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儿时的村落渐渐老去(散文)

 溱湖之恋 2023-11-25 发布于江苏

作者:文学之都居士

2023年11月25日

       我的出生地在苏中的姜堰,那里有上河(沙土地区),下河(粘土地区)和不上不下的中间地带(夜潮土地区),沙土地区的特点,就是十来天不下雨,大风一吹,家里的窗户不严密时,家具上就会有一层浅浅的沙土,你只要用手指一画就是一幅图;粘土地区,那土是乌黑发亮的,干旱之地,你用铁镐也打不碎。夜潮土地区,就是一夜过来,土是潮的,到了中午,又干了。我就是在姜堰 长大的。


  

       我客居之地叫金陵建邺,这里的街道,都是以中国的名山和大江命名的。什么嵩山路,泰山路,恒山路,黄山路,江就更多了,什么富春江,新安江,楠榽江,街和路的两旁都有高大而耸立入云的楼群,德基大厦,华采天地,招商银行等,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了,在我看来城市没有灵魂。城市的赤热、冰冷与水乡相比,我更愿意接受大自然的恩泽。在高楼大厦里进进出出的人们,鲜活的肉体下存在着麻木不仁的心,有些当权者在灯红酒绿的狂欢中,面对美色的诱惑,不认糟糠之妻,胡乱放任,有的因种种压力,得了郁抑症,从高高的楼上跳下而丧命,形形色色的人在蹉跎的岁月中迷失了自己。这也许是城市不能抚平的伤痛。

       驾一叶小舟穿行在一望无际的芦苇滩涂上,我望见一群鸥鹭惊飞远方,到了不一样的季节,就会有菱藕飘香,尤其是夏日的晨雾中,那一刻的寂静能听得到鱼跃虾戏。冬临之时,太阳出来了,在芦滩的苇丛中,有着无数的鸟类栖息着,只要你注精注意地看,黑压压的一片片,每一只都在相互对语。这些鸟类的到来入冬,赋予了里下河地区鲜活的灵气。 深秋和初冬来临之前,一阵凛然的凉风扫过,树上的黄叶沙沙地作响。草一根根黄了,树叶一片片落了,没有一点犹豫,芦苇的茎干笔直,叶片一根不少地苍老在滩涂。金灿灿的稻谷堆满了粮仓。一场霜后,紧接着落了一场雪,里下河彻底冬眠了。 

       冬天,北方还有一张坑,用炭可以烤火,在苏中里下河却没有,只有暖气空调,大雪纷飞之时,不开空调不送暖气,外面有多冷,家里就有多冷。那时可没有暖气和空调,草席,棉花胎,就不错了,有的家庭几个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在我居住的地方从一个村落走向一个村落用不了多久,因为所有的村落都是围绕着河建的,数家邻水自成村,在田野上看日出日落,在麦莠的季节,朝阳一出,只要你迎着太阳,就会看到麦穗上有无数的蜘蛛网,上面还有露珠。亮莹莹的,我三年级时,曾见到我家麦地里,一根麦杆上莠出了双穗,告诉大人们时,大人们说你们家要出贵人,我没有当回事地嗯了一声。

       那些日子让我是那么地留恋。生生世世生活在里下河的人们,喝着糊糊,吃着山芋萝卜,一肚子的稀饭走起路来咯咚咯咚作响,象是以另一种方式和土地对话。不管你来自何方,不管认不认识,人们都会为一个来自远方的客人奉上姜堰粮白(55 度的粮食白酒)和真诚的笑容,来到苏中地区的里下河,你才会明白什么是人生。一个毛孩子会变成一个会行船使舵的导航者,或者是会唱扬州小调风情万种的摇橹船娘,一个在岁月沧桑中老去的人会回到童话的梦境。里下河,姑娘不出村,有的三代算下来,都通在亲上,因而,生出的小宝头脑都不是很发达。可以说把爱情揣在怀中,他们用本色的语言与浮华的城市对话。


  

        回忆在岁月的轮回中,那些村落尽情享受着上天赐予的高贵,而今却在通往“天堂”的路上长眠不醒。 夕阳西下,里下河的村落渐渐的遥远。九龙朝阙的河网,平静的如同一张棋盘。村落是自然村的时候,每个村落都有自己的姓名。一般是以村里人口最多的家族命名。现在我生活过的村落几乎找不到几户人家了,90%的人家都搬迁到新村,四通八达的公路网络,公共汽车直到家门口,在乘车的地方还有雨篷,在候车时,都可以看到某个班车到了哪个站点。还有几站到达本站。原有的村落已经很难看出各自为阵的样子。当地的一句俗语叫灰头土脸的,村落里的那些人一象庄稼一样,一茬一茬的老了,死了。说是新农村建设,新村还是有姓名的,什么许陆新村,什么石黄新村,什么马场新村等等,这已经不是原有意义上的村落名叫法,各种姓氏都有, 因而,村落名存实亡。

  建国才七十四年周年,过去的村落就一天一天的老了。房子变旧了,村落变小了。在人间烟火气息之中,一切都悄悄地变了。入土为安这个词当从字典上划去,袅枭炊烟这个词也抽去了存在的由头,村落在精神上可以说已经彻底堕落,我读小学那会儿,时常有货郎担子,老远就听到鏜锣的声响,一群妇女拿着长头发,或者旧鞋子,或者旧布补,烂棉花,换糖换针。中老年妇女夏天晚上到渡桥上纳凉,夏布褂子都嫌热,干脆脱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丰满、酥软而白嫩的东西,有的象洋面袋子挂着。夏夜萤火虫纷飞。

       共和国长我七岁,村落的老去让我对乡村生活更远更淡了,孙女儿说,爷爷你的头发白了好多,我们都老了,不少加速老去的人们,期待最多的就是埋葬在向阳的地方能够守望村落。小雪节刻到了,当冷风掠过路边树影的时候,我正在寻找村落的灵魂。寻找村落灵魂的时候,我丢失了自己的灵魂,丢失了灵魂的村落并不知道自己的颓废,可我的确很消沉沮丧。


  

       新村虽然存在,但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象一只半死不活的马,残喘着,因为,村落中的第一代人老了,第二代人出去了,第三代人上大学远走了,女孩婚嫁了,只乘下了老人,老人们有儿有女的,可是时常从村落传来恶耗,刘家老头,死在家里几天了,没有人知道;好多天没看见高家奶奶了,原来死在家里生蛆了,有人数了数,十家有四家没人,铁将军把门,房子空关着。无一不意味着村落灵魂的丢失。

  村落在丢失灵魂之前,我看见常常面带微笑的父亲,他是生产队里的红色保管员,读过几年私塾,他曾写了副对联让别人春节的初一来读:上联是“我穷由我穷”,下联是“你发由你发”。后来分田到户,生产队死掉了,他改行收旧货,有人问他:“爹爹,你几个儿子,都做什么呀”他边理着旧货边对问话人说:“老大种田养猪羊,老二供销走四方,老三县里当科长,老四设计砌楼房”。他时常站在村口,白发苍苍等待,等那些向着城市走去的人。因为他们说过,等他们发达了,退休了就衣锦还乡,回家养老。

  父亲少年的时候,很有本事,他用飞叉叉鱼,半斤以上的都能如碗里抓菱,用飞叉能叉住河对岸往槐树上爬游的蠎,那时的村落曾是水草肥美的地方。村边那条清澈的小河。象母亲一样,用甘甜的乳汁温暖并滋润着村落。那时候的村落里,抱着酒瓶子豪饮的男人,就在村庄里醉卧不醒。张家庄的一个光光堂,夏日夜饮一个手榴弹(一瓶酒的笔名)后,睡在长凳上,天亮时,发现长凳下醉了一大堆蚊子。


  

  村落说丢了灵魂真的就丢了灵魂,那是在我离开村落若干年以后。这村落的灵魂好比是一条鱼从沟里游到湖里去了,至于命运如何,问题不在于村落。鱼秤四两各有主,说不定还没到岸边就已经被人捕食了。也说不上这条鱼过几年就又游回来了。而现在,在我的问题里,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鱼在潜水,偶尔也舞文弄墨。不过他们不可能再回到原有的村落了。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