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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史笔记]元朝入侵日本史略

 景昕的花园 2024-01-13 发布于北京

元朝入侵日本史略

众所周知,元朝曾两次入侵日本,遭遇“神风”无功而返。


但是,两次战争的具体经过如何?“神风”真的有那么神吗?这里来简单梳理梳理。


主要资料来自《元史》和《新元史》。浅析和观点出自一家之言。

第一次使者往来

至元四年(公元1267年)春正月,元朝派黑的为使臣,以高丽官员宋君婓、金赞等为向导,出使日本。但黑的“至高麗巨濟縣松邊浦,畏風濤之險而還”。

当年八月,元朝再次派黑的出使,并命高丽王王禃协助。高丽王王禃不得已,派高丽官员潘阜带着忽必烈的国书,以及高丽王的一封信,去了日本。

潘阜到日本,在太宰府滞留了五个月,没人回复他,只好回到高丽。

太宰府:位于今日本福冈市,日本战国时的筑前国(上图贴近最左侧了)。与朝鲜半岛隔朝鲜海峡、对马海峡相望。海峡中间又有对马岛等岛屿作为跳板。太宰府担负着接待中朝使节以及开展贸易的使命。

此时日本是龟山天皇文永五年,处于镰仓幕府时期。幕府大将军是惟康亲王,执政者则是北条时宗。北条时宗没有答复蒙古国书,反而加强了警戒。

至元五年(公元1268年)九月,黑的、殷弘等带着国书,由高丽人为向导,再次出使日本。

至元六年(公元1269年)春三月,黑的等人到了对马岛,被岛民拒之门外。黑的一怒之下,抓了两名对马岛居民(塔次郎、弥四郎)回国复命了。

忽必烈让高丽把二人送回了日本,并以之为媒介再次递交国书。

一次,日本京都朝廷答复了国书,措辞非常强硬;但镰仓幕府却还是决定不回信。因此,元朝还是没有收到答复。

至元七年(公元1270年)十二月,忽必烈改命赵良弼为“国信使”,带国书出使日本。

至元八年(公元1271年)九月,高丽向导徐称吉带着赵良弼来到了日本筑前国的今津。当地官吏把他们关在木屋里严加看守。

第二天,筑后国掌管藤原给资带兵前来,向赵良弼索要国书。赵良弼坚决要求见到天皇或者大将军才能递交国书。

往复交涉几次后,赵良弼递交了一份国书抄本。日本仍然没有正式答复,并把赵良弼等人送回了对马岛。

忽必烈给日本的国书,内容如下

“上天眷顾,大蒙古国皇帝奉书日本国王:朕惟自古小国之君,境土相接,尚务讲信修睦,况我祖宗受天明命,奄有区夏,遐方异域畏威怀德者,不可悉数。朕即位之初,以高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埸,反其旄倪。高丽君臣,感戴来朝,义虽君臣,而欢若父子。计王之君臣,亦已知之。高丽,朕之东藩也。日本密迩高丽,开国以来,时通中国,至于朕躬,而无一乘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国知之未审,故特遣使持书布告朕心,冀自今以往,通问结好,以相亲睦。且圣人以四海为家,不相通好,岂一家之理哉?以至用兵,夫孰所好,王其图之。不宣。至元三年八月日”

忽必烈

高能来了。

赵良弼觉得这样回去没法复命,日本太宰府官员也担心这样处理会开启战端。两边一拍即合,搞出来一个骚操作:

太宰府派了弥四郎等十二人“伪称使介”——也就是假冒日本国家使节——和赵良弼的副官张铎回到大都,面见忽必烈。

张铎向忽必烈报告说:日本上次被高丽骗了,以为元朝要来进攻,所以没招待使者。这次日本招待了元朝使节,但是京城太远,所以先派了这么几个人回来复命。

忽必烈和大臣们一商量,觉得这是日本“惧我加兵,故发此辈侦吾辈强弱”,没有会见这几个“日本使者”。

另一边,赵良弼在对马岛上捱了近两年。等到至元十年(公元1273年)三月,他又去了一趟太宰府。

不出所料,日本人再次给他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赵良弼只好回国,于这年六月回到了大都。

回国后,忽必烈“问其始末”,赵良弼巧舌如簧,不仅把自己吹了一通,还把自己和太宰府串通一气欺君罔上的事圆了过去:

“臣至太宰府,數其不恭罪,諭以禮意,太宰府官愧服,求國書。臣曰:『必見汝國王始授之。』往復數四,至以兵脅,臣終不與,但以副本示之。後又聲言大將軍以兵十萬來求書,臣曰:『不見國王,寧持我首去,書不可得也。』日本知臣不可屈,遣使介十二人入覲”。
赵良弼

这段话的意思是:我到了太宰府,以对元朝不恭敬的罪名指责对方,并传达了礼尚往来的好意。太宰府官员羞愧的表示臣服,请求我出示国书。我说:“必须要见到你们的国王,才能递交国书”。在递交国书这件事上来回拉锯了好久,他们甚至用武力威胁我,我始终没有把国书交给太宰府官员,只向他们出示了副本。之后,他们又声称日本幕府大将军率兵十万人来索要国书,我说:“没见到国王的话,我宁可被砍头也不能把国书交给你”。日本知道我不可能屈服,就派了十二名使臣前来觐见。

忽必烈居然信了,夸他是“卿可謂不辱君命矣”。

最后,忽必烈问对日本用兵的方略,赵良弼表示反对出兵。除了劳民伤财、劳师远征之类的理由外,赵良弼可能还担心万一打了过去,跟太宰府、幕府一对质,自己此行的真相就要暴露无遗了。

从至元四年到至元十年,六年间多次使者往来,外交努力几乎毫无成果。最后忽必烈开始问用兵方略,就说明他已经准备开战了。

第一次入侵日本

过程

至元十一年(公元1274年)正月,日本龟山天皇传位给后宇多天皇。

不知道是得到了消息还是纯属巧合,这年三月,忽必烈正式调兵遣将,计划由忻都(也译作忽敦)、洪茶邱等人率兵一万六千余人,于七月出发进攻日本。

计划是七月,实际到至正十一年八月,元帅忻都、右副元帅洪茶邱、左副元帅刘复亨才抵达高丽。

与高丽都督使金方庆等人汇合后,忻都率领大约三万兵马(关于元军兵力,各方说法不一,不过总数都在三万左右),于十月初三日由朝鲜合浦(今釜山西部)出发,入侵日本。

第一次入侵路线图

两天后,即十月初五日,元军抵达对马岛,随即展开攻势。

日本守将宗助国一方面派兵应战,一方面派翻译官上船询问发兵原由。忻都等人没有答复,直接登陆作战,击败日军,杀了宗助国。

整数日后,元军于十月十四日继续进攻一岐岛,抢滩登陆成功,第二天攻下城池,杀死日本守将代平景隆。

至此,忻都等人连下三岛(对马岛分两个岛),并于十六日、十七日劫掠松浦半岛,“肆行杀戮,获妇女,以索贯手心,系于船侧”。

日本方面,连丢三岛,国内大震,立即征兵十万两千人赴援。

十月二十日早,元军在百道原、博多、箱崎一线分道登陆。大战之后,元军打败日军。随后,元军向今津进发,先后击败菊池康成、少贰觉惠、大阪赖康等部队。

但是,元军左副元帅刘复亨被少贰觉惠的儿子少贰景资射落马下,身负重伤。这天一直战斗到傍晚,元军才回到船上休整。

少贰景资像,出自《蒙古袭来绘词》,蒙古和日本的两次战争中,他都是前线将领。

当晚,元军将领之间出现了分歧。

高丽人金方庆、洪茶邱等人建议明天继续决战;元帅忻都考虑师老兵疲、箭矢用尽、后继无援等困难,计划班师回朝;左副元帅刘复亨更是因为伤势较重,先行率部撤退了。

与此同时,“天有不测风云”,当晚风雨大作,元军船只撞崖触礁损失惨重。于是元军趁夜退兵,中途可能做了休整,直到十一月二十七日才回到高丽合浦。

由此,元朝第一次入侵日本,以元军自行撤退告终。元军损失一万三千五百多人,但大部分是死于撤军当夜的暴风雨。有资料说日本方面记载的日军战绩为“杀敌三十九人、俘虏三十七人”。

元军突然撤退,日本方面可谓喜出望外。《八幡愚童训》记载了当时日本人转危为安之后的兴奋情绪:“二十一日早上,博多湾的海面上不见一艘蒙古军船只,已经全部撤退。……众人原本还在整晚叹气是否败局已定,对蒙古军为何撤退甚是费解。众人面对这一情形全都喜极而泣。”

蒙古来袭绘词


浅析

总体来看,这一次元军的问题并非打不过日本,也和所谓“神风”关系不大。个人认为,直接原因是元军没有长期战争的准备,而是认为可以速战速决。

由于没有做长期准备,元军在攻下对马岛、一岐岛后,丝毫没有建立军事基地的打算,而是立即开始了烧杀掳掠。博多登陆后,很快就用光了箭矢,却没看到任何后勤补给的计划。高级将领受伤后,也没有看到任何转运或收治的安排。

没有做长期准备的原因,很可能是元军过于轻敌,认为可以速战速决、轻松战胜日本。因此,即使明知是劳师远征、孤悬海外,元军也没有后续安排,似乎就准备一把“梭哈”。

也正是因为过于轻敌,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意料之外的抵抗和援军吓倒,匆匆忙忙决定退兵。

如果继续深究,没有长期准备、过于轻敌的原因,一方面是元朝此时的战争重心在南宋,而非日本;另一方面,也是元朝对日本的实际情况、对自己可能遭遇的抵抗几乎一无所知。不过这些就属于个人猜测了。

除准备不足外,统军将领思想也不统一。

高丽人金方庆决心很大,认为应该留下决战。高丽紧邻日本,多半也常受“倭寇”骚扰,希望战斗到底的决心不难理解。

主帅蒙古人忻都则认为师老兵疲,“不若班师”。我怀疑他的心态就是打一场游牧民族的“劫掠式战争”,所以打不赢就想跑,也很正常。

负伤的副统帅刘复亨甚至抢在别人先头,急急忙忙带着自己的部队撤退了。马革裹尸虽是美谈,但刘复亨作为汉军世侯之后,自有世袭的富贵,无需战场上建功。自然,还是小命更要紧。

最后的因素就是当晚的暴风雨。它给元军造成的伤亡远大于日本军队。

我原本认为,如果有长期打算,上面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

如果元军有长期作战计划——例如在对马岛、博多等地建立军事基地;保障与高丽合浦之间的补给线路,安排好补给、援兵以及伤员转运等工作——情况很可能完全不同。

这样,进可以继续向筑前、九州推进——这里的福冈平原也比较适合蒙古的骑兵展开。退可以进行休整补给,或者诱敌深入,在对马滩头以防守反击的方式消灭日军有生力量——日本人援军再多,也多不过元朝的援军吧。

同时,高丽舰船从朝鲜合浦出发,不到两天就对马岛,可以提供后勤补给和援军支持。

即使再遇上暴风雨或台风,仍可以在岛内基地保存力量——这种风雨下,日军想要进攻也是难上加难。

然而,元朝第二次入侵日本的经历,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次使者往来

忻都等人铩羽而归的三、四个月后,至元十二年(公元1275年)二月,忽必烈派出杜世忠、何文著、撒都鲁丁等人,以及高丽人徐赞,率领三十余人再次出使日本。

四月,杜世忠等人来到长门室津,随后仍被送往太宰府。八月,太宰府将他们护送到镰仓幕府所在地,即今天的镰仓市。

九月,镰仓幕府时任执政官北条时宗将元朝使臣全部斩首。

四年以后,即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六月,南宋降将范文虎、夏贵等人派周福、乐忠以及日本僧人灵果、陈光等人出使日本,结果刚到博多就被日本人全部斩首。

虽然这批使臣受范文虎、夏贵等人派遣,但这种国家之间的使节往来肯定有官方背景。大概率是范文虎、夏贵等人推荐,忽必烈批准成行的。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是为了留下和平的退路。即使是千年以前的匈奴,也只是囚禁了张骞和苏武,没有二话不说统统斩首。既然斩杀使节,那就没有和平可言了。

至元十七年(公元1276年)二月,日本斩杀元朝使臣的事情传到了忽必烈耳中。

这一年八月,元朝准备再次发兵,入侵日本。

第二次入侵日本

经过

元朝第二次入侵日本时,已经攻灭了南宋。忽必烈收编了大量南宋降军、水军,因而组织起了两路大军,“分进合击”进攻日本。

一路为东路军,仍以忻都、洪茶邱等为帅,带领四万人从高丽合浦出发,进攻对马岛、一岐岛。

另一路为江南军,由南宋降将范文虎为帅,带领十万人从江南(浙江丽水、舟山等地)出发,与东路军会师一岐岛。

此外,还安排了阿剌罕(不久病逝,由阿塔海、高丽国王王䞐分任接管)为“留后”,以备支援。

第二次入侵总体路线图

东路军的战斗

至元十八年(公元1277年)五月初四日,东路军主帅忻都、洪茶邱,以及高丽将领金方庆、朴球、金周鼎等人,率领四万将士、九百艘战舰,再次从高丽合浦出发。

五月二十一日、二十六日,大军先后抵达对马岛、一岐岛,展开了登岛作战。岛上数万日军似乎抵抗得非常顽强,元军花了很长时间才攻占这两座岛屿。直到六月六日,元军才组织进一步的攻势,兵锋直指博多湾。

这一次的博多湾之战,元军打得更加吃力。

六月六日,元军战舰抵达宗像海(玄界岛的玄界滩附近)。日军组织了小船进行袭扰,被元军“聯戰船爲圜營,外列巨舟,設石弩”击退。

六月八日,受“元寇防垒”的阻挡,元军无法像上次那样登上博多湾,转而开始登陆志贺岛。

六月九日,日本大军来援,东路军大部分也已登岛,洪茶邱命令金方庆等人率领高丽军队、荆万户等人率领蒙汉军队应战,大战开始。

一开始,东路军重创日军,占据上风。关键时刻,日本大批援军杀到,东路军大败,洪茶邱差点被俘。

第二天(六月十日)整兵再战,东路军再次战败。

东路军战斗路线图

六月十五日,东路军退回一岐岛。

由于屡战不利,加上军中瘟疫流行(已导致三千多人病死)、江南军没有按期抵达等原因,忻都、洪茶邱等人再次提出退兵。

高丽将领金方庆再次表示反对:「奉命賫三月糧,今一月糧尚在,俟南軍至,合而攻之未晚也。」

于是,东路军继续在一岐岛驻扎,等待江南军前来会师。


江南军的动向

根据计划,江南军本应在六月望(六月十五日)与东路军在一岐岛会师。

然而,东路军出发后不久,江南军就擅自改变了行军部署,改一岐会师为先占领平户岛。

此外,出征时间也一再拖延,直到六月十八日前后,范文虎、李庭等才率领江南军十余万人、三千五百多艘战舰从庆元(浙江宁波)、定海(浙江舟山)出发。

大约到六月二十四日左右,江南军的前锋50艘战船才抵达对马岛,随后前往一岐岛与东路军汇合。

然而,六月二十九日至七月初二日,数万日军猛攻岐岛,试图一举歼灭东路军。

尽管东路军成功击退了日军的进攻,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一岐岛,前往平户岛与江南军会师。


会师后的战斗

大约在七月左右,两军在平户岛会师。

七月二十七日,范文虎命令麾下将领张禧率领四千余人留守平户岛,自己亲率大军继续进攻。

然而,攻势没有取得成效,“屢爲日本人所却,招討使忽都哈思等戰没”。于是部队转移到鹰岛(或称竹山、五龙山等),准备于八月初二展开登陆作战。

能是因为准备次日继续作战,也可能是因为在鹰岛附近海面上“見山影浮波,疑暗礁在海口,不敢近”,元军此时应该都在船上,没有登岛。

会师后战斗路线图

从平户岛出发进攻太宰府,鹰岛是必经之路。同时,它离平户岛较近而距一岐岛较远;又孤悬海上,可免受日军袭扰。确实是元军中途驻军的上佳之选。

多亏在日本的朋友飞鸟提供的帮助,我才找到这个岛的位置。不容易啊。

八月初一夜,台风来袭。元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高丽史书记载:台风过后,人们甚至可以踩着元军浮尸在海面上行走。

其中,江南军的大部分船只都是内河船只,无法承受台风下的惊涛骇浪,三千多艘战船中只有数百艘幸免于难。

而东路军的大多数战船是小而坚固的高丽船只,大多逃过一劫。

现代内河船只和外海船只的直观对比。在海上风浪面前,内河船显得弱不经风。

幸存的元军在鹰岛集合休整后,又遭到日军的攻击。

八月初五,范文虎等人丢下残余部队,带着亲信人马撤回了平户岛。

此前留守的张禧由于早早修筑堡垒、妥善停泊船只,几乎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台风。

当范文虎提议班师回朝时,张禧仍认为“土卒溺死者大半,其脱者皆壯士也。曷若乘其無回顧心,因糧於敵,以求一逞”。

不过,范文虎认为张禧是担心被忽必烈责罚,因而提出“還朝問罪,我輩當之,公不與也”,坚持要回去。

最终,东征诸将于八月十五日左右抵达高丽合浦。出征时的十四万人,此时只剩不到三万。

被遗弃在鹰岛上的士兵约有数千人(元史记载十余万,数字不太可靠。日本记载数千人,相对更可信)。他们自发推举了首领,想要伐木为舟自行返回。

然而,在八月初七这一天,日军攻上鹰岛。这些人中除了新附军(南宋灭亡时投降元朝的宋军,元军称为“新附军”,日军则称作“唐人”)被抓去做奴隶外,其余全都被杀了。

【突然联想到古希腊三十年战争中,远征西西里的雅典大军的结局。投降的残兵们都被送去采石场为奴隶,绝大多数都悲惨的死在了采石场。只有极少数因为有诗歌、戏剧等才艺,被送给贵族当奴隶,才侥幸获释或逃归。】


浅析

元朝第二次入侵日本,其实已经很好地吸取了上一次的失败教训。

这一次,元军不仅安排了两路大军协同作战;而且部署了预备队,即阿塔海的“留后”军,准备继续跟进。

同时,有资料说元军还带了农具,准备好了要长期屯田、战斗。

虽然阿塔海的部队没来得及开赴前线,但元军在平户岛上安排张禧率领四千余人筑垒坚守,可以说的确在落实长期部署。

同时,元军出发前,忽必烈还再三叮嘱:“又有一事,朕實憂之:恐卿等不和耳。若彼國人至,與卿等有所議,當同心協謀,如出一口答之。”这就是要求元军将领们同心同德、军令统一。

虽然东路军在六月十五日前后有过分歧,但在金方庆的坚持下还是全军待命,没有做鸟兽散。

两路军队会师后,忻都、洪茶邱等人几乎就从史籍中消失,主帅变成了范文虎。推测此时全军都由范文虎统一指挥。

号令不一的问题也算是得到了解决。

不止如此。这一次元军不仅拿出了十多倍于第一次入侵时的兵力,火炮、石弩等先进武器也一应俱全——不过,可能是不放心南宋降将范文虎,忽必烈驳回了江南军带上回回炮的申请。

靠着这些武器,东路军才得以攻克一岐岛;后又靠着这些火器在数万日军的围攻下,从一岐岛突围至平户岛。

在如此精心筹备之下,元朝第二次入侵日本为什么还是失败了呢?

总体上说,元军在天时、地利和人和方面都处于不利地位。

在天时方面,台风扮演了重要角色。每年的六月到十月是日本西海岸的台风季和梅雨季。元军遭遇台风的时间正好是八月初一。

其实,即使躲过了初一,多半也躲不过十五,元军迟早会遭遇台风或海上风暴。

在地利方面,日本的地形以山地为主,平原主要是河流入海口形成的冲积平原。例如博多湾所在的福冈平原,就是由多条中小型河流流入博多湾形成的。

在梅雨季节,这些冲积平原大多会变成泥泞难行的沼泽地。无论是山地还是沼泽,都不适合元军最擅长的骑兵作战。

结合其它战场(交趾、缅甸、八百媳妇、爪哇等)来看,只要骑兵无法发挥威力,蒙古人都只能自吞苦果。

除了自然地利之外,日本人还从上一次博多湾大败中吸取了教训,在此地修筑了一条高两米左右、宽三米左右、长达二十多公里的石墙,名为“元寇防垒”。

正是这条石墙挡住了东路军的抢滩登陆,迫使元军只能转向一旁的志贺岛。最终,元军在岛上大败,灰溜溜地撤回了一岐岛。

“元寇防垒”示意图

不知道忽必烈会不会后悔自己不让元军带上攻城神器回回炮。就像诺曼底登陆时盟军用军舰舰炮攻击德军“大西洋堡垒”收到奇效一样,如果从船上向“元寇防垒”发炮,战争走向就此扭转也未可知。

要命的是,元朝对日本的这种天时地利几乎一无所知。

即使有第一次的经验教训,即使有高丽人做向导,即使有赵良弼详细记录了日本君臣爵号、州郡、名姓、风俗、土宜等信息,元军仍然执着地选择了风雨季,执着地向博多发起了进攻。

如果元军对地形有更多的了解,选择越过福冈而从芦屋登陆,或者绕过长崎而从佐贺登陆,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当然,也许这个结果会更糟。

“元寇防垒”不仅是一项地利优势,也是一项“人和”优势。

在“人和”方面,日军拿出了一整套战备措施。例如,在九州附近海岸、海域定期巡逻,以尽早发现来犯之敌。同时,加强对马岛、一岐岛的军备。

这就是为什么东路军在这两个岛上就遇到了数万人的抵抗,为什么东路军在志贺岛上会遭遇大量日本援军,为什么日本可以迅速组织起对一岐岛的猛烈反攻:镰仓幕府早有准备。

除定期巡逻外,镰仓幕府还采取了一系列举措防范元朝。如改进武器和战术、加强中央集权以便举国抗元,甚至还有修建大量寺庙、命令全国僧侣一起乞求神明护佑等等。可以说,镰仓幕府把能想到的招都用上了。

反观元军的“人和”,元军主帅们对于拿下日本,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的决心。

范文虎和他的江南军一样,是亡国后投降的南宋军队。让他们远渡重洋给蒙古人卖命,用脚趾头想想都是十万个不愿意。遇到台风后,留守平户岛的张禧反对撤军,主帅范文虎居然认为他是害怕忽必烈责罚。

即使是蒙古人忻都,也是一门心思的“打不过就走”“反正都怪范文虎”。东路军等不到江南军时,忻都、洪茶邱又像上次一样打算撤退,又是高丽人金方庆站出来反对。

总之,范文虎、忻都等人并没有战斗到底——至少战斗到阿塔海的第二梯队顶上来——的决心,而只是想着“我尽职尽责了,我不会挨骂了,这就够了”。

如果一个项目,只有领导想做成、做好,而团队成员都只想着不挨骂、不背锅,那这个项目铁定做不成。 

后续影响

元朝

两次入侵都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忽必烈当然不甘心。

往后余生,他一直在筹备第三次入侵日本。不过,也许是对此前的惨败心有余悸,也许是朝堂内外反对声浪太大,第三次战争始终引而未发。

忽必烈去世后,继任者元成宗铁穆耳彻底取消了入侵日本的计划。元朝军队从此再未出海东征。

元军惨败的教训还影响到了明朝。

明初,日本又杀了多位明朝使节,所谓“日本国王良怀”(实为日本南朝征西将军怀良亲王)呈文中又言辞不逊,加上倭寇不断骚扰我国沿海地区,朱元璋一度也想兴兵征讨。

终之所以没有出兵,“惩元军覆溺之患”就是一个重要原因。


日本

对日本来说,这是他们历史上第一次遭到来自亚洲大陆的攻击。元朝两次入侵,都被日本视为“国难”。

镰仓幕府为了应战,实施了一系列加强统治的措施。这些措施确实帮助日本挫败了元朝的入侵,提振了镰仓幕府的“武威”,巩固了“得宗专制”的局面。

同时,日本“神国思想”空前膨胀,即相信自己是受神佛庇佑的国家,不可攻灭,绵延不绝。到了近现代,这种意识成了军国主义者的工具,用于鼓动日本社会支持发动侵略战争。

在加强统治的同时,镰仓幕府也成了自己的掘墓人。它实施的战备措施和战争动员,严重地挫伤了日本庄园经济,破坏了“御家人制度”,激化了社会内部矛盾,动摇了自己的统治基础,为日后的倒幕运动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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