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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对于一个70后的人来说

 昵称68915313 2024-01-11 发布于安徽
90年代黄河路影像资料

为什么有的人讨厌繁花?你看,全剧还没有播完,就打低分了。是针对王家卫还是针对上海话?

1996年,日本的罗森已进入上海。我南京的朋友说,2017年他们才有了罗森,而中国许多地区都还没有。1993,凭借我的记忆,黄河路的确是生如繁花,当年的首富周正毅常爱去那里吃饭。

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人,兜里不是没有钱,我们单位是上海第一家上市的民营企业,我们的月薪大大高于一般工薪层。我们这家公司挺有意思,有一种“好吃”的文化,这是创始人带头的。单位的食堂堪称全上海吃的最好的,老板极其大方,舍得下血本让员工吃得好,吃得肥溜溜的。老板曾经戏谑与我同一时间进公司的陕西小伙子,说他来的时候面露菜色,骨瘦如柴,这才干了3个月,吃得圆润滚滚,腰带都放宽了好几个洞眼,脸上红润润的。

我们那家公司的文化由于“好吃”,大区经理、总经理都喜欢带着下面的人出去吃饭,全上海新开的饭店都被我们吃过。回忆起来,90年代,什么霸王蛇、澳龙、海参、猪肚鸡、花胶、鱼翅......都尝过了。

90年代黄河路影像资料

我知道这和当时还未富起来的其他地区比,简直是人间天堂。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去发展河南的渠道,我知道穷的地方是真的穷,当地只有体制的招待所像个样,能躺下睡人。在河南的日子,每逢问路,必被骗。我寻思为什么当地人是这样的?后来我想,大概是认为外人其心必异,一种防范的心思导致他们给我们故意指出目的地相反的路。不过,我在河南的那些岁月,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至今都是铁杆哥们。

我把上海公司“好吃”的风气带了过去,曾有一次举办招商会,招待各路人等,分发邀请函去郑州最贵的饭店吃饭。那时,饭店已经在学粤菜了,虽然做得粗糙,但在当地绝对属于商务的天花板。然而,那顿饭吃完,好些个领导说,哎呦,没吃饱,不知道吃的啥,还是来一碗烩面舒坦。

电影《股疯》

说回繁花里面的股票市场,当年的确大部分人不知道股票是个什么东西。唯有解放前买过股票的老克勒还懂点。不过机灵的人很快就琢磨出股票是什么,在懵懵懂懂之间,是最原始的冒险精神——赌一把。我记得潘虹有一部电影叫《股疯》,讲的是1994年的上海股票市场,你们可以去看看。

当年我们那家公司要上市了,公司里给所有的员工培训“股份制”。好些人听不太懂,也不知道原始股这个东西的威力。咱们有个女财务,很低调地询问每个人甚至工厂里的工人,你们要觉得股份没用,手上的股份可以卖给我,我给你折成现金。于是,财务收了不少的股份。听说,若干年后,她成了富婆。

公司里还有一位厂长,负责生产的。尽管我们的工资水平都很高,但仍然对那时候刚出现的商品房价格感到不可思议,靠近内环的某新楼盘一平方竟然要3000多。大多数人根本想不明白凭什么那么贵,因为家里住的房子还是父母时代公有制分的房子。虽然住房条件很差,一家几口人住在一起,但好歹这房子是分的,不花钱,因为让职工有房子住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什么人要花钱买房子住呢?

厂长不知道怎么想的,硬着头皮咬咬牙买了一套商品房,我们去看,阔气,这房子大气啊,住着一点不局促。原来花钱买的不是房子,是新的生活。

90年代初,上海古北

于是,单位里的小青年们开始攒钱纷纷买房。在那个时代,我们以为房价贵的离谱的时代,都买下了人生中第一套房子。因为医药行业的增长,销售部在那些年可以拿到的奖金绝对是全上海滩最令人艳羡的,负责上海区域的,直接拿了70W的年终提成。那是90年代啊,这简直就是个天价。许多人把年终提成拿出来买了房,有了一套就有了第二套,第三套。

我们那位厂长如今早已退休,他的退休工资还不如当年的月薪高。所幸的是,他一直在买房,资产已经突破亿了。最让我羡慕的是他那套常德路的小洋房,独门独户,当年很破旧,我们都说,就这市区里老破房子,还解放前的,要40W?去他娘的吧。可厂长偷偷买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重新修缮,别人也不知道。直到市区的土地水涨船高,寸土寸金的味道出来了,他才重新修缮一番,全家人搬了进去。如今,他那房子,没一两个小目标,是拿不下来的。

你看到这里也许会想,你们70后不就是赶上了最好的时代吗?诚然,开放是最好不过的时代,我很同意这个说法,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天降大礼包,你不想要,还会砸到你头上。

不过,我看了看《繁花》的评论,打低分的人给我的感觉有股小布尔乔亚的味道。他们似乎很不喜欢充满金钱味道的浮夸、虚荣、人性的腐化。我会想,我那帮90年代的同事们人性腐化了吗?他们的生活浮夸吗?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的腐朽,他们今天还是普通人,只不过家庭殷实,得益于那个年代他们作出的选择,比如那位财务,我的厂长。同样也有人错失了机遇,比如卖掉股份的工人,当年还在等着分房而没有选择买商品房的人们。

今天我们用事后的全知全能视角看待他们,会说,他们的认知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认知的确是很重要的原因,但私以为,更容易被忽视的是那种搏一把的勇气。无论是财务还是厂长,他们当时也绝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弄懂了时代,他们只是比一般人更愿意相信押注不确定的未来。

卖掉股份的工人寻找的是确定的东西——现金,等待分房的人寻找的也是确定的东西——现存的制度,单位理所当然要解决住房问题。我们不应该在意识形态的禁锢中看待这些人的抉择,把财务和厂长认定为诡计多端的小资产阶级,把工人和没分到房子认定为被剥削的弱势群体。这已经扭曲了真相,他们根本不是小布尔乔亚所想象的那样非黑即白。

非要说命运的话,我认为坐标对于一个人是至关重要的。经历过90年代亲眼目睹过繁花的人,他拥有90年代的坐标,就知道现在是一种倒退。坐标是用来对比的。扎根于上海的坐标,也去过经济还没发展起来的省份,我通过对比知道,省份与省份之间的差距,只有继续保持开放,做大蛋糕才能惠及更多的普通人。

小布尔乔亚最致命的一点是,他们没有坐标。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作出对比。我说的是真实经历带来的对比,而不是某种看到繁荣和富裕,看到贫穷和落后,通过自己臆测想象出来的对比。

经历过迅猛发展时代的70后,用自己的坐标和认知来支持正确的道路,这也是在为90后、00后们说话。天上掉大礼包的时代也许是百年一遇的, 我倾向于认为在本土的历史环境中,这种时代是一种偶然。

倘若我们希望它再次复现,成为一种可及的未来,那么我们应当梳理并总结造成这种偶然背后的原因和观念,它们不可能是通过斗争而来的。它们有着更为根本而质朴的共识——未来是创造出来的,不是斗争出来的。

现在,更为急迫的是从倒退的认知里走出来,改变观念。正如财务和厂长那样,让大家愿意相信押注不确定的未来,所需要的是什么?

斗争和社会的撕裂,不会带来预期和信心。请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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