商周决战在所难免。

天命乃三代政权更替的理论依据,商汤灭夏、武王灭商皆如此。《程寤》的出现提示我们,一定存在周人制造文武受命的舆论,或者就是《程寤》本身或者是其他的。周人通过类似《程寤》的舆论宣扬天命。尽管周代秦汉的一些史学家排斥此类文献,但它却真实地存在。司马迁对于《逸周书》中的周人事迹大量采用,对此却只字不提。历代帝王宣称受命其实只是政治上的宣传,现实中难以实现,自周至汉代明了,可察而识之。刘邦称赤帝子而受命,王莽称土德而受命,汉光武帝刘秀以图谶、符命宣称受命。文武受命得到宣扬、神化,这纯粹是政治的需要。周人的宣扬对于夺取天下与周初的稳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文武受命之说乃功用、功利的产物。

于是,关于文武受命,可以获得以下认识:

第一,周文王、太子发、太姒怀有报复心理,故能创作此梦。此梦蕴含的真实含义是商周关系的变化,表明了周人灭商的坚定决心。周人将梦与行动融合,梦的解析与行动体现了其真实的动机与目的。

第二,周人利用时代信仰而宣称周文王、武王受天命。文武受命是周人为了政治需要而创作的,具有时代特征。周人创作了文武受命,使文武真的受命,作为史实而保存下来,这是真实的史实。

第三,周人以文武受命吸引西土诸侯参与反商。西土诸侯信从,周与西土诸侯成为商强有力的敌对势力,周反商大计取得成功。

第四,周克商后,周人大力宣传文武受命。于是,文武受命作为真实的史实而存在下去。

依据《程寤》的记载,西伯昌获释归程之年即有周文王受命之说,出自西伯昌、太子发的密谋。依据周初的文献(西周初的金文及传世文献《尚书》《诗经》《逸周书》中的若干篇章),在武王克商前后,周人已经宣称周文王、武王受天命克商,并得到论证。《大盂鼎》:“丕显文王受天有大命,在武王嗣文王作邦。”(《殷周金文集成》[修订增补本]2837)是真实的西周初年的观念,又可追溯至《尚书·洛诰》“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又可追溯至《尚书·康诰》:“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周文王受命即灭商。又可追溯至《尚书·大诰》周公说:“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于宁(文)王,兴我小邦周,宁(文)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又可追溯至《史记·周本纪》武王于朝歌言:“膺受大命,革殷,受天明命。”(出自《逸周书·克殷解》,今本脱,李善《文选注》引《周书》)周人宣扬天命当早于牧野之战。又可追溯至《国语》引《大誓》武王说:“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即周伐商盟津之前即有。又可追溯至《逸周书·大开武解》周公言:“天降寤于程,程降因于商,商今生葛,葛右有周。”又可追溯至《程寤》。此在商末西周文献记载中是持久而毫无破绽的。

文武受天命是周人克商的精神支柱,文武受命说在武王克商以前就存在,起源于《程寤》。克商以后,文武受命说在整个西周时期被周人根深蒂固地继承下来了。

周人受命来自于上帝,上帝是天的实际主宰者,故所受命乃天命。《毛诗·大雅·荡》:“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尚书·康诰》:“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尚书·召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史墙盘》:“曰古文王,初戾龢(和)于政,上帝降懿德大屏,匍有上下,䢔(会)受万邦。”(《殷周金文集成》[修订增补本]10175)《毛公鼎》:“丕显文武,皇天引厌厥德,配我有周,膺受大命。”(《殷周金文集成》[修订增补本]2841)天及其实际主宰者上帝决定下界人间的命运,王朝的兴废皆由其决定。所以,《西伯戡黎》商王说:“我生不有命在天。”晁福林以为:“'天命’之说本属子虚,商周时人却笃信有加,成为当时社会思想的重要理念。”商周之交锋,“天命”成为周人的锐利武器,周人攻击商王不敬上帝,在西土诸侯中颇有号召力。

《程寤》记录着周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却是非流传出去不可的秘密,让周人及其联盟都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初次公开已经有史官的介入,其后是《逸周书·大开武解》周公与武王的对话,此时还是少数人的秘密。随着伐商的临近,这个秘密要告诉广大的人们,它成为公开的秘密。周公追述文王伐诸侯即宣传文王受命,《毛诗·大雅·文王有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尚书序》:“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周与诸侯盟誓于孟津,作《大(泰)誓》。《大誓》原文亡佚,见诸先秦文献征引,内容在于宣扬商王帝辛弃天命,有重罪,周受天命,周伐商必克。《墨子·天志中》引《大誓》:“纣越厥夷居,不肯事上帝,弃厥先神祇不祀,乃曰吾有命,无廖𠏿务。天下。天亦纵弃纣而不葆。”《墨子·非命下》引《大誓》:“恶乎君子!天有显德,其行甚章,为鉴不远,在彼殷王。谓人有命,谓敬不可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上帝不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顺,祝降其丧。惟我有周,受之大帝。”周武王列举商王帝辛罪恶,宣扬商弃天命,周受天命。证实周人已经宣称文武受天命,《程寤》的秘密得以宣扬。《史记·周本纪》武王于朝歌言:“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出自《逸周书·克殷解》,今本脱,李善《文选注》引《周书》)《吕氏春秋·季冬纪·诚廉》伯夷、叔齐讽刺周人“扬梦以说众,杀伐以要利”,毕沅《注》:“事见《周书·程寤篇》…… 此其事也。”􀃊􀁉􀁓周初周人极力宣扬自《程寤》而获得的文武受命。

结语

关于周人受命的来源存在种种说法,经过仔细梳理,找出合理与真实的说法,只有《程寤》的记载可信。《程寤》是记录商周关系发生巨大转变的文献,是周文王、武王受命的原始档案,它真实地记录了商周走向对立的史实。由于时代久远,目前所保留周文王、武王受命直接史料的有限,《程寤》与周文王、武王受命需要多方面、多角度的解读。《程寤》内容的“商庭生棘”、周“梓化为松柏棫”的象征是研究的重要对象与关键方向。通过对周文王、武王受命的虚实的探寻,挖掘其历史背景与深刻根源,进而仔细考察其如何由梦变成现实的历程,完成了对事件核心的揭示。进一步考察了周文王、武王受命称王的历程,深化了周文王、武王受命的认识。总之,将《程寤》与周文王、武王受命置于广阔的历史与文化背景中加以探讨,奇妙地揭示了周文王、武王受命是具体的历史时期必然发生的事件。

季历、西伯昌(周文王)、武王受辱于商,周人三世结仇怨于商,商周关系呈现尖锐地对立状态。西伯昌被商王囚七年才获释,在意识到商周势不两立的情形下图谋灭商。于是西伯昌、太子发、太姒联合创作了“文武受命”。《程寤》太姒梦“商庭生棘”象征商亡,梦周“梓化为松柏棫”象征周代商而兴,周人要受商命于皇上帝,是为“文武受命”。史官作《程寤》,记录在案。《程寤》证实周人托于梦占,宣称“受命”于天,图谋灭商。文武受命乃西伯昌(周文王)、太子发、太姒联合创作的政治神话。关于文武受命的由来,《程寤》的记载周文王、武王因太姒之梦而受命是原初的,而《诗经·绵》的记载“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衍生的。殷周之际巨变,人心惶惶,周人宣扬周之兴起源于周德与周受天命,在当时具有吸引与利用大众之功用。出于宣扬“天命”的目的,周人制造了“文武受命”,并一步一步地将它演化为事实。

本文原刊于《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因编辑限制,注释从略,引用请据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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