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厚：战斗的除夕（红色印记）

战斗的除夕（红色印记）

内蒙古军区司令员 黄厚口述 火华整理

皑皑的积雪覆盖在层峦起伏的大青山上。登高俯瞰，整个大青山区，就像凝固的大海，而白雪就像这波涛上的团团浪花。在抗日战争的年代，人们的生活是很苦的，但这毕竟是除夕了，山村里比平时多了点热闹气氛：不时地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偶尔也能听到几声爆竹的声音。

我们的部队就驻在这样一个小村里。同志们转战大青山区，整打了一年仗，现在正准备和老乡们一起度过一九四零年的春节。正当我们安排好宿营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各连的连长、指导员到马槽梁召开紧急会议。我当时任八路军大青山支队的九连指导员，当我策马来到马槽梁的时候，支队的政治部主任彭德大同志已经提前来到这里。

在人员到齐之后，彭主任向我们讲了当们的形势和任务。他说，目前，国共合作已经破裂，蒋介石完全背叛了人民，卖身投靠日本帝国主义，现在正掀起反共高潮。驻在大青山的国民党王有功的部队，表面上装得和我们友好，暗地里已经向日本鬼子发出投降书，准备里应外合消灭我们。他们的投降书已经落在我们手里。

因此事不宜迟，我们执行党中央的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消灭国民党的顽固军。接着，他向我们这三个连队分别交代了任务，让十一连攻打顽固军王有功的总指挥部，让十二连去攻打王有功的七团和八团，我们九连的任务是攻打王有功的四团和五团。当时国民党的团大小不一，有的有三五百人，有的只有一二百人。这次我们打的都是小团，所以取得胜利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在分工完毕之后，我们便立即行动起来。

回到连里，我传达了上级的指示，战士们听了非常振奋。提起顽固军，大家都切齿痛恨，早就憋着劲儿想干它一场了。无须动员，大家纷纷要求接受最重的任务。当时，我们把人员简单地分了一下，由连长带一个排去消灭五团，我带一个排去消灭四团。要求大家一切行动听指挥，要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一阵嘹亮的军号响过之后，我们的战士斗志昂扬地踏上了征程。

战马踏过冰河，穿过峡谷。马蹄刨开积雪，扬起一路雪尘，叩在岩石上，溅起点点火花。

经过几个小时的急行军，我们来到了离顽固军四团驻地红石崖村不远的地方，在这里可以隐约看到村中的点点灯火。我告诉部队放慢速度，注意我的手势。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后，我们就大摇大摆地向村子走去。

来到村口，敌人设在房顶上的哨兵发现了我们。

“喂！什么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喀啦”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

“我们是八路军！”我上前一步回答。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奉上级命令到前面去执行任务。我们整整走了大半夜，人困马乏，想在这里休息休息，不知贵军是不是同意。请你向你们长官报告一下。”

哨兵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你们等着，不许靠近。”

就在这时候，我用手电晃了一下，意思是告诉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但表面上要装出疲劳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个副官来到我们面前。他用文明棍敲着我面前的石头向我询问，我把刚才对哨兵讲的话又讲了一遍，副官又对我进行盘问：

“你们的司令是谁呀？”

“是李井泉。”

“政委呢？”

“是李井泉司令员兼政委。”

“参谋长是谁呀？”

“是姚喆同志。”

接着，这个副官又问了一些奇里古怪的问题，对我进行了多方面的试探，我都一一做了回答。副官盘问一番之后，又用手电把我们这支队伍详详细细地照了一遍。这时，我们的人个个都装出十分疲劳的样子：有的抱着枪倒在雪地上，有的有气无力地拖着枪坐在石头上，也有的干脆在马鞍上就打起呼噜来了。我心里也暗暗发笑，我们这支生气勃勃的小分队，一霎间竟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位副官的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好吧，可怜你们一下吧，不过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和我们的兄弟们挤在一起休息了。”

“好好好，有个地方就行。”

让我们和敌人睡在一起，我们很高兴，因为只有接近敌人，才能打击敌人。当然，敌人把我们留下也有自已的目的，他们已经派人去和日本鬼子联系，一旦日本人来了命令，他们就可以立即把我们抓到日本人那去领赏，所以想把我们稳住。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派去联系的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日本人是不会给他们来什么命令的，而小分队正是奉命来消灭他们的。

我和副官谈完话之后，他便领我去看伪军的住地。他们都分散地住在老乡家里，这家住三个，那家住五个，多者也有住十个八个的。我根据敌人的多少，让排长把我们的人安排进去。敌人少的房间派一、两个人，敌人多的房间派三、四个人。我们的人躺在伪军的旁边，盯住他们挂在墙上的枪支子弹。一旦打响，各屋的战士负责缴械本屋的伪军，并约定好以枪声为号。

此外，在团部的院子里有个花池。我把机枪射手安排在花池里，让他们把枪衣脱掉，目标对准团部，随时准备参加战斗。

我和通讯员还有几个同志没有安排住处，就到团部里去休息。我走进伪刚长的房间，向团长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团长并不多问，只顾自己打麻将，见我们进去他让也不让，真是官气十足。伪军的参谋长和其他一些军官也坐在桌子旁边。团长的太太是个妖里妖气的女人，也许因为今天是除夕，她穿戴得格外艳丽，还涂着香粉和口红，半个身子扒在团长身上，帮着团长看牌，一会儿喊“吃呀”，一会儿喊“碰呀”。这些人玩得非常起劲，根本没有把我们这几个八路军放在眼里。我当时穿着白茬皮袄，一条腿在地下，一条腿在炕上，紧紧地靠近伪团长。我的短枪就夹在腋下，通讯员立在我的身后。

顽固军的大年过得很排场，把从劳动人民那里搜刮来的金钱肆意挥霍。他们的牌桌旁边摆了许多好吃的。团长的护兵在旁边端茶递烟伺候着这帮匪徒们。

正当这些匪徒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我立即拔出枪来对准了伪团长：

“不许动！”

伪团长一惊，瞪着大眼珠子看着我：“你，你，你们八路要干什么？”

“我们奉上级命令，今天要坚决消灭你们。”

“别误会，我们是共同抗日的呢！”

“没误会，你们假抗日真反共，你们是中国人民的死敌！”

这时，伪军的团部里乱作一团。团长的太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一把拖住团长的胳膊死也不放，团长急了，一甩手把太太甩在一边，伸手去摸墙上的枪，要进行顽抗。我们的通讯员一梭子子弹打了过去。子弹出膛带来一股很强的风，把煤油灯给熄灭了。整个屋子一团漆黑。这造成了敌人反扑的机会。如果他们摸到了枪一打，我们就很危险。我立即左手拿枪顶住团长的脑袋，右手打开手电也把屋子照亮。我说：

“谁也不许动，谁敢动，我就先要你们团长的脑袋！”

这时，敌人一个个都不敢动了。我命令通讯员把墙上的枪收了。敌人一看火势已去，便一个个低下了头。我们把这帮害人的家伙从屋里押到大院。与此同时，我们住在各屋里的战士也把伪军押了出来。有的伪军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披着被子在那里发抖。到这时为止，国民党顽固军四团的全部人员都被押到这个大院里来了。我们给伪军讲了党的俘虏政策，讲了抗日救国的道理，希望他们今后不要再干反共反人民的勾当，要做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我们把他们的枪支弹药马匹全部没收，把伪军官兵全都释放。整个伪四团就这样被我们吃掉了。

这天夜里，我们派出的各连都取得了胜利。担负攻打王有功总指挥部的十一连虽然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敌人凭借着四合院进行死守，火力很猛，压得我们冲不上去。但战士们打得英勇顽强，从半夜一直打到东方发白。后来，十一连的指战员用梯子登上指挥部的房顶，在房顶上刨开个大洞，手榴弹像落雨一般地甩

了进去，只听得轰隆隆地一阵巨响，房顶被掀起，敌人的总指挥部彻底撤销，敌军司令王有功也被炸死在里面。压在老百姓心头的一块巨石给撤掉了。

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万缕金光照耀在大青山的群峰之上。红日白雪，交相辉映。北国风光，气象万千。人们敲锣打鼓，大放鞭炮，庆贺新春佳节，庆贺子弟兵的胜利，家家户户端出热腾腾的饺子慰问自己的亲人，大青山上热闹非凡，军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1980年10月14日 11509期 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