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惟起撰林公初文传

作者简介：徐㶿(1570-1645)，字惟起，又字兴公，闽县(今福建福州)人。自称竹窗病叟、读易主人、笔耕惰农、天竺山人、天竺居士，又号螯峰居士、筠雪道人、石农、又称东海徐惟起或东海徐愉兴公。隆庆四年(1570年)庚午七月初二生于南康，幼从平野先生学，就童试，见唱名拥挤，即弃举子业。消瘦骨立，若不胜衣。与谢肇淛、邓原岳、曹学佺、徐熥、林宏衍、陈荐夫吟咏锦溪竹林精舍，时称“竹林后七贤”。与赵世显等结芝山社；与谢肇淛等结红云社、泊台社；晚年又与曹学佺等结普社。与曹学佺主闽中诗坛，后进称“兴公诗派”。与兄在福州鳌峰坊建“红雨楼”、“绿玉斋”、“南损楼”以藏书、校勘图书为事。博闻多识，善草隶书。画甚佳，不肯多作。平生喜购书、抄书，积书至数万卷，多秘本；有读书之乐。卒于清顺治二年(1645年)，著有《红雨楼集》、《榕阴新检》、《笔精》、《闽南唐雅》、《鳌峰集》等传世。

吾郡福清林孝廉先生，名春元，字寅伯；后更名章，字初文。幼生韶秀，赋性沉毅。读书过目成诵，七岁能诗，塾师以群羊之首者，试题之，曰：“三百群中尔独先，时时高叫白云天；曾从北海经霜雪，伴过苏卿十九年。”又题韩文公像，云：“独立蓝关雪，回看秦岭云；非干马不进，步步恋明君。”又试之对：“风掀白浪舟难进”。应声曰：“雪拥蓝关马不前”。师即断曰：此子他日必忠，而苦于节也。由是称奇童。

当世宗末年，海寇犯闽，先生年十三，上书开府，条陈数千百言，开府奇之。十七以毛诗补弟子员，试辄冠于诸生。神宗之元年(1573)癸酉，改麟经举于乡。先生博学强记，文赋歌辞，援笔立就。而应举制，秇独师心，匠意不逐。时喙岭南杨第所，先生深加赏誉。丙戌闱中，已拟入彀，以因科场策卷为烛所毁，法不得录。主文者惜之，已自叹曰：莫非命也。遂从塞上戚将军游，作《滦阳宴别叙》，即席挥毫，酒未三巡，而序与诗就。将军拜服，寿以千金，先生随手挥去。生平不事家人生产，有封狼居胥之志。挈家侨寓金陵，性好为人排难解纷，遇乡人有篡嗣事，枉断于南法曹刘某。先生不平，率诸好义者奔救。忤司寇陆某意，嘱其门人徐黄门劾之，即下法曹问。台御史陈某为不平，奏褫刘职，事成两持。司寇阴护曹郎，深衔先生，先生弗悔。乃之燕，载书数十乘，渡江舟覆，先生得皮笥，危坐漂流数里，见空中双灯，若有神救之。入京，客困十年，唯以著述自娱。人索家报，但缄素纸，署“平安”二字而已。意谓丈夫未立事功，无寒暄可书也。适关白之乱，先生感愤时议。两上书请剿，皆得俞旨，部覆徒咨之海上，为材官，不屑往。闻衔之者去，遂归南赴理。著圜中十二支文，及蛾眉篇以自见。同郡谢绎梅少司寇雅其才，而惜其冤，乃为白之。先生因放浪山水，游匡庐，上五老峰，值暴风疾雨，几坠峰下。游西楚，登黄鹤楼，赋诗吊古。复之京，时大工乏财，矿税四出，天下共患。先生素抱忠赤，奏止矿税，兼陈立兵、行盐之策以助工。上可其奏，以同事者触时宰怒，阁不票拟，遂文致密揭，逮诸人。先生望阙门长叹，曰：“满朝皆妇孺，天下事可知矣。”即日下狱，愤懑以死。大锦衣周公某，鞠诸逮者，无罪，俱覆释之。侍御于公永清，具疏称先生冤，谓有鸩毒之者。卒不报，嗟嗟。古人云，有才如此，而使之流落不偶，宰相之过也。今才如先生，竟厄于时相，未竟厥用，以杀其身，宁不令人长太息哉！虽然先生童时所为诗句，实先兆之矣。予尝谓：人第患无才，有才而遇者，上也。苟才而不遇，能以笔代衮钺，寸管尺號，博荣名于千古。权亦不浅，岂必遭时遇主，而后垂声异代耶？近董宗伯采先生疏入国史，而李宗伯、蔡奉常诸公，又序先生遗集，皆且亹亹矣。予以也晚，不及识先生。幸识先生之二子君迁、古度，皆有负隽才，有父风。因诵其诗，读其书，想其为人，乃为之论次其生平，以托于招魂九辩之谊尔。野史氏曰：吾闽之诗，国初有林膳部子羽，产于福清，堀起草昧，力追正始。晋陵浦舍人，不远千里，执贽学诗，后以荐入京师。太祖高皇帝试《龙池》《孤雁》二诗，称旨，即日拜官冬曹。二百年来，先生复嗣其响，诗文虽不逢主，而奏疏实多得旨，乃为忌者所中，未究其用，赍志以殁，真有幸有不幸矣。

诗云：啜其泣矣，嗟何及矣。呜呼！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