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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军统内幕(13)杨杏佛、史量才被暗杀的经过

 兰州家长 2023-12-08 发布于安徽

1933年与1934年,杨杏佛与史量才先后被军统特务暗杀于上海和沪杭公路,这些情况当时外间传说颇多。

我于1932年参加军统(当时为复兴社特务处,以后才改为军统)特务组织时,即在上海华东区(以后改上海特区)担任过区交通与组长等职,对这两件血案是间接参加的人员之一。

抗战期间,军统大规模举办特务训练班时,我又长时期兼任许多特务训练班的“行动术”(专搞逮捕、暗杀、绑架、破坏等罪恶活动)基本教官,负责主编过军统各特训班的行动术讲义,也将这两件血案均列为教材。

在编写讲义过程中,我曾多次向这两血案直接主持的凶犯赵理君,搜集过有关材料,并调阅过有关档案。

现就记忆所及分别写出案情经过,但由于事隔多年,可能仍有遗漏与错误之处,尚请了解当时情况者加以补充和指正,俾使此项震惊当时的罪恶暴行,能更具体地揭发出来,使世人更清楚地看到反动集团的凶狠毒辣。

沈醉:军统内幕(13)杨杏佛、史量才被暗杀的经过

杨杏佛旧照

1933年6月18日早上,在上海法租界亚尔培路,发生了国民党中央研究院总干事杨杏佛先生被暗杀身死的事件,一时间轰动上海滩,极为各方面所重视。

这是戴笠所领导的特务,在上海租界内所干出的第一次血腥罪行,多年以后,一直为军统特务们所最津津乐道的“杰出之作”,而局外人却很少了解其内幕。

蒋介石当时决定杀杨,最主要的原因,是要以此威吓宋庆龄先生。自1933年初,宋所发起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成立,杨杏佛担任同盟的副会长兼总干事,他们即为蒋介石所厌恶,亟欲除之而后快。

但是,因对宋直接下毒手顾忌尚多,乃决定杀掉一个“适当”的人来对宋进行威吓。

加上杨于1933年春天,曾到华北等地进行过一次活动,鼓吹人权保障同盟的神圣任务,针对蒋介石种种蔑视人权、无法无天的做法进行坚决斗争,并极力主张停止内战、一致团结抗日。

些主张,这与蒋介石的政策完全相反,所以,成为他被害致死的主因。

沈醉:军统内幕(13)杨杏佛、史量才被暗杀的经过

杨杏佛与宋庆龄等人合影旧照

戴笠奉命杀杨是在1933年四五月间,当时,杨从北平回上海不久,戴立即开始布置。

特务们先侦察了杨的每日行动,了解到杨本人住在中央研究院楼上,爱好骑马,在大西路养了两匹骏马,早上有空便去大西路、中山路一带骑马驰骋一两小时。

特务们认为,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段对杨进行狙击,机会最多也最有把握。

就在特务们正进行狙击杨的准备时,蒋介石表示,不同意这么办,因为,把杨暗杀在租界以外的地区,既达不到威吓宋的目的,还可能引起各方面的指责,徒然增加政府的麻烦。

他坚持,一定要在法租界宋的寓所附近执行,这样,既可显示特务的力量,威胁宋庆龄先生,又可以不负破案责任。

于是,戴笠只好改变计划,决定在中央研究院附近进行布置,准备趁杨外出散步或去宋寓所途中执行。

当时,那一带均系住宅区,来往的人很少。戴笠于6月初亲往上海指挥布置,他的寓所就在法租界枫林桥附近。

负责执行暗杀的是华东区行动组组长赵理君。他化名赵立俊、陶士能,四川人,黄埔军校五期毕业,在上海专门负责军统行动工作,抗战期间曾任军统局局本部行动处行动科科长。

赵本人住在法租界霞飞路中段巷内德丰俄国大菜馆楼上,行动组副组长王克全及几个行动员,则住在法租界迈尔西爱路一幢三层楼房内,组部也设在那里。

参加这次行动的凶手六人,事前都举行了宣誓,要做到“不成功即成仁”,如不幸被捕,应即自杀,而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将遭到严厉制裁。

特务们本来准备在17日早上动手,可是,他们刚一到达中研院附近,即碰上法巡捕房一辆巡逻警车,以后又有一队换班的巡捕经过,因此不敢动手,即分别溜回。

18日早上6点多钟,赵理君亲自带着李阿大、过得诚、施芸之等前往。赵自己坐在汽车上,汽车则停在亚尔培路、马斯南路转角处。李阿大、过得诚等四人分散等候在中研院附近,两头各有一人巡风掩护。

约8时左右,当杨杏佛带着儿子小佛走到院中准备登车时,特务们便走近门前准备动手。但杨上车后,又走了下来,特务们还以为,杨已发觉正想冲进去的时候,杨却领着儿子又登上另一辆汽车。

当汽车徐徐驶出亚尔培路三十二号大门时,四支手枪同时朝着车内射击。

杨先生一闻枪声,立刻知道是要杀害他。因为,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就接到过几封恐吓信和特务寄给他的子弹,他不但置之不理,还比过去活动得更积极,但却没有预料到,特务们真敢对他下此毒手。

在这生死关头,杨自知不免,但因爱子心切,立刻用身子掩护小佛。所以,特务们连发十多枪只将杨和司机打死,小佛仅腿部中了一弹而幸免于难。

凶犯们见目的已达,便向停在附近的汽车狂奔,抢着上车。赵理君听到枪响,早已指使司机将车开动。这时,过得诚因慌乱中跑错了方向,等折转来再去追汽车时,车已离得很远。他一面跑一面喊:“等一等我。”

赵一看他还差好几丈,而这时附近警笛狂鸣,便顾不得再停车等候,因怕他被捕后泄露消息,立刻从车上向他发射一枪,仓皇中,未能击中要害,便加足马力开车飞奔。

凶手过得诚完成了任务,没想到反而挨了自己人一枪,他想挣扎着逃命,但四面围追过来的巡捕已接近了他。

他自知无法再逃,只好举枪自杀。一弹从胸侧穿过,他虽痛极倒地,却没有死去,结果被巡捕捉到,立刻与杨氏父子一同,送往金神父路广慈医院进行抢救。

杨先生抵医院不久,即以伤重不及救治而逝世。凶手过得诚经急救之后,到下午即能说话。经巡捕房派人向他追问,曾说出他叫高德臣(参加军统后的化名),是山东人,因来沪投亲等,不敢说出真实情况。

戴笠听到杨已被刺身死的消息,感到非常高兴,但一听到过得诚已被捕并说出了自己的化名,又非常气愤。

戴马上通知在法租界巡捕房任华探目的军统特务范广珍,叫他带上一包毒药,以捕房关系去接近过。当晚,这个凶犯便也“重伤不治”而死去。

第二天,报纸刊出杨遇害经过时,都只提凶犯高德臣的名字,并说高在刺杨时因凶手四人相对射击,被同伙打中一枪才被捕去云云。20日晚上,戴笠便很得意地回转南京,向蒋介石复命讨赏。

戴对这个为他卖命的过得诚,除了假仁假义地表示悲痛外,还对他的家属给以抚恤,过得诚的儿子也一直由军统负责养育。

抗日战争期间,戴笠曾多次以过得诚“任务完成后,无法逃走,自杀成仁”的精神来教育特务学生,并对过一再表示赞扬。以后,在重庆修建中美所范围内的马路时,戴又把一条路命名“过得诚路”。

当杨杏佛先生的遗体送到万国殡仪馆入殓以及举行追悼时,华东区一些担任情报工作的特务,又不断去那里侦察监视,看有些什么人去吊唁,当场说了些什么话。

当时,去的人最为特务们所注意的还是宋庆龄先生。她在20日下午,带着两个女秘书到殡仪馆吊唁,异常悲愤,讲话语气也很激昂。

当一大群新闻记者(其中就有特务利用记者身份的几个人参加在内)包围着她的时候,她表示为此事已发表了一篇声明,向全世界公告,指明这是一种有计划有组织的政治性暗杀,她不会被这种卑鄙手段吓倒。

当时,去吊祭的还有鲁迅、何香凝、沈钧儒、李四光等先生,特务们对这些人也很注意,并将他们去的情况和当场说过的话,一一汇集起来送南京方面转报了蒋介石。

接下来,就是史量才先生被暗杀。

其原因,当时外间传说很多。据我了解,主要是由于蒋介石得到情报,说史当时很同情共产党,曾经接济过上海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经费,所以决心要杀害他,并以此警告其他同情中共的人士。

此外,史量才所主持的《申报》,经常有一些不满意蒋政权黑暗统治的言论。

不过,当军统华东区行动组奉命去杀害史量才的时候,戴笠说史量才担任上海市参议会会长后,曾阴谋搞上海市独立运动,要使上海脱离国民党的统治。

而且,抗战时期我在重庆重新整编军统行动课程教材时,明明知道杀害史量才的原因,是他与中国共产党有牵连,但在讲课中,举这一血案为例时,还是说他因得到日本人支持在搞上海独立运动,是一种“叛变祖国出卖民族利益的罪行”,而不敢把真正的原因让学生们知道。

如果仅仅是由于《申报》有过一些反蒋言论引起CC的不满,便不会由军统去暗杀,而要由CC领导的中统去执行。因当时戴笠和中统一直在闹摩擦,他是不会为中统效劳的。

沈醉:军统内幕(13)杨杏佛、史量才被暗杀的经过

史量才旧照

1934年10月间,史量才去杭州调养胃病,给了特务们一个最好下毒手的机会。

不过,他一向提防着反动派要对付他,除了使用的汽车有保险设备外,并雇有私人警卫(上海人叫保镖)。

戴笠于这年夏秋间,即奉到蒋介石命令要暗杀他,原先,准备在上海租界内动手,曾一度在《申报》馆和史的住宅附近找过房子,因迟迟没有找到,戴就亲自去上海布置。

他最担心的,是怕又和暗杀杨杏佛一样,凶手逃不了而泄露出去,引起严重的麻烦。以后,监视史的特务们通过上海帮会关系,与史的汽车司机结识,打听到史经常要去杭州,戴笠才决定,不在上海租界内进行。

不久,史量才果然携眷去杭,于是,戴笠带着赵理君等人赶去布置。原来,打算在史的寓所秋水山庄附近伺机狙击,可是,考虑到如将史暗杀在杭州市区,杭州省会警察局长便脱不了关系而将遭到各方面所责难,势非破案不可。

而这个警察局,不但局长赵龙文是军统特务,就是整个警察局都控制在军统特务手中,在杭州作案便是自找麻烦,因此,最后才决定,选择在离开杭州市区的地方去进行。

参加这次罪恶行动的特务除赵理君外,还有行动组副组长王克全(安徽人,抗战时任过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以后自杀)和组员李阿大(上海苏北帮惯匪,为这个组最主要的凶手)、施芸之、许建业等六人,以及汽车司机张秉午(河北人,抗战期间任军统汽车大队长)。

他们使用的汽车,是当时军统经常用来搞暗杀绑架的一辆老式别克牌敞篷车,平日里,就停在南京鸡鹅巷五十三号军统接头处。

史量才决定于11月14日由杭州乘自备汽车回上海的前一两天,特务们便从司机那里,得到了这一消息后,先由赵理君去察看动手的地点,最后,选择沪杭公路所经的海宁县属第四区博爱镇附近,离翁家埠约四华里的地方。

特务们事前准备了两个临时用的汽车牌照,一是京字第七十二号,这是随便仿制的(以后才知道,是南京盐业银行的),另一个,是杭州警察局的试车牌照。

这辆汽车于10月底前后,即由南京开到杭州,一直停在杭州上仓桥浙江警官学校的停车房内。行凶时,先是用京字七十二号牌照,逃往南京途中便改用试车牌照,一直快到南京,才换上原来的号码,于半夜驶回鸡鹅巷。

张秉午曾多次向我谈过这一段情况,军统的老司机们一向把这辆车叫做“功臣车”,因当时军统汽车很少,经常要使用到它。抗战时,戴笠还叫人把它驶到重庆,以后便很少再去用它。

这次凶手们所带的手枪均为洞穿力很强的驳壳枪和强力式手枪,所以,能射穿史所乘的保险汽车。

行刺那天,特务们很早便去守候。当史的汽车驶到了凶手们预定动手的地方时,发现有一汽车横在马路当中,伪装损坏正在检修。

特务们见史的汽车开来,一面以手示意叫汽车缓行,一面即拔出手枪向史的汽车轮胎射击,同时,由指定的两个凶手射击汽车司机和司机座旁的史泳赓的同学邓祖询。

这是因为,特务们误认邓为史的保镖,怕他还击,又怕司机以后供出认识的特务来,所以,要先杀掉他以灭口。

当枪弹乱飞的时候,史量才和他的儿子史泳赓急忙跳出车来分头逃跑。凶犯们误认其子为父,因此,有三个特务便尾追史泳赓,一连发射20余弹,均未命中,他从田野中飞奔逃脱。

史量才因身体不好,跑得也慢,在慌乱中,逃进附近一所茅屋。两个特务紧追过去时,史又从后门穿出,躲在房后面一个干涸了的小水塘中,被站在路上指挥的赵理君发现了。

赵一面大叫“在这里”,一面连连向史开枪射击,有一弹正击中史的头部,史当即倒下。李阿大又跑到史身边补上一枪,登时血流如注。

凶手见目的已达,立即集合爬上汽车飞奔而去,枪声停止了约半小时后,史泳赓才从附近找来一些人,一同返回出事地点,并向航空学校借了一辆卡车,将三具尸体运回杭州。

血案发生以后,举国震惊,责难纷起,蒋介石和汪精卫还猫哭老鼠地严令江、浙两省,沪、杭两市缉凶,并悬赏1万元奖金。

这时,特务们却从蒋介石手中领到一笔5000元的犒赏费。以后,特务们见面时还曾以此开玩笑,说:“如果自己破自己的案,倒可多得5000元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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