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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 山东老慈 01 性需求是人类的基本需求。 但为什么《水浒传》却给很多读者留下“好汉不近女色”的印象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从第三方视角看，《水浒传》讲的就是一群强盗的故事。 强盗娶不到老婆，不是很正常吗？ “不近女色”，是因为他们实在“近”不了啊！ 强盗如何解决生理问题？ 要么下山劫色，要么在山上憋着！ 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我们读《水浒传》时，常常会忽略这种常识问题，相信大部分好汉都是不近女色的木头人呢？ 02 这就不得不谈到《水浒传》的写作视角和写作技法。 《水浒传》中的强盗是以“正面视角”出现的。 于是强盗成了“好汉”， 杀人、抢劫成了“除暴安良”“劫富济贫”。 但强抢、强奸妇女这种事儿，是用任何词语都无法掩饰的， 所以只能不写，或略写，或用更精妙的文字进行包装。 而对于大部分“近”不了女色的好汉，作者则用比较含蓄的语言或留白技法，隐晦地表达出他们的生理需求。 下面，我们结合原著文本，以宋江和李逵为例，看看作者是如何描写二人的“生理需求”问题的。
03 先说宋江， 老宋包养阎婆惜时，书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细读之下，就会发现这段话的矛盾。 一开始宋江天天晚上与阎婆惜住在一起，对女色明明“十分要紧”， 后来去的少了，怎么就成了“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作者为了消除这种矛盾，便在中间加了一句“宋江只爱学枪使棒”， 可“学使枪棒”跟“不好女色”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是非常含蓄的反讽写法，而且很贴近生活。 对宋江来说，阎婆惜不是女人，只是“女色”， 需要的时候就去，不需要的时候就不去， 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包了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刚开始必定激情四射，极力表现， 但再激情也架不住天天去，身体不允许，新鲜感也过了，自然就去得少了。 不过这种话不能在明面上说，要不然你让及时雨宋公明的面子往哪搁？人家可是水浒第一主角！ 所以，施先生只能在暗处对老宋揶揄一把， “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这句话，看官们仔细咂摸， 这个施老头子坏得很， 宋江对女色是要紧的，身体好的时候是“十分要紧”，身体虚的时候便“不十分要紧”了。 宋江对女色是要紧的，但不是十分要紧，老宋还要追求名声、地位、金钱、兄弟…… 04 后来阎婆惜耐不住寂寞，和宋江的同事张文远勾搭在了一起。 宋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里是这样想的： “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 这是典型的自我安慰， “没来由惹气做甚么”，说明宋江心里已经有气了， 但堂堂好汉及时雨宋公明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儿公开撕破脸呢？ 只好像郭德纲说的那样，“当了王八也得忍，睁一眼闭一眼假装瞧不着”！ 宋哥，大度！ 05 但表面的极度隐忍，通常会导致内在的极度扭曲， 宋江就是一个外表与内心十分割裂的人。 当阎婆惜的母亲阎婆邀宋江上门时，宋江便半推半就地去了， 无论阎婆惜如何冷谈、嘲讽，宋江也没有摔门而去，而像个泥胎一样，待在婆惜房里。 临睡前，他还心存幻想： “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与我情分如何？” 哪知，阎婆惜对他半点情分也没有了，自己先合衣上床了， 宋江竟然也上床，睡在了阎婆惜的脚后头， 两个人就这样躺了一个小时，阎婆惜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和宋江毕竟做过一段时间“夫妻”， 床上的宋江，阎婆惜是十分了解的， 此时，她猜中了宋江的心思，知道宋江没睡着，便故意嘲笑他： 你个老黑三儿，我都半公开地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想和我睡觉！就不和你睡，气死你！ 宋江气炸了！ 后来的情节大家都知道了，阎婆惜无意间发现了晁盖写给宋江的信，并以此要挟宋江，宋江一怒之下杀了阎婆惜。 如果阎婆惜没有与张文远通奸，只是临时见财起意，宋江还会杀她吗？ 肯定不会了！ 宋江的目的无非是要回那封通匪信，两巴掌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必要用两刀？ 是“女色”让一向理智的宋江，丢掉了“当了王八也得忍”的精神！ 06 那明明好色的宋江，为什么却把“不好女色”当成好汉的道德准则？ 因为他要树立自己和梁山的“道德感”。 梁山要想做大，必须要披上“正义”的外衣。 “不好女色”和“替天行道”本质上是一回事儿，都是打的幌子。 像桃花山、清风山那样的小山头，好意思说自己“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不骚扰妇女”吗？ 他们的头领都带头强抢女人！ 最典型的就是清风山的王英。 宋江在清风山作客时，被燕顺、王英、郑天寿这三个头头奉为座上宾，日日陪着喝酒聊天。 过了几天，王英忍不住独自下山抢劫，只留下燕顺、郑天寿陪宋江。 可王英这家伙一去不复返，听小喽啰报告说王英抢了一个女人，抬到自己房间去了。 宋江道：“原来王英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 燕顺道：“这个兄弟，诸般都肯向前，只是有这些毛病。” 燕顺早就猜到，王英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肯定是抢妇女去了，所以一听小喽啰的报告便大笑起来。 而宋江则马上对王英提出了批评。 而且，宋江不光说说，还要领着燕顺、郑天寿去劝阻王英。 三人到王英的房间，好家伙，人家连门也没锁，正在里面求欢！ 王英也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燕顺、郑天寿能跟着刚认识几天的宋江来坏自己的好事。 宋江一问，原来被抢的女子是花荣的同事刘高之妻，于是马上进行劝说： “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我看这娘子说来，是个朝廷命官的恭人。怎生看在下薄面，并江湖上'大义’两字，放他下山回去，教他夫妻完聚如何？” 宋江先搬出了大道理“好汉不应'溜骨髓’”， 又告诉王英，这是个官家女子，暗示可能惹不起， 接着抬出了“及时雨”的“薄面”和“江湖大义”， 听上去很有水平， 可惜王英并没有被说动，他认为宋江在放屁！ “哥哥听禀：王英自来没个押寨夫人做伴；况兼如今世上，都是那大头巾弄得歹了，哥哥管他则甚?胡乱容小弟这些个。” 我就是缺个女人，你他妈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老子是强盗，又不是守法公民，你和我装什么啊！ 但宋江的态度很坚决，要是救不下这个女子，“及时雨”的美名就扫地了。 于是只好使出终极武器——下跪！ 宋江便跪一跪道：“贤弟若要押寨夫人时，日后宋江拣一个停当好的，在下纳财进礼，娶一个伏侍贤弟。只是这个娘子，是小人友人同僚正官之妻，怎地做个人情，放了他则个。” 兄弟，这个女的是我朋友同事的老婆，给个面子放了吧！ “在下纳财进礼，娶一个伏侍贤弟”更是把自己摆到了王英兄长的位置上，因为只有父母和兄长才有资格说这种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而且宋江都要跪下了， 王英只能放人。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是由宋江这个外人主导，进退有据， 在这个过程中，宋江的威信不知不觉就立起来了。 经过这件事，我想燕顺、王英、郑天寿都会对宋江另眼相看，这个大哥确实有点儿与众不同。 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好汉不近女色”这种话，就是大哥用来装逼的，根本没人当回事儿！ 07 再举个例子， 宋江率众攻打祝家庄时，将扈三娘捉上了山， 众头领都只道宋江自要这个女子，尽皆小心送去。 好汉们的想法出奇地一致，都以为宋江会要扈三娘当老婆。 如果梁山没发生过强抢妇女的事儿，众头领会这样想吗？ 如果众头领真的相信宋江不好女色，会这样想吗？ 当然，宋江绝不会把扈三娘据为己有，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如果把抢来的女人自己享用，形象就垮了。 于是，宋江大手一挥，把扈三娘赏给了小弟王英： “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推却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晁盖等众人皆喜，都称颂宋公明真乃有德有义之士。” 扈三娘经过宋江的一番包装，便可以让王英“合法”奸污了！ 其实，当时摆在扈三娘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活，但活着就必须成为梁山的一员。 扈三娘选择了活着，她不觉得宋江义气深重又能怎么样呢！ 小弟缺钱，大哥就给钱；小弟缺女人，大哥就给女人！ 在小弟眼中，大哥不就是“有德有义”吗！ 宋江抢妇女，通过精心的包装（认义女、认义妹），在某些人眼里，竟显得有些高尚了！ 其实，宋江的行为在本质上和王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强迫妇女。 不同的是，宋江抢了女人，还要让这个女人对他感恩戴德！ 08 宋江在梁山取得了绝对领导权之后，才暴露出好色的本性。 我们读《水浒传》，总以为宋江去东京找李师师是为了招安， 但宋江第一次去东京时，压根儿没提招安的字眼儿： “我如今要和几个兄弟私去看灯一遭便回。” 正是这一次“看灯”，让宋江和最忠心的小弟李逵之间产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冲突…… 下面，我们接着宋江的故事，再聊聊李逵， 《水浒传》重点描写的几个人物中，李逵的性压抑一定是最严重的， 性压抑分为生理上的压抑与精神上的压抑， 生理上的压抑并不难解决，而心理上的压抑才真的难以消释， 梁山上很多光棍儿都或多或少与女性产生过一些交集， 比如鲁智深得到过女性的感激，甚至崇拜， 武松得到过女性的芳心， 宋江得到过女性的肉体…… 唯有“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的李逵，不会与女性产生半点关系，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李逵对“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简直痛恨到了极点， 李逵砍人从来都是一斧子，但遇上一对“偷情”的男女，他一定要把这两个人剁成肉块才解气， 这正是长期重度压抑下心理变态的体现， 曾有一位水浒评论者指出，李逵是用杀人欲代替性欲，他在杀人过程中产生快感不亚于性快感， 我个人是比较赞同这种说法的， 但人毕竟不能天天杀， 还要通过心理方面的疏导，来消释一部分性欲， 李逵在心理上消释性欲的方法，是将“不好女色”与“道德高尚”强行关联，并在潜意识里为自己树立一个“不好女色”的精神偶像， 这个精神偶像就是宋江， 李逵“坚信”，天下第一名好汉及时雨宋公明绝对不好女色！ 不过这个“坚信”实在脆弱得很， 他见到宋江、戴宗、张顺听美女唱歌，便二话不说将美女打倒， 他看到扈三娘被活捉，便怀疑宋江要霸占扈三娘，于是将前来投降的扈成打跑，并把扈家庄上上下下杀得一个不剩， 李逵就这样既小心又疯狂地维护着精神偶像的纯洁性…… 09 正因为见识过李逵的疯狂，宋江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李逵， 下山看灯，说什么也不带李逵， 无奈“李逵守死要去”，宋江无法拒绝， 毕竟有难可以同当，有福却不能同享，这个大哥还怎么做？ 于是宋江只好带李逵下山。 但到了东京却不让李逵进城，把他留在城外客店看房。 正月十四晚上，宋江只带柴进、戴宗、燕青进了东京城去找李师师，刚喝了一杯茶，便被“官家来到后面”为由支走了，宋江悻悻而回。 在李逵的抱怨下， 宋江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带李逵进了城， 到了李师师家，却又让他和戴宗在外面看门， 可怜的李逵从山上跟到山下，从城外跟到城里，一直跟到李师师的门口，始终被宋江拒之门外。 李逵在门外望着两行烟月牌，终于明白了宋江是个什么货色，开始喃喃呐呐地骂。 到了这一步，宋江避无可避，只好让李逵进来： 李逵看见宋江、柴进与李师师对坐饮酒，自肚里有五分没好气，圆睁怪眼，直瞅他三个。 这一刻，宋江在李逵心中的形象就垮了。 李逵的精神世界坍塌了。 “好汉不好女色”，只是得不到女色， 大哥有了权力，马上下山找“女色”， 大哥在和美女对饮，自己只配在门外站岗， 自己不缺酒不缺肉，但恐怕这辈子都混不到一个能和美色妇人同桌对饮的地位， 却说李逵见了宋江、柴进和那美色妇人吃酒，却教他和戴宗看门，头上毛发倒竖起来，一肚子怒气正没发付处…… 李逵发怒的原因十分矛盾， 他既对宋江的好色本性感到失望，却又责怪宋江不带自己一起享乐， 李逵这一怒，爆发出极大的能量。 10 李逵先打了杨太尉，惊跑了宋徽宗，放火烧李师师家，又夺了条棒在大街上行凶， 打出城门后，没有和大家一起逃走，而是跑回客店取斧子： “李逵……拿着双斧，大吼一声，跳出店门，独自一个，要去打这东京城池。” 李逵疯了，连命也不要了！ 宋江慌忙先和柴进、戴宗逃了，只留燕青看管他， 幸亏燕青的相扑术高明，制服了李逵，才拖着他从小路向梁山逃去， 当二人在一个叫四柳村的地方借宿时，李逵发现了一对私自恋爱的小情侣，便残忍地将两人杀死，剁碎， ……就解下上半截衣裳，拿起双斧，看着两个死尸，一上一下，恰似发擂的乱剁了一阵。李逵笑道：“眼见这两个不得活了。” 李逵在沂岭杀吃了自己亲娘的老虎时，都没用第二刀，这对小情侣比吃娘的老虎还可恨吗？ 这段情节的恐怖之处在于，李逵在剁两具死尸前，还要“解下上半截衣裳”，他要在“恰似发擂的乱剁”中，好好享受欲望发泄的快感， 把两人剁成十几段后，李逵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时，李逵的能量发泄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当他在回山的路上又听说宋江抢了刘太公的女儿，终于说出憋了几天的话： “俺哥哥原来口是心非，不是好人了也！” 宋江口是心非，不是好人！ 东京之行，李逵已看透了宋江的本来面目， 于是，李逵马上回梁山找宋江算账。 11 按说李逵违反军令，闹了东京，破坏“招安”，还让老大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照宋江以往的态度，一定会说“你这黑厮，还敢回来！如何如何……” 可这次面对李逵如此严重的错误，宋江的语气却温柔得反常， “兄弟，你两个那里来?错了许多路，如今方到。” 为何宋江会一反常态？ 一个天天讲大道理的大哥，把兄弟们留在山上，自己下山去看灯，结果是喝花酒去了，你说这个大哥该不该骂？ 宋江心虚，所以不敢像以前那样义正言辞地训斥李逵， 李逵那里答应，睁圆怪眼，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黄旗，把“替天行道”四个字扯做粉碎，众人都吃一惊。宋江喝道：“黑厮又做甚么？”李逵拿了双斧，抢上堂来，径奔宋江。 李逵先砍了宋江和梁山的幌子，又来砍宋江的人， 此时李逵的能量发泄达到了最高潮！ 12 被众人拦住后，李逵说出了心里话： “我当初敬你是个不贪色欲的好汉，你原来是酒色之徒：杀了阎婆惜，便是小样；去东京养李师师，便是大样……你若不把女儿还他时，我早做早杀了你，晚做晚杀了你。” 此时的李逵是疯癫而混乱的。 之后李逵与宋江打赌，立下军令状，隐隐约约透着那么一点儿求死之心： 李逵道：“我若还拿你不着，便输这颗头与你！” 不管宋江有没有抢刘太公的女儿，李逵已失望至极。 最后，当然是李逵输了， 是别的强盗冒宋江之名强抢妇女， 面对事实，李逵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懊悔，只是淡淡地对燕青说了句： “只是我性紧上，错做了事。既然输了这颗头，我自一刀割将下来，你把去献与哥哥便了。” 李逵也知道自己当时太冲动了， 但为什么如此冲动，只有他自己明白。 此时，李逵开始慢慢冷静，便在燕青的建议下向宋江负荆请罪： 宋江笑道：“你那黑厮，怎地负荆?只这等饶了你不成？” 宋江压根儿就没有惩罚李逵的意思，只让他和燕青捉住冒名的强盗，又设筵宴与二人作贺。 这件事到此终于结束。 李逵闹了东京，剁了一对小情人，砍了杏黄旗，骂了宋江，又提了两个真凶的人头，才从最初的疯狂平静下来。 对李逵的性压抑，施先生一个字都没提，但我们在字里行间却分明能感受到李逵的煎熬， 宋江、李逵，两个“不好女色”的好汉，却因为“女色”问题爆发了不可思议的巨大冲突，够讽刺吧…… 13 最后，留下两个问题作为开放式的结尾，供看官们讨论。 《水浒传》中“李逵斧劈罗真人”一段，是这样写的： 李逵抢将入去，提起斧头，便望罗真人脑门上劈将下来，砍倒在云床上，流出白血来。李逵看了，笑道：“眼见的这贼道是童男子身，颐养得元阳真气，不曾走泄，正没半点的红。” 看官们不妨想一下， 李逵为什么发笑？ 李逵受伤时，流的是红血还是白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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