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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红柿快红的那几天，每次视频我妈都会催促：“你们啥时候来摘啊？”让我颇有压力。想起去年夏天西红柿熟了的情景，那是本市最热的几天，我给爸妈报了旅游团出去避暑，可他们又放不下西红柿，催促我们火速去摘。我没驾照，家属那几天也很忙，待有时间去的时候，西红柿全烂了……为此我内疚了很久，我下半年起心动念开始学驾照，为的是来年自己开车，说走就走，在西红柿们遭遇不测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去抢救。 这回家属爽快地答应去摘西红柿。今年雨水太多，西红柿大部分有伤痕，有的是鸟啄了几口，有的是淋了雨炸裂的小口子，这些伤痕会目力可及的腐烂变色，要赶在变色前赶紧吃掉或送人。我妈说“这些西红柿今年就不给你舅家了，你舅妈那人讲究，她会嫌弃这些西红柿卖相不好……”我猜大约不全是卖相的问题。记得舅妈和我妈有段时间也曾好得亲姐妹一般，后来舅妈的娘家拆迁得了好几套房子，每年走亲戚她都会劝我妈买房，我妈颇不以为然。后来房地产市场穿越了几度牛熊，我妈都很能自洽，我妈越自洽，越是对舅妈的冒犯。我妈喜欢“我过啥样的生活我就美化啥样的生活”而舅妈则需要“我过啥样的生活我就鄙视别样的生活”于是，俩人逐渐话不投机渐行渐远……
张芮水彩画欣赏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产生求全之毁、不虞之隙。那几年，我和学姐兼同事刘姐关系很好，好到下班一起散步，聊得意犹未尽，坐在环城公园里促膝长谈到深夜……后来我俩倒也还保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客气地交往着，但已经不会亲密到——毫无保留地引为知己，不介意吐露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就像我妈和舅妈不会亲密到分享瓜果，不介意它们是歪瓜裂枣——的地步了。我俩友情的裂隙从何时开始的呢？大约是在我辞职以后，刘姐无意中转述跟她家人聊到我的话“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我听了大为吃惊：你竟然把那种我不屑并努力挣脱的生活叫“一手好牌”？也许我从未认可过她的价值观，就像她也从未真正与我共情？不过，我和刘姐友谊的小船有惊无险地划过了瓶颈期，抵达了新的境界。如今，刘姐时常用自己的方式不露声色地支持我，转发我创业的公司的每篇公号文，给我推荐客户，帮我策划文案……她依旧是那个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疯狂给别人撑伞的好姐妹。我今年去给刘姐送西红柿的时候，又一次深夜长谈，她感慨地坦言道，其实她是舍不得我离开，而现在她从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我妈嘴上说不给舅妈送西红柿了，但她还是装了一箱，并在院子里挖了两棵绣球花，让我回去时“顺路去你舅妈家，她可能不稀罕西红柿，但她上次说她喜欢绣球花。”我哑然失笑，看到这些虽然疙疙瘩瘩，但也红彤彤的西红柿，想起一句歌词“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可以红着脸”看来我妈还是放不下她的老亲戚，就像舅妈和我妈每次搬家都会在对方那里放一把钥匙。有件事我一直没敢给我妈说，去年我妈催促我去抢救西红柿，我脱不开身向舅妈求助，舅妈跑过去打开门，扔掉了厨房一箱烂掉的西红柿，把“案发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免于我爸妈回去看到一地狼藉心痛。 好吧，别担心，真正的感情是富有生命力的，就像歌里唱的“我们要相互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会有人去抢救西红柿，也会有人主动伸出橄榄枝“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作者肖遥：专栏作家，出版随笔集《酱醋茶扮成诗酒花》，合著《建筑设计美学》 。 作品常见于《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读者》《时代邮刊》等刊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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