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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听歌:逃不开的武侠梦

 陆味书斋 2023-12-10 发布于云南

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记忆,某个暑假,太阳高高悬在天上,到外面去和邻居小孩打闹一番,回到家里,吃着色素+糖水的棒冰,坐在木椅子上等电视里响起熟悉的旋律:“谁说星宿派武功敌得过降龙十八掌!”热血燃起,更要关掉电视打一套自创的武功才肯作罢。

今天听了一张童年武侠片的专辑,仿佛又回到那个烈日当空的正午,回到了刀光血影的幻梦中,久久不能醒来。


要理解什么是侠,你首先得拆解看这个侠字,是一个人头上戴了顶帽子,剑眉星目是那一撇一点,中间那一横是络腮胡子,偏旁里的人旁就像一把朴刀,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之以为侠,在于和我们普通人的巨大对立。俗语就是大众行为的规范,总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而侠则不然,他们有一套自发的道德准则(并非社会的公序良俗),而是一些很直接的“善恶”,“是非”观,表现在“乐善好施”,“锄强扶弱”,“见义勇为”,“嫉恶如仇”,“爱国爱民”……

侠区别于“盗”,梁山好汉能称为侠吗?肯定不能,水浒传里能称为侠的只鲁智深一人,其他的,他们或多或少是人格不至臻完善的。纵观整部水浒传,每一个好汉杀人的“动机”都是利己的,武松杀潘金莲为报的是兄仇,宋江杀阎婆惜为的是隐藏犯罪事实,林冲火并王伦为的是一泄被冷落的私愤,如此利己的动机与鲁智深看不惯这“五浊恶世”而“路见不平一声吼,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大格局是有明显区别的。而且草寇们的手段往往狠辣,为了吃某个大户(比如卢俊义),先扮作个算命先生打探,说些先生近日家中必有祸事,然后待某员外出去躲避无中生有的“灾祸”,好汉们的三步走战略开始了,第一步“赚上梁山”,自然是要给他好酒好肉伺候着,再带他看看梁山自然保护区的风光无限,第二步“搅乱他家”,直白一点就是报官说某员外已经私通贼寇,第三步“放他下山”,待他下山后自然是家财被贼奴贱婢侵吞,妻儿子女不是被县官下狱,就是被梁山派人一顶轿子绑票去当人质,他呢则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通缉犯。

侠又区别于“仙”,仙人为什么要躲在洞天福地?因为仙人只有一个很纯粹的目的,就是“长生”。天材地宝怎么会生长在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头?白日飞升又怎么能被目不识丁、愚顽势利的村夫村妇们窥探?我们所看到的很多民俗信仰,比如送子的观音、保境安民的土地、云行雨施的龙王都是杂糅了许多“巫卜信仰”的杂糅体,真正的神仙家,是像《封神演义》里描绘的那样,你气数未尽,即使你是个昏君、暴君,我也要用生平所学来助你,直到助纣为虐,把你的气数消磨尽了,我又逃回自己的洞天福地里去继续修炼。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侠亦不是儒。儒者,柔也。是一帮文专家,他们的理想里期盼着在古早远久的时候,有一个政治清明的大治之世,那个时代未必有多发达,君在君位,臣在臣位,君臣有序,男女有别。所以我们可以从孔夫子的言论中可以看出,他反对的并不是“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他反对的是“八侑舞于庭”(新贵族(士)对旧贵族(诸侯王、周天子)的阶级僭越),他们住了过大你宅邸,豢养了过多的奴隶,听了超越自己规定排场的音乐,所以他一切的循名责实、长篇大论,实际上都是一种规劝而非革新,都是一种伦理学而非政治学。

侠,本身就是对儒、仙、盗、俗众文化的一种反动。侠非儒,在于他们从来没有一个理想社会的范式,他们反对的只是贪官污吏,他们打倒的只是为富不仁,他们并不能创建某一种制度,就像《倚天屠龙记》里很多人不能明白为什么张无忌带领明教屡次推翻了元朝统治者的阴谋诡计,他当皇帝必定是顺水推舟的事,但他却选择在大业成功之际急流勇退,因为他虽然是革命军的领袖,但本质上只是一侠,侠客就是要和乱世伴生的,假如社会大治了,侠也就消亡湮灭了;

侠非仙,在于他们本身并不追求长生,更进一步,他们追求的是死亡。我更宁愿把他们比作一个殉道的圣徒,生命的长短,仁义内化在他们所固执的某些教条(有的是自发的,有的则是门派之间心口相传的,有的则是寓于某一种武功中的),使得他们舍生取义,做成了从凡俗到英雄的一大跨越,有名利双收的侠(韦小宝),有身死名存的侠(郭靖),也有身败名裂的侠(花铁干),但他们逃不过死亡,更逃不出世间的桎梏;侠非盗,因为他们并不会自发的作恶。在侠客里有一种极端的情况“不杀”,往往因为他们不忍心杀害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而为自己后来的惨淡收场埋下伏笔,强盗们杀富的活动他们也做,但杀富不是为了自己富,济贫才是目的,强盗们打家劫舍、占山为王是为了开拓出一块“法外之地”来逍遥快活,大侠们盘踞名山大川则以承接些诸如“押镖”“教徒”“种田”赖以生存,而更多的是独行侠,他们往往对金钱、地位是很轻视的;

侠甚至不是俗众,贪生怕死是他们嗤之以鼻的,但凡夫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盖世武功,还得为了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但侠对于俗众往往是采取一种人道主义的关怀而不是儒的高高在上和仙的漠然亦或是盗的残暴。侠和俗众之间应该属于一种互利互惠的共生关系,侠为俗众提供一个太平、安定的社会治安环境,又给予一定的物质扶助,而俗众则大肆鼓吹侠的这种义举,并往往在大侠虎落平阳之际施以援手,使得这个成年人的童话故事得以完美且升华。

武侠文化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从先秦墨者,到唐传奇小说,再到明清通俗演义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远不是我这草草几千字能够论述得清楚的,今日之中国正处在方兴未艾、蓬勃发展的转折期,对“侠”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呼唤也日益迫切,对此我永远持乐观态度,人人皆可成侠,人人任何毫不利己、专门利他的人道关怀,是从始至终埋进我们这个民族魂中的真金白银,五千多年历史之所以能够历久弥新,本质上也是在关键时刻涌现出一批批应世而出、大济天下的真英雄、真侠士扫除阴霾又隐入烟尘。治乱之根本,在人心,人心的尽头,是人性,他是超然于利己、生存使然动物性的,他又不是飘渺虚无的神性,今天的侠也未必要去戕害谁的性命或是逆挽狂澜,而是发扬人性,弘扬人道,通俗些就是:“活得像个人一样,多一点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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