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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立军|西突厥哥舒氏入唐及哥舒道元仕履诸问题考释——以新见《哥舒道元墓志》为中心

 风声之家 2023-12-04 发布于江苏

原创 马立军 西域研究 2023-12-04 12:36 发表于新疆

收录于合集#考古与文物218个

来源:《西域研究》2023年第4期

西突厥哥舒氏入唐及哥舒道元仕履诸问题考释[1]

——以新见《哥舒道元墓志》为中心

马立军

内容提要

新见《哥舒道元墓志》记载的哥舒鲁、哥舒匐、哥舒沮三代名讳、官爵,尤其是有关哥舒道元解褐时间、平叛讨逆功绩、任职河西节度副使兼掌赤水军等仕履,以及与于阗王族尉迟氏联姻、卒葬长安的史实,补正了传世文献的阙误。此外,通过解析哥舒道元寿年与哥舒匐等人名讳、官爵等隐藏的信息,并联系《阙特勤碑》的有关记载,不仅可以明确哥舒氏乃是西突厥哥舒部首领的身份,未担任哥舒都督的原因,而且可以推知哥舒氏入唐内附的时间大约在高宗即位至显庆二年间(650~657)。

哥舒部原是西突厥右厢五弩失毕部之一,远在碎叶川(今中亚楚河)以西,有哥舒阙俟斤与哥舒处半俟斤两个部落。[2]在唐廷与西突厥角力过程中,哥舒氏因故迁至内陆,其后裔哥舒翰更是唐代名将。然而史籍中有关哥舒翰先世的记载,或十分简略,或阙载无闻。笔者近日于西安博物院见到一方唐代墓志,志主是哥舒翰之父哥舒道元。该志所载志主生平、卒葬时地及三代世次等信息,颇能补正传世文献之阙误,故本文拟在《哥舒道元墓志》释文整理的基础上,结合其他有关材料,对此做一探讨,以期引起学界注意。

一 《哥舒道元墓志》概况与释文

《哥舒道元墓志》的志、盖完好,志文无漫漶。其中盝顶盖底边长76厘米、顶边长49厘米,厚13厘米;盝顶三行九字,篆书“唐故哥舒府君墓志铭”,四刹镌有四神兽和莲花纹饰(图一);志石边长75、厚12厘米,四刹刻十二生肖纹饰,志文楷书,首题“大唐故右羽林军大将军河西节度副使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哥舒府君墓志铭兼序”,共有27行,满行27字,合计658字(图二)。现据拓本释读如下:

大唐故右羽林军大将军河西节度副使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哥舒」府君墓志铭兼序」

公讳道元,字师遵,陇西人也。曾祖鲁,镇军大将军、左卫将军、天山」郡开国。祖公匐,云麾将军、左金吾卫将军、交河县开国伯。父」明,云麾将军,行右清道率、金微县开国男。代承飞将,胤续灵根,郁文豹」之驹,耸食牛之气。十有六,练于军策,夺傅介之志,思所以勋书太常也。」属铁关云掩,葱山路断,随尚书王孝杰凿开西域。及天兵至,与犬戎合,」旗皷相敌,烟尘交飞。公大小百战,累擒三将,左之萦,右之拂,刃斩」首级,亦曷能纪哉!而官军巨胜,氛祲洪洗,奏之天子,解褐,拜游」击将军、左玉钤卫翊府右郎将。入侍丹禁,去来青璅。公以」忠见用,以武见擢,自初职至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凡六增」官;自初封至天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六加爵。兹中或出使诸蕃,或」偏裨致命。越昆仑之塞,践光禄之城。招谕乌垒,以不宾而扑灭;讨穷青」海,以逆命而诛夷。或血浪砂场,尸屯草莽;或来中夏,俘献」阙庭。始末云功,匪翰墨之能罄。是以天泽波委,锡命云叠,一其」晟欤!公于国忠,于家孝。昔尝经略四镇,杳在天垂,切鞠我」之心,驰罔极之恋,表请去职,奉于温凊。皇鉴孔昭,允令侍卫,庶」得晨趋北阙,夕奉高堂。非感于天乎!夫勇武忠孝,古人」所稀备,有一于此,尚或扬名,矧兼茂者哉。时有代序,物有迁化。以开元」二十七年五月六日,遘疾薨于赤水军之公馆,春秋七十。辕营飒其贸」色,士卒哀其撇涕。黄旐启路,素车还京。即以其年十月二十六日,迁厝」于长安毕原之,礼也。夫人番禾郡夫人尉迟氏,袭庆华宗,允厘妇则,降」年不永,先公而殁,权殡于终南山,今祔葬于毕。呜呼!阴桐早落,半」树偏凋;阳剑晚沉,双棺合礼。长子翰,游击将军、右领军卫効毂(穀)府左果」毅都尉、上柱国、酒泉县开国男,哀哀血泣,馀喘而言。虑松柏为薪,」德音无纪,迺刻以翠石,志之黄泉。铭曰:

天地之中育」秀气,是生于公。魁茂绩,是彰于躬。俾千载之后,振香名之不穷。」



图一(上) 墓志盝顶      图二(下) 墓志志石

二 哥舒道元先世官爵、身份及入唐时间

《哥舒道元墓志》遵从当时墓志书写惯例,较为详细地记载了志主曾祖以下三世官爵,但对于其是否突骑施哥舒部首领、何时入唐内迁等信息均略去不提,需作探究辨析。

1.哥舒道元先世官爵与身份

(1)先世官爵 志载哥舒道元曾祖哥舒鲁任镇军大将军、左卫将军,据《旧唐书·职官志》,镇军大将军为从二品武散官,左卫将军是从三品,“掌统领宫廷警卫之法,以督其属之队仗,而总诸曹之职务。”[3]哥舒鲁的爵位是天山郡开国公,为正二品散郡公。按,天山县在唐时属西州(交河郡),贞观十四年(640)侯君集破高昌,列其地为西州,并置安西都护府。[4]志主祖父哥舒匐,志文原作“祖公匐”,从上句“天山郡开国”少一“公”字,知“祖公”系误乙所致。其官衔是云麾将军,从三品上武散官;官职是左金吾卫将军,从三品,“掌宫中及京城昼夜巡警之法,以执御非违。”[5]至于交河县伯,是四品爵。按,交河县与天山县系同年所置,亦属西州。[6]志主父亲哥舒沮,志文作“明”,《元和姓纂》《旧唐书》《通志》皆作“沮”,鉴于“明”与“沮”字形极似,且《哥舒道元墓志》存在误乙、漏字等未检校情形,[7]以及后文考证的哥舒氏入唐时间等因素,笔者怀疑“明”当作“沮”。哥舒沮的云麾将军是从三品上武散官;右清道率是正四品上职官,“掌东宫内外昼夜巡警之法”[8],哥舒沮只是“行”,属于有职无衔、低阶高职的情形。《旧唐书》记为“左清道率”[9],疑误。哥舒沮的爵位是金微县开国男,从五品爵。按,金微县,史籍未见记载,其中金微所指或为今蒙古国肯特山。[10]

综上可知,《哥舒道元墓志》所载先世官职皆是禁卫要职,足见其深受唐廷信任,这在蕃将入侍宫禁屡见不鲜的唐朝也颇罕见。[11]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志文竟无一字提及哥舒鲁等人与哥舒部的关系,而据《元和姓纂》记载,“突骑施本号西突厥,首领有哥舒部,氏焉。”[12]新、旧《唐书》亦云哥舒翰是“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之裔也”[13]。因此对于哥舒氏与哥舒部的关系,还需稍作辨明。

(2)先世身份 据《新唐书》,“自太宗平突厥,西北诸蕃及蛮夷稍稍内属,即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14]至高宗平定阿史那贺鲁之乱,分设羁縻府州,仍诏允阿史那步真“准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节级授刺史以下官”[15]。由此可见,入附唐朝的突厥蕃臣的官爵,一般受制于两个因素:一是部落大小,二是位望高下。而查检相关文献又可知,十姓部落及实力相近部落的首领,在唐廷所获官阶一般都在从三品,如鼠尼施首领毒勤德是左威卫将军(从三品)、鹰娑都督,摄舍提暾部酋长摄舍提暾护斯是左武卫将军(从三品)、兼双河都督,泥孰部首领阿悉吉度悉波是右领军将军(从三品)、兼千泉都督;个别首领可以被赐三品以上,如处木昆部酋长阿史那盎路的左威卫大将军(正三品)、兼俱兰都督。[16]以之比照哥舒鲁、哥舒匐、哥舒沮的官阶,其一,都在从三品以上;其二,除了哥舒鲁的镇军大将军为从二品,哥舒匐与哥舒沮父子,尤其是哥舒沮在职事官只有四品的情况下,与其祖、父一样,都拥有从三品云麾将军的官衔,世袭性质与尊崇身份意味十分明显。[17]所以哥舒道元的先世当如传世文献所说,确是哥舒部首领。至于其与突骑施之关系,待下文继续分析后再下结论。

2.哥舒鲁等人入唐时间

哥舒鲁一家是入附蕃臣,其入唐时间理当重要,通观《哥舒道元墓志》,其对此却无任何直接记录。本文尝试利用志文中隐藏的四条线索及有关材料,做一推考。

(1)生年与名字 据志文,哥舒道元卒于开元二十七年(739),虚岁70,顺此推算,其生年应在咸亨元年(670)。志云哥舒道元16岁即思“勋书太常”,23岁时随王孝杰出征西域,是知哥舒氏入唐时间至迟当在武则天长寿元年(692)以前。另从哥舒鲁、哥舒匐、哥舒沮三人名讳来看,皆有显著突厥语特征,应该是其原有突厥名的汉译雅化。其中哥舒匐的名讳,学者认为这是北方民族的一种官称,意为“主人、首领、统治者”[18],唐时北族首领中多见以此为名者,如仆固思匐、他匐、拔塞匐、颉吉里匐、李遮匐等等。就此而论,哥舒鲁入朝前应该是西突厥重臣——这可以解释其入唐时为何获得二品官爵的超高待遇;哥舒匐入朝前应已是哥舒部首领,其时当已经成年;哥舒沮入唐后久居京城(详见后文),却仍用突厥名,则其出生地应该也在西域;哥舒道元名、字皆有且是汉名,可见受汉文化影响相对较深,其生长于汉地当属无疑。若以20年为一代,哥舒道元之父哥舒沮约生于650年,祖父哥舒匐约生于630年,曾祖哥舒鲁约生于610年,那么哥舒鲁等人入唐时间范围就可以再做缩小,即不应早于哥舒匐成年以前(650),不应晚于哥舒道元出生以后(670)。

(2)官爵递降态势 鉴于《哥舒道元墓志》未载录朝廷在志主生前或卒后有追赠先世之举,故哥舒鲁等人官爵应是各自生前所获,与哥舒道元功勋卓著无关。此外,我们注意到,从哥舒鲁到哥舒沮,官衔虽都在从三品以上,实际任职则由从三品上降至正四品,封爵亦由二品降至从五品。哥舒氏这种三代官爵递降的情形,不符合追赠时重近轻远的常态,再次证明哥舒鲁等人官爵确是自有,同时也间接表明,哥舒氏的入唐是由哥舒鲁带领完成。但其令人疑惑之处在于,据志文记载与上文分析可知,哥舒沮在京任职时间可谓漫长,最后也是终老于斯,仅就四品行右清道率官职而言,其所任不可谓不高,但比之于哥舒部首领继任者的身份又明显不匹配。尤其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与同时期其他入附唐廷十姓首领官职相比,哥舒氏少了最为重要的“都督”一职,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3)消失的“都督”官号 如前所述,唐廷对于入附部落有两个关联政策:建立羁縻府州安置部落,授予部落首领世袭都督或刺史职位。是以对入附蕃臣而言,都督或刺史兼具官职与身份表征的双重作用,意义堪称重大。职是之故,不仅前引毒勤德等人的都督职位皆被镌刻于其在乾陵的石像上,而且出土蕃将墓志在记述志主及先世任官时,对此也是不厌其详。例如仪凤三年《仆固乙突墓志》记其“祖葛滥拔延,皇朝左武卫大将军、金微州都督……父思匐,继袭金微州都督”[19];天宝十三年《炽俟辿墓志》记其“曾祖步失,右骁卫将军、兼大漠州都督、天山郡开国公……祖力,云麾将军、左武卫中郎将、兼本郡太守”[20];乾元三年《回纥琼墓志》叙其先世,“荣盛衣冠,门承瀚海之后;地雄虏塞,家有可汗之贵”,在志题中又显明点出:“大唐故瀚海都督、右领军卫大将军、经略军使。”[21]身处此种社会文化语境下的哥舒翰与志文撰者,自然深知“都督”之于哥舒氏的意义。所以《哥舒道元墓志》不书此职而记云麾将军的原因即是,哥舒鲁等人未曾担任过这一官职。

令人意外且感欣喜的是,《哥舒道元墓志》与传世文献对此虽无记载,但在19世纪末发现于今蒙古国境内的《阙特勤碑》中曾叙及,阙特勤26岁时(710年)“与哥舒都督交战,他杀死了所有这些人”[22]。芮传明认为这段碑文中的“哥舒”即《旧唐书》《哥舒翰传》《西域传》中所言突骑施哥舒部,双方交战的地点就在突骑施居地。[23]本文赞成这一观点,同时还以为,这则材料透露的三条信息对本文所论颇有价值。首先,从碑文叙述该事件的语境看,阙特勤是在出征突骑施时与此“哥舒都督”交战,故此人身份可以确定为突骑施所属,而非唐廷蕃将。其次,此“哥舒都督”既非唐将,却被冠以“都督”名号,据前述附唐突厥蕃臣担任都督所代表的含义,则此人身份应该是哥舒部的当时首领。最后,与阙特勤交战的“哥舒都督”及其部众,都死于此役。以此三点比对《哥舒道元墓志》所载先世信息,可谓全然不符:以年龄论,此时哥舒鲁约101岁,哥舒匐约81岁,二人绝无参战可能;哥舒沮约61岁,唐廷既无可能派一四品不到的花甲老人充任都督,况且这也与《哥舒道元墓志》有关其在京安享晚年的记述不符;余下41岁的哥舒道元,看似有可能,实则同样存在唐将身份的阻碍,最关键的是其卒年远在29年后。所以一个自然而又合理的结论是,与阙特勤交战的“哥舒都督”绝非哥舒翰之先世,易言之,此突骑施“哥舒都督”及其部众应该就是曾经受唐廷羁縻,后来又成为突骑施别部的哥舒部首领与族人,与哥舒翰先世虽然同宗却不同支。这间接暗示出,哥舒鲁等人入唐时应该只是带领部分族众,甚至可能仅有其一家人。那么又该如何解释,此“哥舒都督”与哥舒翰先世既然同为哥舒部首领,前者为何可以拥有世袭都督的显赫身份,而后者只能用云麾将军官衔加以暗示?

我们知道,“都督”是中原王朝官号,显庆二年(657)唐廷平定西突厥后曾设昆陵、濛池二都护府,“分其种落,列置州县”[24],其中哥舒部被安置在哥系州和孤舒州。[25]史籍虽未载录哥舒部首领被任为都督一事,[26]按照政策应无例外,“哥舒都督”的存在也提供了确凿证据。不过此“哥舒都督”彼时已为突骑施别部首领,故其“都督”一职就只能是一种世袭,而非当时所授,《阙特勤碑》沿用此称谓,即是对这一历史记忆的再现。明乎此,则哥舒鲁父子未获封都督的可能原因只有三种:一是其入附时唐廷尚无羁縻府州政策;二是入唐时间在显庆二年以前,其时虽有此政策,但因某些原因无法获得;三是显庆二年以后入唐,当时的哥舒部二州都督府已有人被委任为都督。据前引《新唐书·地理志》可知,唐廷实施羁縻府州政策始于太宗平定东突厥的贞观四年(630)。此时哥舒匐约略刚出生,不可能获得西突厥“匐”这一首领级官号,故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另,前文已确认哥舒鲁父子入唐前是哥舒部首领,故无论其在显庆二年或之后入唐,皆不影响其获封都督。事实既非如此,第三种可能也就基本不存在。[27]如此一来,第二种可能性就变成最大,只是限于史料,我们暂时无法得知具体缘由与过程。然而联系前文所述哥舒鲁祖孙三代生年、官爵透露的信息,则哥舒翰先世入唐时间范围可以借此缩小至高宗永徽元年至显庆二年间(650~657)。同时我们也可以得出另一个确切的结论,即哥舒翰先世并非来自突骑施别部哥舒部,而是西突厥哥舒部,相关史籍的载录应出于误会。

要言之,显庆二年前哥舒氏因为某些原因而选择入唐并颇受唐廷信任,祖孙三代皆任宫廷禁卫要职,但同时也失去了担任孤舒州或哥系州都督的机会。由于哥舒沮别无特殊勋绩,哥舒氏一方面仍可以世袭哥舒部首领的官衔(云麾将军)与待遇,另一方面在实际任职上又逐代递降。这就是哥舒道元16岁时所面临的境遇,可能也是他不甘家道中落、奋发有为的动因之一。

三 哥舒道元生平仕履、婚姻与葬地

上文已述,哥舒道元出生时(670年),其父祖已入长安。只是人虽已在此,习武尚勇的民族习性仍有充分保留。志云其“十有六,练于军策,夺傅介之志,思所以勋书太常也”。傅介,即傅介子,汉昭帝时多次出使西域并斩杀楼兰王,以功封义阳侯。“勋书太常”,应系化用徐陵:“固以勒功彝鼎,书勋太常……思所以敬答忠勋,用申朝典。”[28]简言之,或许是有鉴于哥舒氏在唐廷的地位至哥舒沮时已显著降低,哥舒道元在16岁时便已立下从军报国、克敌立勋的壮志。而唐与吐蕃、突厥长期复杂的军事斗争,也为其施展才华提供了广阔舞台。

1.哥舒道元生平仕履

关于哥舒道元解褐以后仕履,志文并无详细完整的叙述,仅有“自初职至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凡六增官;自初封至天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六加爵”,“兹中或出使诸蕃,或偏裨致命”,“昔尝经略四镇”等寥寥数句概括提及。《哥舒洩墓志》所记略有不同:“公曾祖道元,皇朝河西节度副使、云麾将军、右羽林将军、天水郡公。”[29]下面结合相关材料做一窥探辨析。

(1)解褐拜官 哥舒道元16岁时立下“勋书太常”之志,志云:“属铁关云掩,葱山路断,随尚书王孝杰凿开西域。”按,志文所说“铁关云掩,葱山路断”,系指垂拱三年(687)吐蕃攻占安西四镇、唐廷被迫放弃之事。[30]而哥舒道元“随尚书王孝杰凿开西域”时,已是23岁。史载,长寿元年(692)武则天以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率众以讨吐蕃,乃克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而还。则天大悦,谓侍臣曰:'昔贞观中具得此蕃城,其后西陲不守,并陷吐蕃。今既尽复于旧,边境自然无事。孝杰建斯功效,竭此款诚,遂能裹足徒行,身与士卒齐力。如此忠恳,深是可嘉。’乃拜孝杰为左卫大将军。明年,迁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封清源男。”[31]据此可知,志文中“尚书”之谓乃是追叙之辞,并非王孝杰在克复四镇前所任之职。哥舒道元此次出征时“大小百战,累擒三将,左之萦,右之拂,刃斩首级”,可见武艺高超、勇猛善战。故而志文如是评价:“以忠见用,以武见擢。”对于哥舒道元的忠勇表现,唐廷的回报是:“奏之天子,解褐,拜游击将军、左玉钤卫翊府右郎将。”按,《新唐书·百官志》载,游击将军为从五品下武散官,[32]左玉钤卫翊府右郎将属正五品上职事官,职责是“掌宫禁宿卫”[33]。以23岁的年龄有此成绩,即便有哥舒部首领之子身份的影响,也足以令人艳羡,从而踌躇满志——这也是志文“入侍丹禁,去来青璅”一句所要表达的。

(2)出使诸蕃 志文对“出使诸蕃”只是举例提及,故难以确知哥舒道元因何出使、地点何在以及出使次数。惟《开元释教录》卷九曾记载一事,得窥一斑:“景云元年(710)十月十二日,(实叉难陀)右胁垒足,终于大荐福寺,春秋五十有九。(中略)至十二月二十三日,本国门人悲智、敕使哥舒道元送其余骸及斯灵舌还归于阗,起塔供养。”[34]实叉难陀是于阗高僧,武后以于阗有完本《华严经》,遂请人招徕译者。实叉难陀来华后,在洛阳、长安等地佛寺译经,颇受帝后青睐。当其卒时哥舒道元41岁,官阶当已在四品或以上,唐廷以其为使者送还舍利,既有他是时任于阗王尉迟瑕(璥)的姐夫(或妹夫,详见后文),熟悉沿途地理与民情风俗的因素,也可藉此表示唐廷给予实叉难陀的哀荣与重视。

(3)偏裨致命 所谓“偏裨”,一般指佐助大将军的将领。志文承此而写的是“越昆仑之塞,践光禄之城。招谕乌垒,以不宾而扑灭;讨穷青海,以逆命而诛夷”。其中昆仑之塞一名昆仑障,是西汉宜禾都尉治所,在今甘肃瓜州县南;光禄城,汉武帝时修筑的汉长城,在今内蒙古五原县塞外;乌垒,古西域国名,在今轮台县境内。以昆仑、光禄城、乌垒三地涉及的范围而言,当指对西域的战争;按照唐军征讨的一般情形,很可能是从陇右或者河西出发。至于“青海”,咸亨三年(672)“吐谷浑故地皆入于吐蕃”[35]之后,唐与吐蕃遂在青海等地区展开持续争夺。哥舒道元领导的战事应该就是在此背景下进行,只是具体事件已难以确考。不过这也说明,哥舒道元在担任宫廷近卫将领后,又参与到了唐对西域和吐蕃的战争中,任职所在或许就是承担防御突厥和吐蕃任务的河西或陇右节度使麾下。

(4)经略四镇,允令侍卫 志云哥舒道元“昔尝经略四镇”。按,“四镇”是指安西四镇,“经略四镇”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旧唐书》中“父道元,安西副都护”的记述。但仔细比较两者所指对象,其实又有不同。盖“经略”一词出自《左传·昭公七年》:“天子经略,诸侯正封,古之制也。”杜预注:“经营天下,略有四海,故曰经略。”[36]《旧唐书·裴矩传》亦云:“矩盛言西域多珍宝及吐谷浑可并之状,帝信之,仍委以经略。”[37]开元三年,唐廷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并兼任“四镇经略大使”[38]。可见“经略”不仅指筹划治理,还有统揽全局、军政皆涉的意味。而据学者考察,唐代安西都护府几易其名,有时作安西都护府,有时作安西大都护府。[39]前者为上都护府,有“都护一人,正三品;副都护二人,从四品上”等;后者为大都护府,有“大都护一人,从二品;副大都护二人,从三品;副都护二人,正四品上;长史一人,正五品上”[40]等。哥舒道元可能担任此职的开元年间(713~741年),正是安西都护府再次升格为大都护府之时。然而以大都护府“副都护”之身份,其职务行为很难被称为“经略”。故“经略四镇”应该是指哥舒道元在安西大都护府担任副大都护事。可以为此提供佐证的是,《旧唐书》在叙及安西大都护时往往也简作安西都护。仍以郭虔瓘任安西副大都护事为例,《旧唐书》初始也作“虔瓘俄转安西副大都护”,及其离任,则作:“又以张嵩为安西都护以代虔瓘。”[41]另外,志文将“表请去职”与“允令侍卫”连属,“侍卫”显然是谦辞,从哥舒道元之后任右羽林大将军、职责与此“侍卫”相近,[42]以及“表请去职”等因素来看,其此次回京当属平调,职务应该是从三品的禁卫将军,这与安西副大都护的品阶也正好相当。总之,哥舒道元离开安西之前应是副大都护,《旧唐书》未加辨别而径以副都护记之,《新唐书》则是沿用魏晋“都护将军”旧称,[43]亦可佐证《旧唐书》“副都护”确指安西副大都护;《元和姓纂》所记“安西副都尉”,似非唐代官名,岑仲勉先生以为“尉”是“护”之误,[44]应是。

(5)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薨于赤水军之公馆 哥舒道元去职返京后任羽林将军一类“侍卫”之职,此后迁转情况,志文在三处地方有所提及:一是志题中的“右羽林大将军河西节度副使”;二是序文中的“自初职至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三是记载卒地时云:“薨于赤水军之公馆。”以《哥舒道元墓志》三次记载皆为“右羽林大将军”而言,《哥舒洩墓志》“右羽林将军”的记载应有误。至于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与薨于赤水军公馆等事,辨析如下。

首先,“赤水军之公馆”中的“赤水军”,是指唐河西节度使所辖之赤水军,其驻扎之地“在凉州城内,管兵三万三千。(中略)军之大者,莫如赤水,幅员五千一百八十里,前拒吐蕃北临突厥者也”[45]。《新唐书·哥舒翰传》记载哥舒道元曾任赤水军使,则志文所谓“赤水军之公馆”,应指道元任赤水军使期间的住所。如此,哥舒道元在开元二十七年是以河西节度副使兼赤水军使。

其次,志题既云“右羽林军大将军河西节度副使”,则哥舒道元是同时担任这两个职事。据《新唐书·百官志》,右羽林大将军为正三品,“掌统北衙禁兵,督摄左右厢飞骑仪仗。”[46]有学者指出,伴随唐朝前期皇权更迭与权力巩固的需要,玄宗时北衙禁军卫帅右羽林大将军,在深受皇帝宠重同时更多虚化与寄性质,不再实际掌控禁卫。[47]由此引发了一种现象,即拜右羽林大将军者往往兼有其他职事,如开元九年薛讷以右羽林大将军持节充梁州镇军大总管,[48]开元十五年王君以功迁右羽林大将军时任河西、陇右节度使,[49]开元十六年谢知信任右羽林大将军时兼安西副大都护、四镇节度等,[50]皆是其例。因此,哥舒道元应该也是以右羽林大将军身份兼河西节度副使,后来又兼赤水军使。

最后,学界对于开元年间河西节度使、副使、赤水军使、右羽林大将军任职人员信息曾有过调查统计(见下表),[51]其中开元五年至二十七年河西节度副使皆阙载,开元五年、十七年至十九年、二十三年至二十七年这三个时间点右羽林大将军亦阙载。本文基于三点考虑,一是未见有担任河西节度副使长达十年者;二是哥舒道元开元二十七年已任河西节度副使;三是开元二十二年后唐与突骑施爆发历时三年的激烈战争,[52]开元二十五年唐与吐蕃开战后哥舒道元又曾统兵西讨,[53]故而认为,哥舒道元以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的时间,很可能即在开元二十三年至二十七年。至于赤水军使任职时间,由下表可知,崔希逸开元二十六年五月迁河南尹后,宰相李林甫“兼充河西节度、经略、支度、营田、长行转运九姓等使,节度赤水军事”[54]。李氏既是遥领节度使并“节度赤水军事”,实际事务自然由时任节度副使哥舒道元来处理。不过这种负责毕竟只是代摄,在李林甫已经“节度赤水军事”的情况下,哥舒道元似乎很难再被任命为赤水军使,这应该就是哥舒道元和哥舒洩二人墓志皆未载道元曾任赤水军使之职,只说其“薨于赤水军公馆”的原因所在。所以《新唐书》所载哥舒道元任赤水军使事,并不准确。

综上,哥舒道元约在开元二十三年任右羽林大将军充河西节度副使,在开元二十六年五月至二十七年五月间实际行使赤水军使职责。

唐开元年间河西节度使、副使、赤水军使、右羽林大将军任职人员信息表

(6)上柱国与六加爵 上柱国是勋官,《新唐书·百官志》载:“凡十有二转为上柱国,视正二品”,“凡以功授者,覆实然后奏拟,战功则计杀获之数。”[55]前云哥舒道元长期在军中任职,作战勇猛,屡立功勋,上柱国的勋阶,即是这些经历的反映。至于志文所云“自初封至天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凡六加爵”,除了郡公外,其他暂时还不得而知。

藉由上述考索,哥舒道元生平仕履大致可以概括为:从小习武尚勇,16岁便立志报国;23岁参军,因功解褐,拜游击将军、左玉钤卫翊府右郎将,宿卫宫禁;后以“裨将”身份任职河西或陇右,平叛讨逆,功勋卓著;之后长期在安西大都护府任职,官至从三品副大都护;后因父母年老,遂平调返京,任从三品的羽林将军一类职务;开元二十三年前后,拜正三品右羽林大将军,并充任河西节度副使,二十六年掌管赤水军,二十七年五月卒于任上;期间,以军功获赐正二品勋官上柱国,爵至二品天水郡开国公。纵观哥舒道元一生经历,可谓戎马倥偬,堪称唐廷御外的忠臣良将。

2.哥舒道元的婚姻、居所与葬地

《哥舒道元墓志》还记载了志主妻尉迟氏与葬地等信息。

(1)哥舒道元之妻尉迟氏 新、旧唐书《哥舒翰传》一云“翰母,于阗王女也”[56],一云“翰母尉迟氏,于阗之族也”[57]。《哥舒道元墓志》只称志主妻尉迟氏“袭庆华宗”,但任昉《王文宪集序》既云“公生自华宗,世务简隔”,张铣注云:“言生于富贵之宗。”[58]则结合史、志所言,哥舒道元之妻应是于阗王之女。荣新江先生曾据汉文史籍所载于阗王姓名,列出7~8世纪间于阗王之姓名与出现时间:尉迟屋密(632),伏阇信(648~649),伏阇雄(674~691),尉迟瑕(璥)(692),尉迟朓(眺)(725),尉迟伏师战(728),尉迟珪(740),尉迟胜(746?~755),尉迟曜(755~787)。[59]我们已知哥舒道元生于670年,假设其夫人与之年龄相差小于10岁,则尉迟氏之父生卒年约在640~700年间。据此比对上述十人,伏阇雄可能性最大。新、旧唐书亦载,伏阇雄上元初(674)“身率子弟酋领七十人来朝”[60],垂拱三年(687)“复来入朝。天授三年(692),伏阇雄卒,则天封其子璥为于阗国王。开元十六(728)年,复册立尉迟伏师战为于阗王,数遣使朝贡”[61]。以伏阇雄与唐廷频繁而密切的来往,加之哥舒部故地与于阗地理相近,既有邻里之旧,又皆忠于唐廷,况且哥舒氏已是唐廷内臣、为其所重,双方结为姻亲,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向达先生曾说:“唐代流寓长安之尉迟氏诸人,渊源所自,大别有三:一为出于久已华化之后魏尉迟部一族;一为隋唐之际因充质子而入华者;三则族系来历俱不明者。”[62]今据《哥舒道元墓志》,则在向先生所说三种情形之外,还有因婚姻寓居长安者。

(2)哥舒氏在京的居所与葬地 哥舒氏入唐后,三代皆担任宫廷近卫要职。如此,其在长安拥有居所乃是必然之举。据《哥舒道元墓志》,志主曾“表请去职,奉于温清(凊)。皇鉴孔昭,允令侍卫,庶得晨趋北阙,夕奉高堂”。这段文字透露出两条信息,一是哥舒道元任职安西期间双亲并不在身边,二是担任宫中“侍卫”可以方便他侍奉高堂。换言之,哥舒道元不仅在京中有住所,且父母长期住在京中,并未随其前往安西。哥舒翰之子哥舒洩墓志也可佐证此事:“寄家阙上,乃徙籍于京兆府长安县怀音乡食椹里,遂为此人。”[63]故新、旧唐书《哥舒翰传》与《元和姓纂》有关哥舒氏“世居安西”的记载或出误会,并不准确。

哥舒道元卒于凉州,返葬长安毕原。《旧唐书·哥舒翰传》言哥舒翰“遭父丧,三年客居京师”[64],《新唐书·哥舒翰传》则记为“遭父丧,不归”[65]。上文已指出,两《唐书》关于哥舒氏“世居安西”的说法系出误解,故其“客居”“不归”的表述不能表明哥舒氏有归葬碎叶的传统——事实上,对于已入唐四世近百年的哥舒氏而言也绝无可能。当然,限于史料及《哥舒道元墓志》未言志主是否祔葬先茔,故不能遽断其先世葬地也在毕原。只是依照情理,哥舒氏既久住京中、远离故土,其卒葬长安的可能性应该更大。[66]不过我们至少可以确认一点:最晚从哥舒道元开始,毕原成为哥舒氏族葬之所在。[67]

哥舒道元之妻尉迟氏“先公而殁,权殡于终南山”,待道元卒后,才合葬毕原。至于毕原位置,《元和郡县图志》记其“在(万年)县西南二十八里”[68],“南北数十里,东西二三百里。”[69]结合唐代墓志所载有关毕原信息,[70]此原跨越了长安、万年和咸阳等县。志文中“长安毕原”,应指长安县靠近终南山的这一段。

结语

哥舒氏及其所统哥舒部曾是隋唐时期的一支重要力量,由于史籍记载阙略,以致哥舒翰以前哥舒氏之附唐内迁与在唐表现等基本湮没无闻。今日幸赖《哥舒道元墓志》的出土,不仅哥舒鲁以下三代名讳、官爵可以知晓,而且其入唐时间与哥舒道元生平仕履、婚配等也能知晓大概。至于哥舒氏入唐后从守卫宫禁转而为外御强蕃,既是复杂的外部环境所致,也是时代潮流在哥舒氏家族身上的投射。与其关联的史实与独特文化意义,值得进一步探讨和深究。

 滑动查阅注释

[1]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新出土墓志与隋唐家族文学文献整理与研究”(批准号:21&ZD270)阶段性成果,同时受陕西省“特支计划·青年拔尖人才”资金支持。

[2] 《旧唐书》卷一九四下《突厥传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5186页。

[3] 《旧唐书》卷四四《职官志三》,第1898页。

[4] 〔唐〕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卷四〇《陇右道下·西州》,中华书局,1983年,第1031~1032页。

[5] 《旧唐书》卷四四《职官志三》,第1901页。

[6]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〇《陇右道下·西州·交河县》,第1032页。

[7]按,该志除将哥舒匐书作“祖公匐”外,铭辞中“是彰于躬”也与前后句明显不相属,疑有文句脱漏。

[8] 《旧唐书》卷四四《职官志三》,第1913页。

[9] 《旧唐书》卷一〇四《哥舒翰传》,第3211页。另,〔唐〕林宝撰;岑仲勉校记;陶敏整理;孙望审订:《元和姓纂》卷五“哥舒”条作“唐有清道率哥舒沮,代居安西”(中华书局,1994年,第570页)。

[10]详见陈国灿:《唐乾陵石人像及其衔名的研究》,《陈国灿吐鲁番敦煌出土文献史事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62页。

[11]详见马驰:《唐代蕃将》第三章,三秦出版社,2011年,第33~36页。

[12] 《元和姓纂》卷五“哥舒”条,第570页。

[13] 《旧唐书》卷一〇四《哥舒翰传》,第3211页。按,《新唐书》卷一三五《哥舒翰传》与《旧唐书》表述基本一致,仅将“首领”改为“酋长”(中华书局,1975年,第4569页)。

[14] 《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七下》,第1119页。

[15] 《旧唐书》卷一九四《突厥传下》,第5188~5189页。

[16]详见陈国灿:《唐乾陵石人像及其衔名的研究》,《陈国灿吐鲁番敦煌出土文献史事论集》,第165~171页。

[17]按,据《哥舒洩墓志》(齐运通:《洛阳新获墓志百品》,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0年,第206~207页),哥舒道元也曾获授云麾将军(注:原书作“□□将军”,笔者据拓本残存笔画,以为所阙之字当是“云麾”)。

[18]此为Tekin Talat所释之义,转引自罗新:《中古北族名号研究》,出版社北京大学,2009年,第121页。另,有关中外学者对“匐”一词来源及其语意、功能的具体讨论,详见同书第120~122页。

[19]杨富学:《蒙古国新出土仆固墓志研究》,《文物》2014年第5期,第77页。

[20]陈玮:《唐炽俟辿墓志所见入唐葛逻禄人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8年第2期,第56页。

[21]乾元010《回纥琼墓志》,《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681页。

[22]芮传明:《古突厥碑铭研究》(增订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183页。另,关于阙特勤之生卒年,详见同书第187页。

[23]详见芮传明:《古突厥碑铭研究》,第219页注释47。

[24] 《唐会要》卷七三“安西都护府”条,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567页。

[25] 《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七下》,第1131页。

[26] 《唐会要》卷七三“安西都护府”条,第1567页。

[27]按,据《资治通鉴》记载,唐廷平定西突厥后的显庆四年(659)“三月壬午,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与真珠叶护战于双河,斩真珠叶护”(〔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〇〇,中华书局,1956年,第6311页)。据此,不能排除哥舒鲁曾跟随真珠叶护、直至其被杀后才降唐内迁的可能。但类似条件似仅见此一例,且发生时间距离显庆二年极近,故对本文最后结论并无影响。

[28] 〔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陈文》卷六《进封陈司空为长城公诏》,中华书局,1958年,第3431页。

[29]齐运通:《洛阳新获墓志百品》,第207页。按,前注已述,引文中“云麾”二字系笔者据拓本补释。

[30]详见王小甫:《唐初安西四镇的弃置》,《历史研究》1991年第4期,第123~125页;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143页。

[31] 《旧唐书》卷九三《王孝杰传》,第2977页。

[32] 《新唐书》卷四六《百官志一》,第1197页。

[33] 《新唐书》卷四九上《百官志四上》,第1279页。

[34] 〔唐〕释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九“沙门实叉难陀”条,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5] 《资治通鉴》卷二〇二,第6368页。

[36] 〔清〕阮元:《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卷四四,中华书局,1980年,第2047页。

[37] 《旧唐书》卷六三《裴矩传》,第2406页。

[38] 《资治通鉴》卷二一一,第6712页。

[39]详见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第304~305页。

[40] 《新唐书》卷四九下《百官志四下》,第1316~1317页。

[41] 《旧唐书》卷一〇三《郭虔瓘传》,第3189页。

[42] 《新唐书》卷四九上《百官志四上》载,右羽林大将军“掌统北衙禁兵,督摄左右厢飞骑仪仗。大朝会,则周卫阶陛。巡幸,则夹驰道为内仗”,第1289页。

[43] 〔唐〕李林甫等撰;陈仲夫点校:《唐六典》:“魏、晋之间,有都护左右军、都护将军之号,遂废都护之名。”中华书局,1992年,第754页。

[44] 《元和姓纂》卷五“哥舒”条,第570~571页。

[45]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〇《陇右道下·凉州》,第1018页。

[46] 《新唐书》卷四九上《百官志四上》,第1289页。

[47]按,张国刚指出,随着北衙禁军的不断壮大,至唐玄宗时,羽林大将军已成为官吏左迁之阶,深受皇帝宠重。张国刚:《唐代官制》,三秦出版社,1987年,第117页。另,李训亮《唐代前期南衙禁卫军统帅研究》(四川师范大学2005届硕士学位论文)第七章第二节也有相近论述,可参看。

[48] 《册府元龟》卷一一九,中华书局,1960年,第1424页。

[49] 《资治通鉴》卷二一三,第6777页。

[50] 《册府元龟》卷九七五,第11452页。

[51]按,此处表格所列信息,主要参考自王廷燮《唐方镇年考·河西节度使》(中华书局,1980年)、李文才《试论唐代赤水军指挥系统之构成及其特点——兼对〈试论赤水军的军地位及其成因〉一文的补正》(樊英峰,刘向阳主编:《乾陵文化研究》,三秦出版社,2014年)、李训亮《唐代前期南衙禁卫军统帅研究·附表八》等论著。

[52]薛宗正:《突骑施汗国的兴亡》,《历史研究》1984年第3期,第105~107页。

[53]按,《唐连宝积墓志》记载,志主曾于“开元末,即随哥舒相公西讨大蕃”(史家珍:《丝绸之路沿线民族人士墓志辑释》,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21年,第619页)。据《资治通鉴》卷二一四,知唐与吐蕃于开元二十五年(737)交战,当时统兵之人正是河西节度使崔希逸(第6826~6827页)。

[54] 〔清〕董诰等:《全唐文》卷三一〇《授李林甫兼河西节度使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390页。

[55] 《新唐书》卷四六《百官志一》,第1189页。

[56] 《新唐书》卷一三五《哥舒翰传》,第4571页。

[57] 《旧唐书》卷一〇四《哥舒翰传》,第3213页。

[58] 〔唐〕李善等:《六臣注文选》卷四六《王文宪集序》,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9]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日本佛教大学尼雅遗址学术研究机构主编:《丹丹乌里克遗址:中日共同考察研究报告》,文物出版社,2009年,第8~9页。另,荣新江先生同时还指出,伏阇与尉迟都是于阗文Visa的音译。

[60] 《新唐书》卷二二一上《于阗传》,第6235页。

[61] 《旧唐书》卷一九八《于阗传》,第5305页。

[62]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1页。

[63]齐运通:《洛阳新获墓志百品》,第207页。

[64] 《旧唐书》卷一〇四《哥舒翰传》,第3212页。

[65] 《新唐书》卷一三五《哥舒翰传》,第4569页。

[66]按,限于史料,我们无法判定哥舒鲁等人入唐时是否带有部分族人及其人数多寡,若是,则其部众似未进入长安,而应被安排在西北沿边州县,如哥舒道元爵邑所在天水或者哥舒翰初始爵邑酒泉等。如此一来,哥舒鲁等人则存在宅居长安,卒葬部众所在之地的可能。

[67] 《哥舒洩墓志》载,志主卒后“葬于毕原先茔之侧”。文载齐运通《洛阳新获墓志百品》,第207页。按,“毕原”二字原书录作“平原”,笔者据拓本改正。

[68] 《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关内道一·万年县》,第3页。

[69] 《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关内道一·咸阳县》,第13页。

[70] 〔日〕户崎哲彦:《唐京兆府万年县乡里补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0年第2辑,第51页。

(作者单位:陕西科技大学传统文化与艺术研究中心)

编校:王文洲

审校:李文博

审核:陈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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