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逝  无痕  午间飘起了大雪，旧句所言的“搓绵扯絮”一般。此时的雪使我忆起彼时的雪，连带想起许多旧事。记忆这东西其实是只有颜色没有温度的，如同船在江心看岸边的风景，花木虽历历可见，已无生机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些事情，经历的时候不论有多么惊心动魄，经过时光的过滤，回想或者写下的时候，强烈的感受已成单调呆板的形容词。凭借那些词语，人们在想象中重新构造消逝了的一切。但这意识中的一切，跟真实的情景，已经无法重叠。就像这“搓绵扯絮”，跟真正的雪，差别那得有多大呢？但这竟也算是贴切的形容。 我不能还原一场雪。我也不能在一次回忆中找回曾经的感动喜悦或忧伤。暖和凉都是此时此刻的，也只在此时此刻影响着我。如果我此时悲伤，走过此时，那可能成为被忘却的悲伤。即使不被忘却，此时令我哭泣的，彼时却被淡然微笑着提起，就是这样，没有一种感觉能够停留不变。我们所固执不变的，强迫自己信以为真的，也只能是一种对现实发生过的一切的笨拙的模仿，由心灵再造的幻象。使多少人徘徊不能走出的，使浮士德失去灵魂的，也无非是这一种心灵的幻象。 我不能还原我所离开的世界。生命这一不可逆的行程，永无折返的可能。我也不能使我的心灵被人所了解，即使我诚恳如太史公一样地去记录，去描述，我的心也会被语焉不详所篡改，被辞不达意所篡改，被词语本身的内涵外延所具有的模糊性所篡改，被他人的理解能力和自主意识所篡改……，世间人谁不曾被误解被误读呢？相知，乃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之感，选择沉默的人沉默得有理，俞伯牙摔琴不弹，也很有道理。 人有时候免不了被幻象欺骗，清醒只令人孤独。但若为逃避孤独而自欺欺人，似乎又可悲。倘若这种自欺不能彻底，那真叫人空虚。能够自骗自的人是幸福的，从不审视自己的人是幸福的。说谎说到自己都信以为真，这乃是一种天赋，我只能佩服。我不能欺骗自己，只有去练习习惯孤独。 『雪还下着』  雪还下着，还不管不顾地下着。站在窗前看雪，看雪花前仆后继地落下，无端有种极静谧的感觉。天上地下，都被雪花填满，雪此刻正是天地之间独舞的主角，其它一切都沦为背景和陪衬。大自然有这种力量，它时常以风雨霜雪模糊掉一些人为的标志。在一场大雪中，你只能看见雪而看不见城市。在一场大雪中，你只能看见雪而看不见乡村。被一场大雪摄目夺魂之际，你甚至会忘记自己处于哪一个时空。而如果你在户外，正被雪花淹没覆盖之际，又将深刻感受自己的渺小，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雪洁白美丽，能把世界变得纯净无瑕，这特征属于浪漫主义。为远远看雪，不会被困在雪中的人预备。一场现实主义的雪，会阻隔道路，会压塌房屋，会使贫家冻饿，会使那些天天在外奔波谋生的人凭空添了许多麻烦。若想到这些，难做如诗的咏叹。只有呆呆站在窗前望着那雪。雪还下着，还兴致不减地下着，纷扬如愁。  『雪落有声』  大风雪此际飞扬，在窗外。冬天自然该有这样的狂放，这样的雪，这才是北方。 室内则温暖如春，冰雪奇寒必然伴随这样的暖意融融，一体两面，痛快干脆，极致，这才是北方。 这样的日子里当然要有酒，孤独和回忆，用来佐酒，都很合适。 这样的日子宜于也易于怀念。念古，念亲，念远人。 醉意很快就来，诗意一直都在。 夜晚总有明亮的灯，等候总有明亮的笑容，不知不觉之间，就匆匆半生。 得失无需论证，白雪覆盖尘埃。 你看，我总是有春水一样的爱，夏花一样的爱，秋叶一样的爱，冬雪一样的爱。给世界，给住在我心里的人。 从来不问，值还是不值，懂还是不懂，梦有千幻，命运只有一种。 路有万向，落足的只是一条。 而大风雪此际飞扬，在窗外，在我眼前和心中，似我隐秘的欢喜和悲辛。 你看，我总是庆幸，我生在我的北方。 『想起一些，忘记一些』 我此刻是安然的。 茶在水里缓缓释放的颜色和香气是安然的。 透过玻璃窗赠予我一室明亮和温暖的阳光也是安然的。 钢琴响着，越发衬托出这一段时光的静谧。 想一些人，想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属于过往的岁月。 想一些事情，想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它们。 我原来以为，我不放手，一切就都不会过去。可是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松开了手。我甚至不知道我原本认定是那么珍贵的一切，遗落在时光的哪一段路程。等我再回头去寻找的时候，不见一点影踪。 我们站在山脚下，望山巅的云朵美丽而遥远。我们翻过了那座山，回头望望山巅的云朵，依然美丽而遥远。我们带不走一朵云，有什么来证明我们曾经到达，曾在云中？ 记忆，有时候和幻想也没有什么差别。 在我们眼里不见的一切，我们俯首向心灵去索要，心便为我们造了一个，然而只是美丽的幻影。 这有什么关系呢？墙壁上悬挂的画像当然不是真的，然而那唇边的微笑并不虚假。那凝然的目光依然还似欲语，在我安静驻足观看的时候，还能给我安慰。 因此我依旧还是安然的。 在空气中袅袅飘散的茶香也是安然的。 在我的窗子上变换着位置之后悄悄隐去的阳光也是安然的。 钢琴的声音，沉入到更深的静寂之中。 『END』 关注我们 点一下你会更好看耶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