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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读书，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我觉得自己记性不好，读书白读；一是，在开封街头，碰巧翻了一本卦书，我竟信了：有很多异性对你表达好感，但没一个是真心的。本质上，这两件事，都和认知有关——缺乏自信。第一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荒废了时光，阻滞了我的成长。第二件，我只能道自己：“毛病！”我买的第一本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那还是在初中，我不知道哪来的钱。第二本书是《古文观止译注》，也是在初中。第三本书是《古书典故词典》，是在开封上黄河水校，从地摊上花1元钱买的（卦书就是这回翻的）。第四本是《说岳全传》，不是买的，是水校的“小花文学社”组织征文，我写的《救救小雀》得了一等奖，奖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我读完了，不仅没留下什么印象，没啥收获，却让我得出结论：我记性不行，看书就是浪费。《古文观止译注》，我经常翻，很喜欢其中的《秋声赋》，念了好多遍，差不多背过了。记得最牢的一句话是《滕王阁序》的“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印象最深的是《醉翁亭记》，因为1984年参加高考语文试卷里有来自此篇的试题——让给“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其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加句读并翻译其中的“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篇，我也是看了好几遍。可是，“不求甚解”毛病凸显，面对试题懵了。一懵啥也忘了。一定没得高分。很可惜啊！高一年级，语文老师叫吕敏志，一开始就推荐了《秋声赋》和《醉翁亭记》，要求我们背下来。桥底中学位于泾河川道北缘，校院中央有一个高高大大的黄土高台，五六米宽的马鞍形的东西台阶，从高台中央越过，连接生活区和操场。著名的泾惠渠从南墙根流过。主体建筑8座安间房教室居于台顶，2栋两层教学楼插在高台靠南的东西两翼，如巨鸟振翅欲飞。学校原先是个寺庙，叫“大（音：dai，三声）安寺”。站在台上，想象过去夜半钟声、香火缭绕景象，看泾惠渠清波，望川道麦浪翻滚、青纱帐起，美极了。大安寺改寺为校，吕敏志老师是组建校董之一。那是关中拆庙建校运动中的事情了。我们上学，大安寺庙宇古建只剩下制高点上的图书馆和会议室了，看起来如宋欧阳修《水谷夜行》诗云：“譬如妖韶女，老自有馀态。”吕老师岁大了，八字步、罗圈腿、弯弯腰、嘴扩牙黄、满脸核桃沟。走路噗塌噗塌，拖沓缓慢。眼珠子浑浊，缺生气。粗布衣粗布鞋，与村翁无异。我不免有点失望。老师讲古文，第一节课没讲课文。他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生死而肉骨”。问我们谁知道啥意思？我们没人能回答。老师解说这句话来自《左传》，意思是：使死的活过来，使骨头长肉。就跟咱这里常说的：“能把死人说活了”差不多。老师接着举了更多例句，解说古文中动词的使动用法、意动用法，形容词动用、名词动用，否定句、疑问句中的宾语前置等等知识，要我们在今后的古文学习中加以注意领会。老师这种独特的教学方法，令我眼前一亮，让我觉得貌不惊人的他，比我们那黄埔军校毕业，穿着新潮，背头锃亮，风度翩翩的音乐陈老师更值得敬佩。老师讲欧阳修的《伶官传序》，让我们以其中：“《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忘身，自然之理也”为意，自拟题目作文。我写的被贴在了报栏里——尽管老师说我写的字跟蝇子爬过的一样。我就很爱吕老师的语文课了。可惜高二分科后，吕老师自然做了文科老师，我读了理科，捞不着听吕老师教诲了。分科，我选择理科，自然与我记忆不好有关。我不喜欢记忆历史和地理。我本来和同学李景龙约定好读文科的。李景龙戏称我“叛徒”。叛徒是要付出代价的。多年以后，回顾过去，我才意识到自己长于形象思维，不在抽象思维。初中数学、物理、化学，都很形象。全县统考，百分试题，我数学考第一（99分）、物理靠第三（93分）。其中一道物理大试题，和我自拟的题目高度吻合。到了高二以后，每况愈下。导致我高考数学才考了29分（同学赵海99分），物理把最不该的20分丢掉了。向我请教学英语的李景龙，考取了南开大学旅游英语系，我就考了个黄河水利学校。现在想来，这是我一辈子后悔的事情——弃长就短。《古书典故词典》，买了，也没咋看，弃于一边。到了2008年，时隔24年之后，猛然翻出了这本书，一读，就放不下了。我做了一件事，把其中与我平常所思所想所见，联系紧密的，自认为有现实意义的典故，按顺序摘录下来，名为《古书典故精录》。三个月时间，工作之余，我边研读边摘录，最后录了1336条，52228字。完成这件事，我知道了“噬脐何及”“屠龙之技”“随物赋形”“蜀犬吠日”“山鸡舞镜”“腰缠万贯骑鹤下扬州”“焚琴煮鹤”“三人成虎”“惊雁落空弦”“猫鼠同眠”这样充满哲思、寓意精妙、思想深刻的典故。我很高兴。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利用毅力，完成的一件大事。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悦，写了《录典感言》一文。文中，我自豪地宣称：煌煌中华，五千年文化，典籍浩如烟海，美言妙语灿若星辰，不可胜数。典故浓缩精华，表情达意、论理说事，凝练生动。一典数字，春秋无限；一故几言，意义非凡。或出于先贤典籍、或出于古代诗文、或出于俚语格言，尽皆引人入胜。或说人，或论事，或明理，或达意，无不精到幽微发人深省。因典读史，事理条分缕析；借故说人，音容栩栩如生。熟悉它，施于文，或妙笔生花、或画龙点睛、或开阔思路、或道所难道。妙哉！典故。典故是浓缩了的历史，是萃取了的思想，是形象了的抽象，是浅显了的晦涩。一典既出，心游万仞；一故在胸，思击无极。典故是老师，亦庄亦谐。或让你掩卷沉思，或让你开怀大笑，或让你领略古人思想的深邃、表达的精妙，或让你领略智者的风采、开启智慧之门。我还把我的《古书典故精录》和《录典感言》发给我喜欢读书写作的好友。说到这里，别以为我一直喜欢读书。惭愧得很，从1986年毕业参加工作，到2020年退居二线，关于读书，就两件事情值得称道。一件是刚参加工作在利津，利津修防段人事股副股长孙志遥大哥要我在职工文化课补习班讲课，让我买点工具书。我买的书里面有一本英文剧本《爱国者》。好像主要讲的是美利坚建国三杰托马斯.杰斐逊治国理念。补习班完成，未上冻前，住在东坝工程施工。晚上没事干，就着蜡烛，查字典，阅读翻译这本书。师傅刘进亭和常驻东坝工程的东坝村尚西增大哥坐在热炕上闲话，我爬在炕上翻译。译文写在一个绿皮的学生作业本上。故事很吸引我。其中有一段杰斐逊女儿站在山巅俯瞰的景象：大自然的工厂，生产着风、雨、雷、电......那气势、那想象，令我至今难忘。可惜，我只有刚毕业，趁热打铁，借助字典才能完成的翻译，后来弄丢了。1987年，我在利津修防段所属北大堤施工，读了李国文的《冬天里的春天》。别的没啥印象，就是对于而龙骂道德败坏的王纬宇的话——就像一头出巡的公猪——记忆深刻。现在一想起来，还觉痛快得让我跺脚拍腿忍不住笑。把一个毫无伦理观的男人看作见了母猪的公猪，那该是多么地鄙视、恶心啊。1990年调到了垦利修防段王营分段。我定了《新华文摘》这本大型杂志。年定费好像是45元。我连定了3年。杂志来了，我就看。里面有文学专栏，发表的作品很新潮。看了些啥，都忘记了，就记得一句话“内能遣忧，外以利物。”后来，我还请我们老段长刘同城写下来，贴在我的办公室。有人问我这句话啥意思，我解释说：“一个人，对自己、对内心，要能排遣掉消极、不利，有害身心健康的东西；对外要创造和谐的环境，营造天时地利人和的氛围，服务于自己美好目标的实现。”再后来，有了电脑，我就查这句话，查到了，好像说这是古人做学问追求的目标境界——太窄了！我不认可这种说法。再查，查不到了。有个书法家朋友，看到这几个字，听了我的解释，觉得有意思，给我把这八个字，大大地写了一幅书法作品，还给装裱了。这件作品，给另外一个朋友看见了，听了我的解读，大为认可，真诚索要，难拒知音“嘤嘤鹿鸣”，慨然割爱。从毕业参加工作，到2020年退居二线，我通读过的书屈指可数，无非《人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四大古典名著我一部也没看。我真正开始读书，是2020年退二线开始的。单位“废物利用”，要我搞黄河文化建设。我深知自己文化的缺乏——用水一滴，桶水不足。我就开始读书了。有时间了，没人打扰了，加上喜欢文化建设，想要好好表现一下，读起书来很有积极性。第一遍，边读、边思考、边结合建设需要联想，边画记号。第二遍，做读书笔记。两年多时间里，我读各种黄河文化著作、历史书籍、文学名著、革命领袖传记、红色记忆等近百部。做读书笔记13本。借助学习，充实了自己，助力完成黄河文化建设方案，基本体现了自己倡导的文化建设“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个方法论。因为喜欢读书出名了，就有人给我推荐书、送给我书。我们局的年轻职工李龙，推荐并借给我陈启文的系列报告文学《大河上下》《中国水利报告》等4部书。看完一本推荐一本，他的热心促我不得不读。看完，这些书我都买了收藏。赵冲送给我《夜航船》。王洪禄送我《路遥全集》。窦圣强赠我一套《毛泽东文集》。陈建武赠我一套《毛泽东选集》。我代表黄河河口管理局去省河务局劳模宣讲，表现不错，河口管理局工会宋相岭主席奖励我买书他给报销——以书褒奖，是一种可贵的雅致，更是对我的不同寻常的认可。退休了，没事干了，开始好好读书了，儿子更是支持。经常向我推荐书目，谈读书体会。他一次性给我寄回了7000多元的书籍。我回陕西老家忘带书，儿子就给我寄书来。并且鼓励我说：“爸爸你在书上随便划，随别写，那才好呢。”我就把感想随时写在书上。我读了基辛格的《大外交》，澳大利亚人克莱夫.詹姆斯的《文化失忆》，许倬云的《江河万古》，韩毓海的《重读毛泽东》《重读马克思》，温铁军的《八次危机》《百年激进》等这些大部头。看着想着：这些学者读了多少书，脑子里装了多少知识，他们运用知识的智慧多么高明，他们看问题的高度那么高、视野那么开阔，思想那么善于另辟蹊径——真令我仰慕。我读书依旧是断水之行、划空之为，但是，我不在乎了。看书当时明白就好。明白了就丰富了头脑，滋养了思想，刻画了灵魂。何必要记住里面的人物、事件、故事、话语呢。读完一本书，接下来我就做读书笔记。这件事很累，却了给我更多收获的喜悦。记笔记，是一个提炼的过程，翻看时也能提醒记忆。老了，记忆更不好了，我爱上了读书，一天不读，就觉得缺点啥。一本书读完，如果不做读书笔记，就好像白读了。晚上睡觉前，翻开笔记浏览，当时看书的体会，又回到了我脑子里，觉得很享受。我喜欢写点文字，因为读书，给了我很多灵感。最令我高兴的是，我写完的文章，还没定稿，读书时，就发现有著作者也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他们那精炼的语言、生动的举例，使我思维空间大大扩展，举一反三，更给我的文字增添灵魂色彩。因为学习黄河文化，阅读黄河文化著作，有叫我去讲讲黄河文化的，我就敢去讲，能自信地走上讲台，而且觉得这是个机会。我确信，我这个普通人的见解体会，更有代表性，有更深厚的群众基础。我与读书其实没啥好说的，一点点体会，若是值得一说的话，那就是教训。不要以为自己记忆不好，就随便放弃读书。开卷有益是真的。我们普通人虽然不能记忆多少，但作者表达的思想我们明白了，作者看问题的方式我们看见了，作者知识的渊博我们羡慕了，作者引经据典的信手拈来我们领略了。读书的意义，不在你记住了啥，能复述什么语句，得到了多少知识，而在于读书可以塑造我们的心灵，健康我们的精神，丰富我们的思想，多了叙述表达自己的方式，宽广了我们看世界看人生的胸怀。思想应该是一棵树，是活的。活的树需要土壤，需要水，需要营养和阳光。不读书，没有知识，就像插入地下的干棍，刷了绿漆。而读书就能让它活，不断成长，青翠、灿烂在人生的四季里。说到这里，我算了一本账：从毕业的1986年算起，到我退居二线的2020年，总共有34年时间，若每月读书1本，那就是408本。更何况年轻时眼睛好、记忆好，读书效果自然好，读书速度自然快。我多么羡慕年轻啊，年少是做读书大胃王的机会，漫长的人生会给反刍的香甜，实践之光的反射让人内心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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