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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38)——北京天宁寺塔 | 静思斋

 静思斋历史文献 2023-11-23 发布于河北
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列游记第138篇:北京天宁寺塔
本文系静思斋·于岳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
寻访时间:2023年1月14日

上周看到好友杨兄发圈,晒了几张北京天宁寺塔的照片,勾起了我年初的一段回忆。那是在“洞泰青柠”结束不久,我曾赴京与诸位历史领域的好友相聚(其中便有杨兄),共贺“劫后余生”,之后在孙兄的相陪下,走访了帝都几处古迹。也是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冬日,只不过那天寒风凛冽,我二人逛雍和宫给冻成狗,中午吃了锅羊肉也没缓过劲,于是下午的行程直接取消,各回各家了。我把车票改签早了点,但时间还是有些富余,便在去西站前,“顺路”去了趟天宁寺塔。
 
 图1:北京天宁寺正门

这里说的顺路,只是就方向而言。如果似我这般以地铁为出行方式,实则不甚方便,从达官营地铁站出来,还要走二里地。曲里拐弯穿过好几条窄街,在道路尽头,终于见到了深藏于大片居民区中的天宁寺塔。只不过,更扎眼的还是其西边耸立的一根巨大烟囱,让画面的不和谐到达极点,当我走进寺中,这种大煞风景的感觉变得更为强烈了。从地图上看,那边现在显示是个文创园,其实之前是北京第二热电厂的老厂区。
 
 图2:清末柏石曼(德)所摄之天宁寺塔

上世纪三十年代,梁思成、林徽因曾对天宁寺塔进行过一番考察,撰有《天宁寺塔建筑年代之鉴别问题》一文,从建筑学的角度对天宁寺塔详细探讨,在未有关键文物可供佐证的情况下,判断该塔建于辽末,而并非此前已经被记入碑文、志书中的结论——隋代。因天宁寺塔在唐山大地震中受损,九十年代初进行过一次大修,在塔刹发现了一块《大辽燕京天王寺建舍利塔记》石碑,时隔六十载,证实了梁、林二先生当年判断之精准。
 
 图3:大辽燕京天王寺建舍利塔记

据碑文所记,北京天宁寺塔原名燕京天王寺建舍利塔,是由辽天祚帝的皇叔耶律淳奉旨修建,工程历时十月,于天庆十年(1120年)建成。如果去深入了解一下时代背景,或许更能体会出建成这座宝塔的不易:此时完颜阿骨打已建立金国,辽金战争如火如荼,辽朝的形势说是风雨飘摇似也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下,天祚帝还有这般闲心下旨,消耗这么多人力物力去建一座塔,显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位史家认定的亡国昏君恐怕是“盛名无虚”。

当时的燕京虽位列辽朝五京之一(辽南京),但实则只是陪都,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全国政治中心,耶律淳应该就是镇守于此的宗室重臣。此后两年,辽上京(真正的国都)、中京先后陷落,辽军兵败如山倒,天祚帝仓惶西逃。由于战场消息断绝,南京还尚未受战火波及,年近花甲的耶律淳竟然被拥立为帝,过了一把皇帝瘾(原本毫无机会,此时天祚帝尚在,二帝并立),这也不知道是不是修舍利塔带来的“福报”。只可惜三个月后耶律淳就驾崩了,这个短命的政权很快也就被金国覆亡,史称北辽(这个“北”字,我始终不甚理解)。

  图4:此北京城图来源于网络

这便是天宁寺塔诞生之初的大致情况了,这座已然“九百岁”的宝塔,被认为是如今京城地面上最古老的建筑。辽南京城承袭于唐幽州,而后又扩展为金中都,再经过之后三个朝代的演变,天宁寺塔的位置已是在我们所认知的“北京城”之外(见上图)。民国时期,这里尚为平郊胜迹,解放后寺庙建筑为北京唱片厂所占,后来周边又建了热电厂和大片居民区,以致天宁寺的香火一度断绝,当年的头等大寺,如今倒成了一些驴友口中的“小众寺庙”了。

图5:塔前之接引殿

不过我去的那天,这儿也确实冷清,既冷且清,院内空空如也,当然,这或许也是由于天气以及其他客观原因所致。天宁寺塔的整体风格颇似我市的正定青塔,只是更加高大壮硕(京师古塔第一高)。抬头仰望,难见塔顶,目之所及,细节上的严整与精美,让我对这座末代辽塔大为赞叹。唯风势劲疾,掏出手机拍照,竟都难以持稳,不一刻手便已冻僵皴裂。身上更是透心凉,实难久忍,拍完就赶紧扯呼了。
 
 图6:天宁寺塔之全貌
 
 图7:抬头仰望,难见塔顶

塔后有僧舍,我正巧撞见了尼姑装束的人进出,搞不好如今天宁寺中还真是住有僧侣的。而原本这个位置,或许才是辽代天宁寺的正殿所在,再往后面则不复为今寺所有矣。既然说到这了,简单交代一下天宁寺的历史也罢。按官书中的主流说法(包括当代众多“权威”的百科丛书),天宁寺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北魏,时为光林寺,隋唐为宏业寺、天王寺。但古人在史料检索、科学手段上与今人大为不及,很多历史推敲之后就会发现问题。
 
 图8:唐天王寺故址碑

据王世仁先生《北京天宁寺塔三题》一文的考证(王世仁是梁思成的弟子,故此文自谦为“续貂”),天宁寺只是肇建于唐,再往前的历史应是被人搞混淆后附会其上。如今寺门左首立“唐天王寺”故址石碑一座,已是认可了这种说法。唐寺本无塔,辽末建之,寺则尽毁于金元之际,明成祖为燕王时,曾复建天王寺,据说其“军师”姚广孝功成身退后曾居于此。宣德年间,天王寺更名为天宁寺,沿用至今,不过如今的天宁寺,场面大概只剩原先的一半。
 
 图9: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牌照(第三批)

回来后查阅天宁寺史料时,免不了就读到了上述梁、林二先生的大作。其实除了精深的学术素养,一直以来我对梁思成先生最感敬佩的地方,便是他勇于跳出主流说法(甚至是已被皇帝/官方盖棺定论的)的窠臼,以科学严谨的态度考辨,去伪存真的治学精神。人云亦云,或是当下以哗众取宠为目的的标新立异都很简单,但幸有梁先生的这种精神,励我良多,纵是人微言轻,终不致与世俗合流。
 
 图10:无题

而我所作之游记,完全不屑于百度搬运,与其说是游,倒不如说是一处处文物的历史,尤胜于官方说辞的呈现。我始终希望,我留下的任何文字,包括这些事关“玩乐”的在内,都是可以信赖的——即便它们难以长久存世、也只能被很少数人看到。
 
 图11:从东遥望天宁寺塔

犹记那天我是沿着天宁寺街从东边离开的,穿过西二环与护城河,又从上面这个视角拍了张照片,当然,它仍然是全无美感的。最后,我在广安门北街坐上了去西站的公交,一股暖意,终于又回到身上了。



                                 静思斋  于岳
                                 2023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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