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长白山里的冬藏与写作，今天在这篇序言里告一段落。
这些日子，小镇步达远被茫茫白雪拥抱着，群山静寂，村舍安祥，房顶上的炊烟一直向上伸展，没有风的冬藏真是妙极了。
临近新年，镇上唯一的街道车流往来，我仿佛都能闻到杀猪菜的香气。这里的人叫赶礼，你家去我家来，一院子的炊烟，满桌的酒肉……尺深的积雪已被车轮碾压成新辙，我的四驱车开启了雪地模式，今天和先生出去探路。这里离高速有二十多公里蜿蜒的山路，感觉出山并不容易。国道，也是丹集线，沿着浑江江畔蜿蜒前行，两侧农舍、农田、苞米楼子被白雪次第覆盖着，象极了画家笔下的北国冬天。还有大片的白雪下面是春天的蓝莓、西洋参和葡萄园。想起秋天来时，这条路真是让我着迷，傍着宽阔的鸭绿江，那里有志愿军过江处，路过最东端的虎山长城，绕过桃花盛开的地方，在农舍家家户户院墙外面一簇簇盛开的花朵中，烂漫前行，直至抵达这里，人参的故乡。
天气零上2℃，先生打开车窗，尽可能多拍这里的冬景，为后面的专题《冬藏·归来》做素材。这条路通往140公里外的城市，然后再辗转通往近千公里外的北京。路，已经被铲车清理过了，完全化解了我们的担心。
布达远小镇，满语“驿站”之意，明年春天，我们还会回来。
抑郁？或是身体未尽的寒毒？
田原：接上期，在上一篇谈太阳病的时候，方子中出现了茯苓、泽泻、猪苓这些很美的名字，它们都是生长在水里的植物，所以可以驾驭水性。比如猪苓，喜欢生长在枫、桦、人参等带有密环菌的根际或腐殖土中，是典型的“真菌营养型”，即需依赖另一种真菌才能完成它的生长发育。田原：着凉，或者外感，好多人不爱吃饭，有胀满感，水气是关键吧。田合禄：就是肠道脾胃有水气了。也有很多方子，比如苓桂术甘汤，茯苓、桂枝、白术、甘草。首先是寒伤了阳气，阳气伤了就不化水湿了，所以就用它们来化水湿。田原：太阳病中篇很清晰啊，驱赶寒邪，没有及时赶出就要考虑清理后患，都是一些常见药。田合禄：降逆气嘛，一般这种情况下，肝气就上逆了。旋覆代赭汤，旋覆花、人参、生姜、代赭石、甘草、半夏、大枣。这个旋覆花还有另一味草药茜草，我们临床上都是专门治肝病的。寒气伤了心脏，进一步就要伤肝了。因为肝是升阳的，肝的阳气伤了，最直接补肝阳的方式就是大小补肝汤，这都是《辅行诀》里记载的。临床上我就是用小补肝汤，桂枝、干姜、五味子、大枣，辛、甘、酸、温，这个方子里都有了。补肝就是这样，既要有辛温扶阳，还必须有酸，酸入肝。还有大补肝汤，补的阳气太过了，就有心火了，既要扶它的阳，还要防止它起火，所以在这个方子基础上要加上丹皮、竹叶，还要注意清心火。田原：听上去有些温情，人啊，岂能不重视“活着”的诸多感受，说张仲景是医圣，他又何尝不是研究自然生命的大哲学家。田合禄：生活哲学就是生命哲学。（笑）从古代到现代，我看了很多人对《伤寒论》的解读，真正读懂《伤寒论》的，只有《温病条辨》的作者吴鞠通，因为他在温病条辨里用的第一个方子就是桂枝汤。有人批判吴鞠通，你搞温病的把个桂枝汤放在前面，其实他是读懂了张仲景的战略思想。田原：新冠后，很多人抑郁了。如此学习《伤寒论》，会懂得寒邪入五脏，入肝之意，这个阴寒之毒究竟要清理出来啊，太多人因此接受了降维打击。田原：张仲景重视脉象，会在脉象上发现问题。心阳受伤，肝阳受伤，肺阳受伤，肾阳受伤……田合禄：大家以为《伤寒论》开篇就是伤寒吗？《伤寒论》开篇是张仲景脉法，第一篇辨脉法、第二篇平脉法。为什么他要把脉法放到开篇？脉法后面，跟着第三篇伤寒例，接着第四篇“辨痉湿暍脉证”，第五篇才正式进入“辨太阳病脉证并治”，这个编排顺序是有道理的。而且看它的标题，脉在前，证在后，辨的是脉和证，所以开篇一定要讲清楚怎么辨脉。《黄帝内经》时候，人的健康标准是什么？形与神俱，这是健康人的第一标准，形要全，神要明，形神合起来才是一个健康的人。形是先天的，父母给的，这个没有办法改变，但是后天的神来养其形，这个可以自己把握。什么叫神啊？营卫气血就叫神。营卫气血反应在哪儿？血府，血府是什么？脉。田原：脉是生命信息，是个体生命的频率，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田合禄：所以张仲景把脉法放在开篇，他的高明就在这儿了，号脉就是号神。这个神从哪来的？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才有“生命之神”。神，来自于天的五气，地的五味。空间为天，包括了太多东西；地理为地，此天地即为风水之意。所以《素问·八正神明论篇》里就专门讲到了，养生首先要看你的形，查营卫气血盛衰，号脉。《伤寒论》第三篇是“伤寒例”，重点讲五运六气，也可以理解为风水之学。第四篇才是痉、湿、暍。何为痉？就是秋天的燥气，燥病。就是阳明肺燥。因为“痉”是抽搐的意思，燥了，缺乏津液才成痉。何为“暍”？就是热，热是少阴，因为少阴之上，热气主之。这些讲的就是秋冬阴仪系统的病。还有春夏阳仪系统的病：伤寒、中风、温病。伤寒是太阳病，中风是厥阴病，温病是少阳病。张仲景在太阳病开篇就把太阳病分出伤寒、中风、温病，张仲景的太阳病包括了六气都能伤太阳，风、寒、暑、湿、燥、火都有了。从太阳病上篇的第一条到十一条讲的概论，十四首方子，十六个辨识的法门，把整个太阳病做了一个梳理和统筹。田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生命更应该防范的是频率，因为频率是带有绝对信息的，也可以理解为风水。疾病之所以发生，首先是自身频率乱码。古代的音律是养生大药，而今天的流行音乐究竟是什么目的？兴奋究竟耗散了生命的宝贵之神。田合禄：其实《伤寒论》的“辨脉”和“辨节气”都可能理解为是在辨人和自然、宇宙的频率，两者是否相应，是否受到干扰，在什么样的季节、磁场环境下，给不同时空里的人调频。田原：什么时候开始礼崩乐坏？这个重要问题，留在这里。体质才是人格主板
田原：我们讨论一个1975年，属兔的人。一个是年运的符号，一个是属性的符号，判断这个人的主要因素，是年运还是属相？ 田合禄：1975年，乙卯年，在运为金运不足，金运不足，火气就旺，在气属兔之人为明燥金司天。运和气两个都带有“金”的符号，在运为弱金，在气为正常的秋金之气。运和气没有哪个更主要，就看两者间的关系。运气综合起来看，这个人体质的底层逻辑是什么？火盛。田原：秋天收敛力量不足，春夏火盛。带着春夏的热烈与美景。（笑）这是有着人格魅力的体质，积极、阳光，善于沟通。田合禄：就是这样的。看看影响他的六气：阳明燥金司天，少阴君火在泉。阳明是燥，君火是热。身体内里就有燥热，阳明又主皮毛，所以外部也是比较燥的，表部是比较凉的，体现了秋凉之意。正常来说，他出汗的机会不会多，特别是腰腿以下的汗不会多，就是出汗也是头汗，胸部汗出得多一些，下半身不会出汗。如果再加上看他出生的月份，是有一个太阳寒水的，寒主收敛，因为既有阳明燥金，又有太阳寒水，收气比较重，内热就重，更不容易出汗了，汗出得越少，身体里边的热就越重。睡觉的时候，会有睡到哪边，哪边鼻子不通的情况。再就是肩背部容易发紧，这就是寒燥之气在起作用。田原：什么是世界观，人生观？在中医思维就是体质观。有什么样的体质就会有什么样的人格。“弱金”体质，“金弱”则“火盛”，才是真正的体质人格。了解这个属兔的朋友，阳光大男孩，却有着自己身体的辛苦，燃烧自己温暖别人。（笑）是需要用经典中医调整身体的好朋友啊。
田合禄：体质人格论，这个提法非常好。有什么样的体质就有什么样的人格。这个内火还必须加小心，要解决这个内火，对中医来说很容易。人体的火燃烧的是血，很多人脱发也是这个原因。他的肠胃也不好，肠胃不好是因为什么呢？因为肺不好，在我的体系里肠胃是由肺来管理的。田原：秋凉体质，肠胃不好。这样的体质可能从小到大肠胃功能一直都不好。 田合禄：对，是这个体质的弱点。弱金就是弱肺，生命被秋冬之气笼罩，肺的宣发肃降功能弱。朋友：我也感觉自己从小的时候，肠胃功能就不大好。到了三十来岁，一喝凉啤酒就拉肚子。田合禄：肠胃不好的人，首先是肺的功能不好，没有肺气良好的宣发肃降，肠胃功能不可能好。《黄帝内经》说得很清楚：“天气通于肺，地气通于嗌，风气通于肝，雷气通于心，谷气通于脾，雨气通于肾。”肺通于天气，跟天气打交道的是胃、大小肠、三焦、膀胱。“此五者天气之所生也，其气象天，故泻而不藏”。所以养这五者，养消化道，是靠肺来养，因为肺是通天气的。
田合禄：所以养肠胃要先从调肺做起，肺的功能正常了，胃肠道的功能就正常了。就拿他来举例，他首先是凉燥之气太过，外头越凉，里面的郁热越多，这跟门窗关得越严屋里温度越高是一个道理，让肺的宣发功能恢复正常，该开门就开门，里面的郁热反而就散掉了。田合禄：通宣理肺是针对于肺燥而言的，是后世的方子。回到《伤寒论》就是麻黄汤。肺弱，一个是宣发，一个是肃降，两者都会失调。田原：《黄帝内经》里讲“天气通于肺”，肺，是天人合一的重要环节。田合禄：对，天气变化也会影响到肺，因为人是靠肺系统与自然界四季节气变化相通的。田原：这里重要的话要说很多遍。生命，通过肺的功能来调节人体和自然界的关系，如果肺有问题了，这个调节功能就紊乱。田合禄：对，人体所有脏腑，虽然说肺是宰相，心才是君主，但是肺的功能太重要了，它统管人体表里。为什么这么说呢？第一，肺和心脏要协作，所以《伤寒论》有太阳阳明合病，太阳就是心，阳明就是肺。心脏总管人体血脉，但是人体血脉的运行是靠肺系统的呼吸运作来推动的，这也是太阳阳明合病一个重要的生理支持；第二个，是阳明肺和太阴脾土结合，肺吸入五气，脾胃纳入五味，五气、五味相合而生神。所以你看，肺的职能有多重要？人生命的动力源就是肺，靠肺的一呼一吸，人体所有生理功能才有动力，这个视角和西医学就不一样，西医认为心脏有自律调节，肠胃也有自律调节，但从中医角度来说，人体的动力源在肺，肺的呼吸停止了，人就活不成了。田原：不仅仅肠胃不好需要调肺，人体五脏六腑的问题都能通过调肺来把控。
田原：肺的功能失调，体现在宣发与肃降两个功能失调，调肺等于把人体门窗打开，先通风再说。民间有个技术，在后背挑“毛窍”，很多病也好了，我觉得就是通风了。这时候张仲景都给出了方子，宣发就用麻黄汤，肃降呢？田合禄：那就多了，麻黄汤和葛根汤，其实都有调节宣发肃降的作用，因为什么呢？宣发，自然能肃降，肃降自然就能宣发。田原：所以遵循中医思维，就肝病治肝，就脾胃治脾胃就不成，调肺是找到一个枢纽机关，把它打开了，一通百通。只有开鬼门才能洁净腑。田原：我们在书院烧锅炉的那段时间，有过一个思考：我们一直以为锅炉的肺是烟囱，因为它要透气。后来发现，自然界、天地间才是所有生命的巨肺，人在天地间的生命多么渺小，完全受自然与外界影响——四季变化，湿热凉寒，都通过肺、通过皮毛带来生理上的改变。所以天气一变，人马上就有感受。田合禄：《伤寒论》对肺的认识，给出了明确的指示和方向，都在阳明病篇。
田原：尽管我们身处科学与文明时代，也当无法超越张仲景对生命，对自然，对天文地理的深刻理解。学习《伤寒论》，首先要走进他的思维方式，乃至他的世界观。才能够接通他的系统论与方法论。任何一个时代，都有这样的智者给人类历史的天空留下智慧与光明。田合禄：张仲景对“内经理论”的深刻领悟，洞若观火，深得其精髓。这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今天来说，没有《黄帝内经》对《伤寒论》的理论指导，就无法解读《伤寒论》。我们一直谈外感，外感的发病部位在哪里？在消化道。它是人体内部和外界接触的器官，人要吃东西嘛，这是很重要的。张仲景的生理、病理解剖思路就在这儿，凡是体表感受外邪的，叫作病发于阳，《伤寒论》第七条病发于阳，病发于阴，肠道就是病发于阴，这是很清楚的。田原：发病以后，身体内外都有反应。现代医学讲的胃肠感冒，回到《伤寒论》就是病发于阴。田合禄：对呀，而且有具体的方子。比如病发于阴的感冒，葛根汤证的症状里就有下利，感冒就拉肚子，就对应肠道，这是感冒发病的病位。田合禄：病发于阳，什么伤阳呢？寒邪才伤阳，病发阳多数都是寒邪、燥邪、湿邪，这都属于阴性的邪。田原：燥邪也属阴。秋天虽然号称秋老虎，但它本质还是凉的，正所谓燥邪也伤阳。这就理解了很多人秋天的节气一到，就会各种不舒服。田合禄：对，伤阳的一定是寒邪，而且病发于阳的病位是体表，病发于阴是在消化道系统，张仲景首先把这个病位分清楚了。定位之后，太阳病下篇就接着讲什么呢？当病发于阳的时候，应该是发汗解决问题，结果误治了，攻下，用了下法，这时候邪气内陷导致了结胸，这就是太阳病下篇讲的内容。在我的理论体系里，大表部包括了皮毛，这叫表之表；胸中，心肺，这里面就叫表之里。“横隔膜”之上统统是大表部，但是还要分出表之表和表之里，胸中和心肺这都属于表之里。田原：所谓攻下治疗，寒凉类的中西药都可以归纳进来。比如大家最常用的莲花清瘟之类。这个关节点，如果误治，就会把寒邪逼进里面。出现了结胸，这时候大小陷胸汤就出现了吗？田合禄：我们现在临床上来说，胸中有积液了，胸膜炎、肺部积水、心包积液啊，都属于胸膈之上有了积水了。因为寒伤了阳气，阳气伤了，水气不化就积下水了，大小陷胸汤都是利水的，把这个寒湿解掉就好了。小陷胸汤就作用于心下这个地方，就是黄连、半夏、瓜蒌三味药。小陷胸汤简单却直接明了，黄连用来清热，半夏和瓜蒌都是化痰的。田合禄：这个问题好，小陷胸汤证，属于热痰的积聚，由湿化热。田合禄：大陷胸汤就是利水的，芒硝、大黄、甘遂，都是逐水的。还有一个“葶苈大枣汤”，也是清肺部积水的。你看张仲景的思路，寒伤阳以后，水气就多了。田原：这些都是苦寒药，临床用它们的时候一定很有辨证，有些体质还要加一些温阳的。田原：寒邪，虽然是生命之大敌，张仲景却看到了它的规定路径，从现象到本质到方法都给出来了。田原：人体的疾病没有那么复杂，真正的复杂在于误治。田合禄：对。所以太阳病中篇除了几个方子之后，其他方子都在纠错，都在解决误治。或者说整部《伤寒论》都在纠偏改错，张仲景深知人性啊。田原：一部《伤寒论》道尽人世间的魑魅魍魉，讲的是病，后面深藏的却是人性。生活中也是一样，有多少人会追求真理？又有谁会执着于正念正解？除了逃避就是伪饰，糊涂庙糊涂神而已。田合禄，1942年出生，北京中医药大学特聘专家、学科建设带头人，北京中医药大学创新创业基地导师，长春中医药大学五运六气研究所特聘专家，“中医核心基础理论探源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澳大利亚中医五运六气学会名誉会长。从事中医临床40多年，40年来潜心研究《易经》、河图洛书、《黄帝内经》《伤寒论》《脾胃论》等传统文化经典，从古天文历法视角，全面阐释《周易》《黄帝内经》，吸纳《周易》太极理论，创建“中医太极三部六经体系”理论，深耕五运六气学说，结合经方，以明了体质、调整体质为主，显效于临床。其著作《内经真原——还原内经原创理论体系》、《周易真原》、《中医内伤火病学》、《中医运气学解秘》、《五运六气解读伤寒论》、《五运六气解读脾胃论》、《五运六气解读人体生命》、《中医太极三部六经体系——伤寒真原》、《中医太极三部六经体系——针灸真原》等二十多部，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