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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阿里旅游局的广告语是“天上阿里”，因为阿里地区海拔高，很多道路远接天边，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怡，就像下图这样：  但阿里属于条件非常不好的地方，高海拔，寒冷风大，水质差（盐碱度高），农作物品种少，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利，沿途补给和维修点也非常少，所以物价就高得很，一个县城的物价比内陆省会要高很多，内陆十几块一盘的土豆丝，我在这边从36、48一直到76都吃过，这里没有奢侈品店，因为日常物资和较好的工业品已经算奢侈品了。 阿里的自然风光非常好，那种震撼人心的大景色非常多，又因为位置远条件差而不易到达，很多景点放在交通便利的地方绝对是大IP，但是在阿里，就那么静静地在路边，没有大门，没有景区，没有保安，没有停车场，不收门票…… 经常是骑着骑着转过一个弯儿，一片瓦蓝瓦蓝的湖水倒映着雪山出现在我眼前，除了被惊叹出一连串的“omg'，我几乎不会说其他什么了。 阿里分为北线、南线、环线和中线，中线路最烂，也被称为爆胎之路，是自驾者的噩梦，没走过中线之前曾见过一个老骑手备了两条备胎准备骑行阿里中线，当时觉得他过于谨慎了，等我自己走了一遍之后发现他做的完全正确。 和伙伴儿走过一次后就决定今后不走了，尤其是自己一个人，坚决不走这条路，因为它全是搓板＋碎石＋偶尔的炮弹坑，至于高海拔和寒冷只是这条路的基本条件，也是西藏所有道路的最低起点。 但今年出发前，鬼使神差的，我换了一对儿硬度比较高、有50%越野能力的拉力胎，我相信自己那时候已经决定要重走阿里中线了，跟小雨从噶顺戈壁那布满尖利碎石的戈壁滩出来后，我对这对儿轮胎的信心更足了，终于在昨天，它们没有辜负我的重望，载着我从中国最烂公路之一的阿里中线出来了，到措勤县之后长出一口气，油表也已经见底，支好车脱手套，一股血从手上冒出，原来是因为长期捆绑行李，皮肤又干燥，昨天又扶了几次车，右手食指上的口子裂开了，因为我的手套丢了，就买了劳保线手套外面套一层手套雨衣防风，血渗出后和手套粘在一起造成的。  这就是摩托佬的日常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看起来不起眼但现实中也让人很难受的小事情，比如你能一口气开出去一千公里，但是你接受不了在冰冷的泥地里摔三个跟头，你能在蜿蜒的山路上连续压弯儿几十公里，但是在搓板路上开不出去一公里你就想骂娘——我这几天骂娘次数极多，如下：  阿里中线没有严格的路线图，从尼玛县下来向西边一路走，可以经过亚热乡北上到革吉县，也可以从亚热乡南下到巴嘎乡看冈仁波齐，所以最严格意义上，谁也绕不过去的阿里中线就是从措勤到亚热这一条路线，短短350公里（我实际骑下来为371公里）比一千公里高速都费劲费时间，开到你车内灰尘乱抖，骑到你铁腰变成豆腐渣腰。 所以昨天到了后我实在没精力更新了，只能放在今天向大伙儿汇报。 接着上次冈仁波齐转山回来之后说。 冈仁波齐的神山以及转山的人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终究我只是个旅人，我还是要踏上自己的旅程，于是沿着219国道一路向东，去找那条导航上没有的小路，在加油站偶遇两个摩友，短暂交流后我向他们提供了在219国道上拍摄冈仁波齐的最佳位置：从塔尔钦镇出来左拐（向东）沿着219国道行驶大概三四公里有一个”中骏”加油站，在加油站指定的摩托车加油处，沿着墙往上看就行了，如下：   如果你下次去冈仁波齐又不想转山，可以记住我说的这个地方，比219国道上气派的冈仁波齐游客集散中心和塔尔钦镇的角度都好。 摩友问我去哪里，我说去亚热乡，听到这个地名他停顿了一下加油动作问我：你不是要走中线吧？我说是的，他俩同时都又看我一眼，再看看我的摩托说：一个人一辆车？没后援？我加上一句：还没有备胎。他俩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意味深长地说：不好走啊。我说我知道，但我想试试，旁边监督加油的加油员说：我看你还是算了，里面没信号，爆胎了就麻烦了，运气好了遇到好心的私家车把你载出来，摩托人家是不会管的，你再买备胎雇人进去修车，十天半月过去了……我最近一两年都没见过摩托走中线了，我心想你没见到不等于没有，但人家一片好心，我没反驳，只是表示了感谢。 （在西藏和新疆加油，如果是用铁桶的话，多数情况下加油员会亲自给你加或者监督着你把油全部加入油箱） 找到亚热乡在219国道上的入口处，如下：  这条路进去后就是搓板石子路，总里程大约150公里可以到亚热乡，也是我这一路住的条件最差的地方，晚上盖了三床被子才没冻着。临近亚热乡的时候你可以远远看见一片低矮的建筑在一片荒原的尽头，四周荒凉到让你怀疑人生，如下：   上图这片新修的建筑并没有人住，此去一公里的老街区，才有些人气，一万多平方公里的亚热乡，只有三千多人口，如果你上百度搜一下，可以看到截至2019年，亚热乡营业面积超过50平米以上的综合商店或超市有6个，如下：  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个数字不对，因为前几天我才去了，至于6个多了还是少了你们自己猜。 从亚热乡早上走的那天，我是在厕所里用大桶里用来冲马桶的水刷的牙洗的脸。  就是上图里右下角那个红色桶里的水。  上图：我在亚热乡的中餐 在亚热乡遇到一件事。 我在路边店里要了一壶酥油茶一个馒头，吃完出来准备发动摩托，看到一个几乎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的中年男子在围着我的摩托看。 西装、皮鞋、头发全都非常干净，带着金丝眼镜，神态很有点儿那个味儿，总之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他看我拎着头盔出来，问我：你的摩托？我说是的，他问我报备了吗，我愣了一下反问：报什么备？他说：你要去派出所报备一下才可以。我脑瓜子嗡嗡的，心中不满情绪涌上来，说：我所有的手续都齐全合法，进入西藏这么多天了，从没人要求我报备，这又不是疫情时期，报什么备？就连最严格的日土县，也是居住三天以上才办理居住卡，我一会儿就离开了，我给你报什么备？我指了一下不远处最豪华的那个大门说：你在这里上班吧？他说他不是，他是他们的上级，来视察的，我一下子火了，但也不敢太放肆，我努力把声音放平缓说：你看看这前边那条路，全是大小便（我在视频里提过），再看来到这里的路，我昨天一路摔了好几个跟头，还有老百姓喝的水……这些才是重点啊！再说我，我是来给这个地方送钱的，能走到这里的人，早都经历过很多次盘查了，要是有问题还能深入阿里腹地？给来旅游的人层层设卡，这不是阻碍地方经济发展么？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胡管，这算什么事儿嘛！说完后我看他脸色变成了猪肝色，我也不理他，戴上头盔扬长而去。 到了仁多乡找到拉萨老周说的客栈，一问价格吓一跳：不带暖气的240块，带暖气到的360块，想起我在亚热乡冻得跟孙子一样写公号，咬咬牙要了360块的标间，360块的标间，依然不能洗澡，方便只能去公厕，而240块的那边的公厕，我听女司机说：太恐怖了，我宁肯去大野地里去解决。到底怎么个恐怖我也没敢去看，因为360块这边的要是给你们看了，估计你们也得饿三天，所以就不上图了。 随后我就开始卸行李，被一帮小家伙围住了，他们好奇地看着我，问东问西，我一一解答着，说了好几分钟后，我忽然发现这几个孩子竟然光着脚，只有一个是穿袜子的，但也依然没有鞋子，他们冻得鼻涕长流，踩在洒满阳光但没有温度的石头上，嘻嘻哈哈地开心着，那一瞬间，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刀。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穿鞋，他们说没有，我问家里没鞋吗，他们说不清，只有那个穿袜子的表达得比较清楚，大意是天冷了才能穿，我问商店里有卖鞋子的吗，他们摇头，我说我给你们买鞋子，带我去商店。到了黑乎乎的商店里，问了好几遍，那个目光呆滞的大爷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让孩子翻译给他听，然后自己在商店里找，除了最基本的一些粗制滥造的日用品，没有看到童鞋，我估计他那所有的商品加起来也就几百块钱，我最后给孩子们买了点儿吃的，他们欢天喜地的跑着玩儿去了。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宾馆，行李也不卸了，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心里想着一个问题：不是说好的已经没有穷人了吗？ 然后我又想起了某大V那句“家家食有鱼，行有车，出门就能坐高铁”的“名言”。 中国的专家、文人、自媒体，基本上可以名列全球最寡廉鲜耻排行榜前几名了。 第二天从仁多乡出发，有免费的自助餐，我去取餐的时候一个小哥跟着我过去，我心想：这还要监督？果然需要监督——在我取第二个鸡蛋的时候小哥轻声提示我：鸡蛋每人只能拿一个。估计老板觉得那里贴一张“鸡蛋每人只能拿一个”的纸条太难看，所以专门固定一个人提醒每个取餐的人。 我并没有生气，相反，忽然明白了那个商店为什么会没有鞋子：在这个生存条件有限的地方，成人必须有衣服有鞋子，而小孩子的权益，还没有被提升到“配拥有鞋子”的高度。 这顿饭我得很仔细，生怕浪费了一粒米，因为我知道如果把这顿饭给那几个孩子吃，他们一定会觉得这是美味佳肴。 跟老板告别，再看一眼这个算是条件不错的小村落，骑上摩托往东走，看着路边河里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冰，想想自己多年前走这条路，和今天做个对比，确实小村子里有路灯了，也有了一百多米长的水泥地面，但是其他的，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似乎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车轮下的路，依然是那么烂，搓板愣子跟十几年前一样凹凸和坚硬：这条路他们每年会修一两次，所谓修，就是用机器把本来压平的路再刮出来搓板楞子，然后撒上碎石，这样既能保护路面也能降低车速，当然也能刺穿轮胎。 所以阿里中线是常走常修，常修常颠，我一路见到很多被刺穿的各种轮胎，还有牛羊的尸体，牛羊往往死得惨不忍睹：脑袋在马路这边，身子在马路那边，而死在盐碱地上的牛，其皮革甚至被“天然鞣制”了，带着恐怖的鲜艳光泽…… 我大概数了一下，一路总共见到约三十具动物尸体，五十多个被刺穿的各种轮胎，所以我这一路骑得特别小心，不仅注意近处的石头，还要操心远处碎石、沙土的厚度变化：碎石少了容易扎胎，碎石多了、厚了则很容易滑倒，沙土少了容易打滑，沙土多了容易陷车……我一边骑一边想：阿里中线是遭天谴了吗？还是我触犯天条了？让我走这样的路遭这样的罪？然后心里笑一下：还不是你自己喜欢折腾？该！ 上图：阿里中线绝大部份都是这种路面 上图：路边的冰 上二图：藏野驴 这种路面汽车比摩托快，汽车四个轮子，再怎么打滑不至于像摩托那样两个轮子容易倒，而且汽车就算滑下路基，在这鬼影也见不到的地方，也撞不到人和动物，而摩托一旦滑倒只能扶车，我这算不错的体力，一天扶车三五次就崩溃了。 从我踏上这条路到昨晚抵达措勤，我只见了我一辆摩托，汽车见了十几辆，都是跟我从仁多乡一起出发的，他们很快都超过了我。 走到约一半儿路程时，前面的车停下了，打着双闪，我过去一看，男的靠在座椅上，女的伸手在后座翻东西，我敲敲玻璃问怎么了，女的说她丈夫有点儿难受，正找氧气，我立即停车支好打开行李拿出自己的迪康诺递给那女子说：氧气只能缓解一下，这个可以从身体上作用一下，你替换下他，赶紧往措勤开，措勤至少比仁多条件好得多……没想到那女人说她不会开车，我让她坐到后排，再让她丈夫挪到副驾驶，帮他们把车挪到路边宽一点的地方，然后我犯了难：是等一会儿看服药反应，还是抛下他们自己赶路？ 好在也就半小时左右，那男人好转了很多，我这才放心离去，大概一小时左右，他们追上了我，摇下玻璃感谢我，并要载我去措勤，我说我这次就是要骑摩托再挑战自己一次，咋能坐车呢？他们说在县城等我，请我吃饭，我说算了，我一路放无人机、拍照，肯定慢得很，你们别等我。 仁多到措勤这一路260公里，除了帕江乡夏布村到帕江乡那个没营业的加油站这中间有约10公里柏油路，再就是快到措勤时的33公里，剩下的路都是烂路，该死至极、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走的烂路，除非谁给我五万块钱让我带队，否则我再走就是狗！ 风景确实好，好得很，途中各种“措”很多，尤其是扎布耶措，西藏唯一红色的湖，看起来别有景致，还有那么多野驴和羚羊，兔子和土拨鼠，不知名的鸭子和差点儿叼走我无人机的老鹰，但是这路要了我的老命，我怕有命骑车没命看景。 一路飞无人机，拍照，终于又磨蹭到天黑，赶紧加速跑，在快到措勤县城看到天边晚霞时停下车用冻得发抖的手拍照，刚拍完，对面来的那辆车停在我对面，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一女，竟然是那对儿夫妻！ 他俩见到我竟然有些激动，我看女的都快哭了。 原来他俩早都到了，吃完饭开着车在措勤转了一圈找我的摩托没找到，措勤就一条最繁华的街，汉庭和信坤是最高档的酒店，县政府和人民广场附近他们也转了，没找到，最后就问早上跟我们一起吃早餐的人（我们一起吃，一起出发的）有没有见到那辆摩托，我是那天唯一的一辆摩托，他们都见到了，大家都说超过我之后就再没见到我，有一个老几还说我是自不量力，摩托跑这种路，不是自寻死路么？ 他俩就坐不住了，跑回来找我，结果见我还在照相，这才放心，我狠狠地拥抱了他们两个，告诉他们是我本次出行最温暖的收获，并约定了一定再见面，一定要喝酒，他俩回车上的时候男的还不忘再叮嘱一句：别拍了，赶紧往县城跑，我笑了：这都黑了，还拍个毛线，走起！ 上图：我进入措勤之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附：阿里线路简介 阿里北线：国道317，那曲市→班戈县→尼玛县→改则县→革吉县→噶尔县（狮泉河镇）； 我这次走的阿里中线：亚热乡→仁多乡→帕江乡→措勤县，518省道接302省道，中间有乡道穿插，可以借道走捷径，但不要迷路，一定回到省道上来，省道有里程碑，很好辨认。 上面这个里程碑例外，其他的都好好的栽在那里呢，不用怕。 阿里南线：国道219接国道318，阿里南线和新藏线有重叠，从进入西藏算阿里南线的话，大概可以是：札达县→冈仁波齐（巴嘎乡塔尔钦镇）→玛旁雍措→公珠措→仲巴县→萨嘎县→拉孜县→日喀则市→江孜县。 此外还有南南线和中尼线等分法，不再赘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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