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军休整一年，养精蓄锐，兵强马壮。于1952年4月下旬，接到了重返前线，接替六十四军防务的命令。 4月31日，军里召开了各师参谋长、后勤部长、军司令部各科长会议，传达了任务，研究了部署。随后，便组织了1307人的先遣队、于5月4日至6日先后赶到六十四军阵地，现地学习，熟悉情况，进行交接准备。 军长温玉成随先遣支队到达前线。六十四军领导介绍了情况之后，派了两辆摩托车把温军长和他的警卫员随行参谋送到前沿阵地。温军长下定决心要把一线阵地都亲自看一遍。当时的坑道是从猫耳洞发展起来的，既低又矮又小，有些地段只是连贯的爬行地洞。马良山、大德山的坑道，都得爬在地上才能钻进去。里面黑洞洞的，憋闷窒息，温军长这样身体发胖的中年人，在里面爬行十分困难。每爬一条坑道都累得气喘心慌，热汗淋漓、坑道狭窄，没有回旋余地，警卫员也帮不上忙。只能劝首长适可而止，不能过于劳累，温军长却不听劝告，坚持要看完第一线的主要阵地。当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兄弟部队的工事基础上扩挖坑道，以便于部队在里面生活和运动。 温军长看完了前沿阵地，回到六十四军军部，就确定了首先展开一一八师和一一九师，接替六十四军的防御任务。然后便把先遣队分派下去，学习友军经验，熟悉阵地情况。 5月4日，四十军向部队下达了“全军动员起来，为完成坚守防御任务而努力”的作战命令。 5月10日由驻地禾岩里和养洞里出发，开赴前线。 在这次庄严郑重的军事行动中，三五三团一连是走在前面的一支先头部队，出发前几天，司务长就忙着向地方政府移交连队种植的菜地。杨副指导员也忙着组织人员检查群众纪律。军械员也连夜给班里分发手榴弹和子弹。各项准备工作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战士们都喜形于色，兴奋异常，像迎接盛大节日，操办重要喜事。有些“鬼聪明”和“小参谋”按捺不住地显示说：“怎么样?我早就猜到要出发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看见班长、排长和副连长带着棉裤棉袄提前出发了嘛，那还不是先去打前站，要不然夏天还带棉衣干什么？坑道里头凉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那不泄露军事秘密啦！”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开过党、团员和全体军人动员大会之后，全连干部战士都活蹦乱跳，兴奋异常。我们的部队就是这样，饥肠辘辘时盼着饱餐一顿，撑破肚皮；疲惫不堪时则想着休整喘息，一觉睡他3天3夜！可是一旦填饱肚子，睡足了觉，养精蓄锐恢复了元气，却又心急手痒，盼着重返前线，痛快淋漓地与敌人厮杀。那种急于求战的心情，比饥渴时盼饮食，疲倦时盼休息更焦急，更迫切！特别是听到兄弟部队在三八线上顶住了敌人的进攻和不断传来的胜利消息，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新战士小王在班务会上说：“可到了我们摘新兵帽子的时候了！练了一年多射击、投弹和刺杀，这回该打个活靶锻炼锻炼了！” 和小王一起自愿参军来的小刘也接上说：“真的，祖国人民送来的大米、白面咱吃了不少，再不打仗立功，能对得起谁呀！” 小刘看了看战斗组长老严说：“可咱到底是新兵，没上过阵，心里没底呀……” “你放心吧，没问题。”老严拍着胸脯说：“到了前边打起仗来我保证把你带上去。什么事都没有3天'利巴’，打一仗下来你心里就有底了！” “好！”小刘一蹦多高。“我保证跟上去！你叫咱到哪就到哪，坚决完成任务！” 部队昼夜兼程，沿着通往前线的公路，浩浩荡荡地向前开进。标记着历史荣誉的红色锦旗在队前飘扬，崭新的步枪闪着靛光。战士们负重行军累得满头是汗，还是情绪高昂有说有笑，不时唱起雄壮的队列歌曲。炮兵同志们也赶上来了，十轮大卡车拖着沉重的巨炮在公路上滚滚前进，荡起烟尘。 战士们看到了加宽平整的大公路，看到那一座座修复加固的桥梁，看到沿途防空哨兵修整的小花园，看到那往来疾驰的汽车行列，看到那在空中拉着白烟搜索敌机的米格式银燕机群……大家都感到自豪兴奋，在头脑中形成了一个共同的感慨和结论；“朝鲜战争的形势变化真快，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正当大家走得饥渴劳累的时候，前面突然响起锣鼓和军乐声。文工团、队的同志又在路边开设了鼓动棚，唱起他们新编的鼓舞部队重返前线的歌曲： “…… 红五月胜利进军真光荣 人强马壮多威风！ 东西背的重，为了自己用， 带它完成任务立新功； 渡过一时的艰苦， 百战百胜当英雄。” 战士们情绪高涨，一路歌声，队伍威武雄壮，像盛大的节日游行。不时响起嘹亮的军号，战马的嘶鸣。 和一营部队走在一起的团政治处张仲先主任，望着这滚滚铁流，喜不自禁地对身边的杨月山教导员说：“看！这就是我们的部队！”欣慰的笑容浮上唇边，显现出发自内心的自豪与自信。 杨月山教导员默默地点着头，表示赞同，但是他们都知道坚守防御的战斗任务也将是艰巨而严峻的。 漫长的道路一步一步被撇在身后，越接近前线，敌机活动越频繁。部队又开始昼宿夜行。夜里敌机依然在头上轰鸣盘旋，空中总吊着七八个照明弹，发出惨淡的光。战士们打趣地说：“美国佬怕我们看不见路，又给我们点上天灯了！” 接近前沿阵地，便听见炮弹在空中飞掠和落地爆炸的响声，山梁上闪现出爆炸的火光和冒起的烟柱。周围的田野布满了密麻麻的弹坑。战士们又打趣地说：“看，美军在鸣礼炮欢迎我们！” 继续前进，便发现路上有人。是提前到阵地来看地形的王副连长来迎接部队。大家像见了久别的亲人，话匣子立刻打开了，问这问那，没完没了。 “副连长，前沿阵地还有多远哪？” “不远啦，”副连长伸出手掌翻转两下说，“15里地。” “看见鬼子没有啊？” “那还用问！五班长一上去就随兄弟部队摸上了敌人阵地，当夜抓了一个活的。” “好哇，真带劲！” 大家急得几乎要跳起来，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发起冲锋，打它一个漂亮仗。 接近前沿，准备进入阵地了。首先由副连长把阵地情况和进入的道路介绍了一遍。连长和指导员又交待了各排的位置和次序，最后宣布了行军纪律和注意事项。把背包和枪支弹药都收拾利整，为了保持肃静不发出响声，水壶都用布包起来贴身背着，咳嗽时要用手捂上嘴，传口令要尽量小声…… 同志们一个跟着一个在蜿蜒崎岖的交通壕里弯着腰缩着头快速前进。肩膀和跨骨不时擦在沟沿上。电话线也时而挂住背包带或枪支上，不大工夫就都跑得热汗淋漓，气喘吁吁。但是被杀敌立功的高昂战斗意志鼓舞着的勇士们毫不在意这点劳累和困难，坚持迅速地前进着。 敌人探照灯光在缓缓扫动搜寻着目标，把周围的山野照得雪亮，直晃眼睛。冷炮不时在头上飞掠，在身旁爆炸，扬起沙尘。鬼子夜里值班的大口径机枪也在右前方嘎嘎咕咕地叫着，子弹在头上飞过，发出尖利的啸音。到底是敌我对峙的前线，处处都显出紧张的战斗气氛，借着探照灯光，看见勇士们即将进入和守卫的英雄阵地，雄伟地耸立在漫漫的夜空里，像是魁伟的巨人俯身热切地迎接亲人。战士们也正以喜悦的心情，沿着交通壕，攀上突起的山峰。 “往后传，下坡快跑，小心鬼子打炮。”同志们像猛虎下山，翻越光秃秃的一座山头，胜利地登上了与美军近在咫尺，峥嵘对峙的前沿阵地。 进入兄弟部队用双手和智慧构筑而成的坑道工事，到处闪耀着蜡烛和油打的光亮。像星河，像灯海，照得坑道里亮亮晶晶。照出挂在支撑立柱上的标语”祝老大哥身体健康1”“预祝老大哥部队创造新胜利”处处都反映出兄弟部队之间的友爱与热情。 两支部队会师啦:鼓掌，敬礼，握手，拥抱……还是表达不尽互相敬重、友爱团结的心情。要不是坑道低矮，大家早就蹦跳起来，然而在紧张激烈的战斗过程中能够建成这样坚强的坑道工事，已经足以令人感叹和吃惊了！ 兄弟部队在坑道里用空油桶装满了澄清的饮水，供接防部队饮用。在坑道侧壁挖进去的休息室里，铺上了缴获美军的毛毯和鸭绒被，上面放着糖果、罐头、扑克牌、肥皂等吃的用的和玩的东西，一切都想得那么周到，特别是指定负责干部，对战友们详细地交待了驻兵的位置，火力的配系，介绍了当面美军活动情况和规律，具体点交了留下的武器、弹药和生活用品。这些帮助对初上阵地的部队是多么亲切和珍贵呀！ 接替防务的指战员们走上了哨位，换下了兄弟部队的执勤人员。各种口径的枪支火炮都明确了目标，指向敌人。 交接防务的工作胜利地完成了，夜光表上的指针准确地显示出这一个历史的时刻，1952年5月19日凌晨2时20分。 接防部队此时反客为主，依依不舍地送别撤离阵地的战友和亲人！ 英雄的部队一上阵地便捷报频传。 进入阵地的第4天，坚守马良山右翼216.8高地的四连一排，就离开阵地，前出到高栈上里去伏击敌人。排长刘明春走在最前面，机敏地借着敌人的探照灯光，搜索前进。刚刚跨过公路，就听见前方有响动。刘排长指挥全排隐蔽好。果然发现约两个班美军迎面走过来。大家沉着隐蔽，把敌人放到三四十公尺，突然开火，四五个美军应声倒下，其余的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当场缴获轻机枪1挺，半自动步枪1支。 5月25日深夜，敌人出动两个班，袭扰三五五团五连守卫的165高地。在阵地上值班放哨的李贵江和李秀彦两位勇士，把敌人放到眼前，突然扫射投弹，毙敌少尉排长1名，重伤3名，缴获轻机枪2挺，卡宾枪1支，自动步枪2支，还抓了1个俘虏。 三五七团侦察排第九班，奉命去万石洞伏击敌人，与敌人一个排遭遇。九班派出一个组绕到敌人侧后，两面袭击，猛烈开火，以少胜多，毙伤敌人10余人。 地面歼敌节节胜利，对空射击也频传佳音。有一次，敌人4架海军战斗机在三五三团和三五四团的阵地上空低飞盘旋，企图扫射投弹。守卫在阵地上的空中猎手们突然开炮，集中射击，当即击中领航的长机，机尾冒着黑烟，落地爆炸，两名驾驶员当场毙命。后来又击落1架F80战斗机，击伤1架侦察机。短短7天里就取得击落敌机2架，击伤敌机1架的胜利。 这些战斗规模不大，但是积少成多，气势不凡，使敌人震惊。美英军发觉我军换了防。在阵地上的广播中惊呼：老对手四十军又重上战场。但是他们并不甘心示弱，妄想依靠他们的优势装备和强大火力与我军展开一场生死较量。而后战事频繁，不能一一介绍，其中英军二十九旅两次进攻227高地，都被我军痛惩击退，很有代表性。 三五七团八连十二班（我军经过整训补充有些排增编为4个班)守卫在227高地的前沿。这是突入敌人纵深的一个独立的阵地，就像一颗钉子，钉在敌人扼守的制高点高旺山咽喉上。敌人依仗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多次拼命地夺取这块阵地，每次都遭到惨败。6月22日，美国的帮凶军英二十九旅，趁我军初到，情况不熟，立足未稳，又出动一个加强连夺取我军这一个班的阵地。 敌人破例地在夜里开始进攻，凌晨3时，敌人的两架探照灯向227高地交叉照射，轻重机枪也开始对十二班的前沿工事不断射击。正在哨位上的战斗组长黄德池同志更加警觉地监视敌人，借着探照灯光看到山前飘起浮土烟尘，知道敌人要来搞鬼，便把手榴弹都揭开盖子，作好了战斗准备。就在这时前沿出现了几十个敌军。探照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黑压压的在阵地上晃动。已经来不及报告了，黄德池继续隐蔽监视敌人，把敌军放到眼前才投出一颗手榴弹，轰隆一声炸倒了6个英军。其余敌人乱了一阵又一窝蜂似地拥上来。黄德池急忙扬起转盘枪猛烈扫射。 手榴弹和枪声代替了报警。副班长彭文寿带着张殿阁和武永臣冲出右侧坑道口，把手雷和手榴弹连续地投入敌群，炸得英军人仰马翻尸体狼藉。十二班的四个坑道口都先后打响了，激战中彭文寿副班长中弹牺牲。 “为副班长报仇！”“坚决消灭敌人！” 十二班的战士们越战越勇。张殿阁搬出一箱子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地投向敌群，新战士田景和看见两个英军弯着腰像大虾米似的往旁边的厕所里打枪，立刻投出一颗手榴弹，把他们炸倒在厕所里，然后他又跳进战壕和张殿阁一起投弹杀伤不少敌人。 战斗激烈紧张，敌人把手榴弹、燃烧弹和烟幕弹投入堑壕，张殿阁身上已经四处负伤，弹片划开肚皮，肠子从伤口流出。张殿阁用手把肠子按回去，忍痛继续战斗，坚持不下战场。 敌众我寡，兵力悬殊，英军一个连渐渐占领了前沿的表面阵地。十二班的勇士们退守坑道。身上带伤的伤员和扩修坑道的木工都投入了战斗。大家互相鼓舞：“守住洞口就是胜利！” 坑道外面，英军已经越过十二班的阵地，继续向山上攻击。并且集中炮火拼命封锁227高地上的火力点。 为了支持十二班坚守坑道，歼灭送上门来的英军，五班的机枪射手谢光耀，九班机枪射手张文银都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出坑道抱着机枪向敌群猛烈扫射，连续打出1800多发子弹。十一班班长张忠善在工事里打不过瘾，跳出堑壕与敌人厮杀。战斗组长刘键文拿起转盘枪一梭子弹就打倒6个英军…… 十二班的坑道里烟雾弥漫，热气熏蒸。战斗组长张绍仁抛出一串手榴弹，打退了逼近洞口的英军，然后便找另外两个战斗组长研究情况，重新划分了洞口，组织力量抗击敌人。我军邻近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都向敌人展开了火力反击。 战斗持续了50分钟，英军再也坚持不住了。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丢下了10多具尸体，慌慌张张地狼狈逃窜了。 这是四十军进入前沿阵地以来，敌军规模较大的一次进攻。结果以他们的失败告终。 重伤坚持战斗的钢铁战士张殿阁，荣立一次一等功。 英军攻取227高地失败之后并不甘心。7月11日夜里又向十二班的阵地上打炮。哨兵周辉全进来报告说：“今晚敌人炮打得很厉害，看样子又要捣鬼。”于是全班都提高了警惕性。然而敌人当夜并没有来。 7月2日上午8时30分，在一阵炮火急袭之后，英军出动了两个连步兵，还带着火箭筒和燃烧瓶冲上来了。 周辉全和副班长把守东洞口，看见敌人像羊群似的涌过来！他们沉着地把敌人放到三十公尺内，连续投出20多颗手榴弹。炸得敌人血肉横飞，东奔西散。可是英军1挺机枪架设在交通沟沿上，封锁坑道东口。副班长两只手都中弹负伤了。周辉全把身子紧贴到敌人机枪打不到的死角，连续抛出两颗手榴弹，眼看着一个带手枪的鬼子应声倒下，那挺轻机枪再也不叫了。 南、北和东南的三个洞口也都打响了。班长冉凤章和团员张绍仁接连打出4箱子手榴弹，给敌人很大杀伤。敌人也打过来一排排的燃烧瓶和汽油弹，各个洞口的木头支柱都被打着，火势熊熊，硝烟弥漫，呛得人透不过气来。三排副排长杨宋辉沉着应战，指挥十二班运水灭火继续战斗。烈火被迅速扑灭了，可是一组的洞口被炸塌了。周辉全从土里挣扎着钻出来，马上又增援三组去打击敌人。 青年团员张绍仁借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冲出洞口，一颗接一颗地投掷手榴弹，炸死了洞口附近的6个英军。战士王兴田给他送弹药，看到张绍仁脚上流血，要给他包扎。张绍仁说：“不要管我，敌人上来了，赶快打敌人！”于是两个人便连续投掷手榴弹，打退了敌人的进攻。这时候，敌人用火箭筒向我军阵地射击。张绍仁头部和背部又多处受伤。小王见他半截衣服都被血迹染红了，还站在堑壕里端着转盘枪扫射溃逃的敌人。王兴田赶忙跑上去把张绍仁架回坑道里。 战斗依然在激烈的进行着。十二班的伤员们带伤坚持战斗，木工、电话员也都拿起武器打击敌人。师文工队赶到前沿阵地慰问演出的郝玉峰小组也参加搬运弹药，开展宣传鼓动。坑道里勇士们斗志旺盛。全班同志决心坚决守住阵地，争取再立新功。 突然之间，我们的炮群开始怒吼了！山呼海啸，电闪雷鸣，打得山峰大地都震颤发抖。一排排炮弹在敌群中开花，炸得英军血肉横飞七零八落，狼狈溃退，仓皇逃命！ 这一次守备战斗持续了90分钟，歼敌80余人，给来犯英军的打击比上一次更加沉重。十二班坚守的227前沿阵地成了令敌人丧胆的英雄阵地，青年团员张绍仁同志继张殿阁之后又立了一等功。 在227高地两次挫败英军之后，在四十军的防御区域，在很长时间里，敌人再没有进行连以上规模的进攻。 英雄的部队接守阵地，连战获捷，打出了威风，在三八线上站住了脚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