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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小说名篇欣赏:王润滋的《内当家》

 陈巽之的图书馆 2024-01-14 发布于陕西

锁成老汉六十岁了,一辈子心眼儿 窄 巴,经 不 住个大事。会计帐上,他家的户主姓名写的是李秋兰,他老婆。连领粮领钱用的手戳都是。下地干活回来,吃饱了饭,嘴一抹,就倚在铺盖卷上听广播。不听曲子不听戏,倒爱听新闻节目和对农村广播,说听那心里清亮。除此以外,柴米油盐、鸡鸭猪狗,大小事儿不管。

现代小说名篇欣赏:王润滋的《内当家》

这几年,庄稼人兴在院里打机井,手一按就冒水,洗衣濯菜不出门。别人都打,问他,他说:'等问问内当家'。他老婆说:'打!人家能,咱也能,不少胳膊不少腿的!'于是,他便理直气壮地回别人说:'打!人家能,俺也能!'。

锁成对老婆,不光嘴上称道,心里也宾服,她实在是个挺有能耐的女人。大片脚,二毛子,小他十好几岁。嘴一份子,手一份子,说话办事儿一斧子一块,屋里屋外,她一人操持。冬添棉,夏换单,房上苫草,猪崽入圈……百样事,她心到手到,点水不漏。几十年来,小日子过得严丝合缝。不该破费的,苍蝇衔不出一粒米;该花销的,男子汉没她气魄大。内当家,是锁成叫惯了的称呼,其实内外都当家。

动工打井的头一天晚上,锁成推开筷子碗,往后一仰,架起二郎腿,点上一锅子烟,听起广播来。开始,听得有滋有味。可听着听着,不知咋烦了,'嘎叭'一声把开关 拉死了。

内当家在正间地下刷碗,正听在瘾头上,就把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进里屋来,摸到墙上的拉线,'嘎叭'一声又把开关拉开了。然后,一边刷,一边细细地听。

锁成老汉烦透了,咝咝地抽着烟,一袋接一袋,不歇气儿。往炕沿上磕第三锅烟灰的时候,随手又把开关拉死了。

内当家火了,冲进里屋来,在围裙上擦着手:'你这个人真是,自个儿不听,也不叫人家听!'锁成支吾着:'俺,俺头痛,想睡觉哩。'内当家火气立刻消了,伸手去按他的前额瓜:'不热。恶心么?'

锁成含糊不清地应答着:'唔,唔……'内当家说:'俺给你烧绿豆汤。真是的,屁事不用你操心,上的哪门子火!'

一会儿,绿豆汤端上了,还加了两勺白糖。锁成足足喝了两海碗,喝得汗淋淋的,躺下了,可一宿没睡着,翻过来,复过去,眼珠子溜滑,烟灰磕了半窗台。天傍晚,终于忍不住,把老婆推醒了:'新槐妈……'内当家柔揉眼:'咋,还没松痛?''俺、俺跟你商量个事哩。''说呗!'锁成为难地看了看老婆,又低下头,把烟袋捅进荷包里,抠索着,半天没装好一锅子烟。内当家急了,一骨碌爬起来,穿衣 服,'你 这人真是,谁给你嘴上贴封条咧!'锁成憋足勇气说:'咱那井,别打了。''咋'?'你没听喇叭匣子里喊的啥?' '啥?''俺不说你也明白。'内当家急了,被一撩就下炕,'你别说了,留肚里沤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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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成赶紧抱住老婆的胳膊:'新槐妈,慌 啥 哩?俺说,俺说还不中!''说! 说晚了不喜得听!'锁成把嘴 往老婆耳边凑了凑,小声说:'高山的(地富)分子都摘帽了,连蹲过八年大狱的赵百万都在内。'内当家点点头:'嗯。''现时,人家又吃香了,跟咱贫雇农平起平坐呢!'内当家咬咬嘴唇:'嗯。'锁成点上烟,咝咝抽。一边抽,一边说:'就为这,咱这井别打了,别他妈把劲出瞎了!'内当家愣了。'唉,你这人真死心眼儿! 挑明了说吧,这果实房归其了还不知姓啥哩!刘金贵还没死,听说他儿子在日本国,开家大饭店,挺有钱。他给县上捎回辆小鳖盖子车,还有电视机啥的。再说,就算他死了,还有儿孙后代呀!这房,不保险哩!'内当家说:'你净瞎寻思!''瞎寻思?你不见上头的政策,象奶头孩子的脸儿,一天十八变! 吃不准哩!'内当家低下头,不吱声了。锁成说:'咱家的事儿,从来是大小都你说了算,俺服气!这遭听俺一回,啊?保准吃不了亏。'内当家 突 然 笑 起来。锁成懵了:'笑啥哩?'还笑!笑得格格的,笑得前 合后仰,笑得拳头擂着老头子的脊背,擂得咚咚响。锁成慌了神儿,伸手去捂老婆的嘴:'笑啥哩?笑啥哩?你痴 啦! 左邻右舍都是耳朵,你就不怕……唉!笑啥哩!'内 当 家 擦 着泪儿,狠狠瞪了老头子一眼:'你呀,神经病! 白 赚 俺两碗绿豆汤! 俺就不信日头能跟西边出! 俺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能叫人翻个个儿,老头子,没事瞎嘀 咕,睡你 的省 心觉吧!啊?'

天大明,内当家下了炕,高声大嗓地冲对 面 房喊:'新槐,日头照腚啦!'没结婚的小儿子新槐扣着扣儿走进来:'妈,做么?'内当家掏出钱,塞进儿子手里:'去,买盘 鞭!'锁成问:'不盖房子不上梁,买鞭做么?'内当家没好气地说:'放响儿听!'乡下盖房梁,一般人家都放鞭炮,以示 吉 庆。打井放鞭,老辈子没这讲究。老辈子没有的,李秋兰家做。她叫儿子用竿挑起长长的一串小红鞭子,站在院当央;叫老头子点火,老头子手不听使唤,划了好几根火柴没点着。他急了,一把夺过来,'嗤'地划着了,一凑上就冒火星儿。鞭声爆豆似地响了,引来满村看热闹的人,一群孩子围在下边抢落下的那些。满院子纸花飞扬,硝烟弥漫,火爆 透了!'新槐,擎高点!'内当家喊。人们私下里咬耳朵。谁都吃不透,这个手紧如锁的把家婆,今儿怎么舍得拿着票子闹光景……鞭串快燃尽了,内当家抓过一把锨,推进老头子怀里,朗声朗气道:'槐他爹,动土吧!'不知怎么的,锁成也有劲了,一锨铲下半尺深……井打下两丈深,遇上酥石硼了,还连个水星儿不见,锁成主张填了,内当家不叫,说和邻家走的一条水线,咋会没水?龙王爷在石硼底下压着呢!她请来石匠,要放炮轰哩!炮眼打好了,药装上了。这工夫,喇叭匣子里忽然喊李秋兰的名子,要她赶快到大队会计室去,说有要紧事。她正在往窗玻璃上贴纸条,防止震碎玻璃飞起来扎伤人,腾不开手,就对老头子说:'你去听听,鱼事虾事吆喝么?'锁成难得直搓手:'俺行么?俺行么?人家点名要你去哩!''你这人 真是,就不会捎个话回来?'锁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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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顿饭的工夫又回来了,一溜小跑进门来,拉住老婆就往里间屋拖,说话舌头都不听使唤:'槐、槐他妈,刘、刘金贵回来了!'内当家一震,倚在门框上。锁成说:'先住在县城招待所,明儿就回村来,说是要来看看老住房。听听,这话味儿……'内当家紧抿住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槐他妈,快拿个章程吧!县里来 人 了,是个啥主任,看样子官儿不小,话头挺冲,这阵在会计室,跟支书谈,说过会儿就上咱家来……''来做么?''来看地场,说是要在咱家给刘金贵接风哩。噢,对了,会计室门前还停辆大汽车,软和椅子、花地毯、木头炕(床)……装得冒尖儿,比刘金贵当年还势派着呢!'内当家想了一下,问道:'你怕么?''谁?刘金贵?哼!'锁成吐了口唾沫说,'当年上台跟他说理斗争,俺怵过?俺怕啥?俺是怕咱靠山不硬戗。听主任那口气,他刘金贵如今有钱有势,象成了皇上爷哩!咱是啥: 咱还不是个穷光当的庄稼佬?'内当家说:'别把鼻涕往自个儿脸上抹。告诉石匠老师点炮,这事儿你甭管!'锁成犹豫地看着老婆:'这……'内当家瞪他一眼:'咋?咱的 房,咱 的院,咱想怎的就怎的,怕啥'!

这时候,院里走进一帮人。锁成从窗上看见了,忙扯扯老婆的袖子,小声说:'来了来了。打头的那个就是主任哩!'内当家撩撩搭在眉心的一缕头发,从从容容走出里间屋,倚在正间门框上,眯着眼审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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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办公室孙主任是个很认真的人,没顾得进门就在院子里左看右看起来:'唔唔,这不好,院子里这么脏!哎呀,怎么现在打起井来了呢?'他小心地挪步到井口,探着头朝底下看,又扭头问陪他来的老支书:'今、明能 完 工?'老支书说:'起码待三天四日。'孙主任想了一下,果断地说:'那得填,填!要不这象个什么样子?乱七八糟!再说,也得注意国际影响嘛! 人家外国哪有这么落后的打井法?传出去,要给咱们中国人丢脸的! '老支书说:'庄稼人动动工程不容易啊! '孙主任摇着头,坚决地说:'不行,得填!小局服从大局嘛! 走,屋里看看。'说着,转身朝屋里走。一抬 头,门口堵着个忿忿的女人。内当家两手撑着两边的门框,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依然眯着眼看孙主任。孙主任愣然了。老支书给他们做了介绍。孙主任立刻笑了:'哦,你就是李秋兰同志?哈哈,耳闻不如一见哪!'说着,热情地伸出一只手。内当家没松脸,没挪身,连手也没伸,只冷冷地说,'找 谁?俺这屋里没主儿! '孙主任嘴张了张,没说出话。锁成在背后直扯老婆的衣角,内当家把手往后一拨弄,直冲孙主任说:'要是有主儿,进门来得通个名报个姓呀! 俺没见这号人,踩着人家的门槛,管着人家的事儿,还没个商量! 这家,你当?俺当?吱?'孙主任脸一阵红一阵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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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个国家大干部,怎么好跟一个粗鲁的乡下女人论理呢!老支书说:'秋兰,孙主任是为工作,咱们得好生配合呀!'内当家气不短,声不颤:'他支书大伯,俺李秋兰跟谁都没有肚皮外的话,要说为工作,不是俺自个觉着,打从土改到如今,多咱跟咱上级两心眼儿?俺这家,不是当年刘家的衙门,谁都没觉着难进过。他姑,他姨,他婶子大娘,三六九地来走亲串门儿。刘金贵要回来,回来就回来呗,能不叫他进?俺家没养把门狗!可叫俺低三下四,没那步天地!别说他,就连县委书记来,俺都没两样待!人家张书记,拾起扫帚就扫院子。可你,孙主任,你嫌俺院子里脏。住家过日子,能没鸡屎鸭浆?能没有砖头瓦块?叫俺把井填了,为的啥?不就为刘金贵回来走一趟,看一眼!嫌俺丢人,领你城里大洋楼去,当老爷舅舅俺不管。进俺家这个门来,就得服俺家的规矩。就这话!'

老支书紧张得一口大气不敢喘。锁成呢?不知啥时候躲进里屋去了。

孙主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过毕竟还是有 涵养的人罗。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强笑道:'李秋 兰 同志,你有朴素的阶级感情,这很好嘛! 可也不能抱着旧有的农民意识不放呀!刘金贵先生现在是爱国华侨,为了搞四个现代化……'

'甭说了,主任!'内当家打断他的话。'国家大事,你该比俺懂得多,你想叫俺咋办吧?'

这工夫,一帮人把汽车上的床呀沙发什么的,都抬进院里来了,新崭崭地摆了一大片。

孙主任说:'就这,想把屋里屋外重新布置一 番,让刘先生看看咱们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幸福生活。'

内当家又把眼眯起来,细细地瞅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高级家具。

'怎么样,满意吧?'孙主任问。

内当家嘴角浮上一丝狡黠的笑意:'这么说,这些玩艺往后都归俺了?那敢情好,留给俺新槐娶媳妇!'

孙主任连忙摇摇头:'不不不……'

'哈哈哈哈」……'内当家开心地笑起来。立时,又不笑了,依然绷着脸:'那,送俺家来做么?摆 臭 谱儿呀?俺没那份穷心思!'她猛地仰起脸,朝外挥挥手,'抬走,都抬走,俺不希罕! 俺院里脏: 俺家不开展览馆!'

李支书严厉地制止她:'秋兰!'

孙主任再也忍不住了,一跺脚喊道:'不准抬走,这井,也得填,马上给我填!'

'怎么?上俺家耍赖放泼么?'内当家登登几步奔到井口,冲下面喊:'石匠老师,预备点火!'井下仰起一张 脸,拖着响亮的长腔回一声:'好咧﹣-'

满院子的人都傻眼了。

锁成老汉从屋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扯住老婆的衣袖,苦苦哀求:'新槐妈,低低头过去吧!'

内当家推开他的手说:'你腿脚慢,先闪开点儿!'她登上猪圈墙,用手卷个喇叭筒,放到嘴上,朝左邻右舍 喊起来:'哎﹣﹣放炮罗﹣﹣他七大妈,他海奎叔,他五爷爷,把窗子都打开,别震破玻璃了,俺家放炮罗﹣-'

满村满野都发出回响:'放﹣﹣炮﹣﹣罗﹣-'

孙主任脸色气得铁青:'抬出去,快抬出 去!'他 焦急地朝乱哄哄的人群喊着。

老支书暗自一笑,抬脚走了。

'轰﹣-'炮声响了。是从地下发出的,很闷,很沉。谁都感觉到了,脚下在动。人们潮水般地朝李秋兰院里跑去,争看这一炮打出的成果。只有她,默默地站在一棵小树下面,眼里涌出两颗泪珠。那亮晶晶的泪珠落进她脸上很深的皱纹里,噗啦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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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天阴得很厚,下着大雪。黄昏时分,响起牲口脖子上铜铃铛的声音,一辆铁轮轿车从官道上奔来。赶车的是个寒酸的小伙子,抱着鞭杆儿,坐在车辕上打哆嗦。车戛然停下了。小伙子跳下来,跑前几步,用鞭杆去拨挡在路中间一堆被雪盖住的东西。刚拨一下,又慌忙蹲下,伸手去扒。是个要饭的小姑娘,冻僵了,空篓子挽在胳膊上,挣不下……轿子里喊起来:'快走!'小伙子抱起小姑娘,走回车边,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东家……'轿窗的布帘掀开了,露出两只眼,一闪,又放下了:'快丢开她,丢开!'小伙子眼里闪着怜悯的光:'东家,她兴许还能活过来,救救她吧!''死了,你贴棺材?''东家……'小伙子眼里湿了。轿子里面骂起来:'真他妈傍年靠节败兴人,丢开!'小伙子咬着牙,哆哆嗦嗦把小姑娘放在路边的雪堆上,脱下自己的棉袄给她盖在身上……车子动了。小伙子拚命地打着马。铁轮碾碎着冻僵的土地。回到村里,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小伙子拴上牲口。拔脚就往外跑。他弯着腰,在雪地里摸,终于摸到了。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回到那间冻冷的伙计屋子。他想给她暖和暖和身子,可没有一颗火星星。就那么抱了一宿。天亮的时候,小姑娘身上有热气,睁开了眼……小伙子兴奋地跑去找东家。'活了!活了!'他流着 欢 喜的泪喊。他哀求东家留下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愿意养活她,他答应少拿一年的工钱,以表示对东家恩德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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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这座高门大院里,多了一个十岁的丫头。她又矮又瘦,却要干很重很累的活儿:推磨、压碾、洗衣、濯菜……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东家拿冷冷的眼睛看她,连把门狗也总是向她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她的心终年蜷缩着,象一只发抖的小兔。只有晚上,当她回到那间小屋的时候,才感到一点人世间的温暖。她叫他成哥,他叫她兰妹,兄妹俩问饥问冷,相亲相爱。命运把两颗苦难的心连到一起了。

七年过去了。小姑娘长大了。

一天,秋兰突然问:'成哥,你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还不成个家呀?'

锁成老实地说:'咱个穷扛活的,谁喜得跟。'

秋兰说:'你看得上俺吗?'

锁成愣了。

'你要不嫌,就娶俺吧!'

锁成直摇头:'不不……'

秋兰眼里闪着亮亮的光:'成哥,娶俺吧,咱们出去,自个儿安个家!俺一辈子都对你好……'

锁成心里扑通扑通跳:'别、别叫东家听见……'

'听见就听见,俺在这儿够了,俺出去要饭!'

'唉!'锁成一跺脚,跑了。

东家问:'锁成,想要秋兰做老婆?'

'嗯嗯,不不……'

东家笑了。

一天傍晚,锁成出车回来,听见哭声。跑回小屋一看,一个秃头顶的老头,正把着秋兰的手腕往外拖。东家一手端着水烟袋,一手在后面推搡着。秋兰死命地抱住门框,不肯走。她见锁成回来了,便挣开那人的手,扑向他:'成哥,快救俺……'锁成扶住秋兰,愣愣地看着东家。东家咕噜了一口水烟,说:'你回来的正好,跟你 妹 妹见见面。她要走了,去享福,找了个挺好的主儿。喏,就是这位李掌柜。'秋兰哭道:'他把俺卖了!'锁成象当头挨了一棒,差点晕倒:'东家,你……'东家低头吸着水烟。秃顶老头用狐疑的眼光盯着锁成,又逼近秋兰,恶狠狠地问:'他,是你什么人?'东家说:'她哥,这还会错!'秋兰使劲咬住嘴唇,不开口。老头猛地抬起秋兰的下巴:'你跟他睡过觉 没 有?说!'秋兰使劲推开他的手,大声说:'睡过,七年 了!俺早就是他的人了!'东家惊呆了。锁成又羞又急:'你、你、你……'秋兰一头扑进锁成怀里,抱住他不放,热泪珠子叭嗒叭嗒掉。锁成鼻子一酸,也呜呜哭了……老头冷笑了:'刘先生,想不到你拿个烂婆娘糊弄我,还要那么高的价码!'说着,掏出契约,当面撕了,回身就走。东家慌忙赶上几步:'李掌柜……'老头不回头,跨出了大门。东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转回身,扑过来,一把

揪住秋兰的头发,把水烟袋往额角上撞去……

院子上空的硝烟散尽了。

内当家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额角。手掌下面,隔着一层花白的头发,有水烟袋留下的伤痕。它今天好象还在隐隐作痛。别人能忘,她不能忘,那过去的仇恨..

她朝家里走。她不由得抬起头,看那青砖黑瓦的高门楼。她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过去是丫头,现在是主人;过去穷,现在也没怎么富。可苦瓜甜果两样滋味!

那一天,她捂着血淋淋的额头冲出地主家的大门,穷乡亲帮她搭起一间小窝棚。在那里面,他们成了亲。新婚第二天,男人去打短,她又拐起要饭篓。她觉得舒心多了,家好赖自个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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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年解放,斗争了刘金贵。农会主席(现任党支书)领着他们一家,来到这大门口,说:'从今往后,这屋 就 归你们,是你们用血汗挣下的!这辈子住不烂,传给儿孙后代! '她扑到黑漆大门上,上下摸着,哭了。往后,不管世事多么乱,她从没想到过,谁能把她们的屋夺去。四八年国民党重点进攻,还乡团回来倒算,有人害怕,把土改果实退给地主了。她不退,杀头也不退!好在刘金贵识时务,没敢轻举妄动。国民党败退的时候,他们父子随着走了,先到台湾,又去国外。六四年,台湾派小股武装在沿海登陆。锁成睡不安,她说,怕啥?天能塌下来,共产党的龙墩也倒不了!她铁了心。可这回是怎么个景儿?地富的帽子都一风吹了。说起来,也该吹,压这么多年了,好些人也改造了。可听孙主任那话味儿,这象共产党的意思么?

内当家觉得脑瓜子又热又胀,回到家,没顾上看井,一头栽在炕上了。锁成慌了神儿,又要找医生,又要烧绿豆汤,老婆说:'苍蝇蹬一脚,咋乎啥?过来给俺捏儿把就中。'锁成双膝脆在炕上,拇指对个'八'字,在老婆额前推拿起来。晚上,老支书来了。内当家心里一热,落下 泪 来,'他大伯,真要变天么?'老支书点上一锅烟,笑呵呵地坐在炕沿上抽:'秋兰,你这钢性人,怎么也说这没筋没骨头的话?'锁成在一边给老婆打边鼓:'唉!俺内当家说的是,这年头又该有钱有势的人打腰罗!''你呀锁成,小庙的鬼!啥打腰打腚?还不是共 产 党的江山!'锁成说:'象孙主任那号共产党呀?哼,俺不宾服!'老支书笑问道:'那你昨天咋不跟他论理?'内当家瞪了锁成一眼,说:'他呀,锅台后的 汉子,见不得人!'老支书看着涨红脸的锁成,哈哈大笑。内当家不笑,很认真地问:'可孙主任也是顶着共产党的名儿下来的呀?'老支书沉思地抽着烟,烟锅里噬磁响,烧得通红,'问得好啊,秋兰!这些年,就是这些顶名儿的把咱们党的威信抖落低了,说话办事儿老百姓不那么放心罗。这号人哪,都是气象大学毕业的,听见风就是雨,看见闪就是雷,就会顺着裤筒子放屁!别看他们咋呼老百姓吹胡子瞪眼挺有能耐,其实呀,都是些空心萝卜!他们说的话办的事儿,不能记共产党帐上!锁成,你说呢?''嗯,嗯,这话公平,服俺心。'

内当家咬着嘴唇寻思,不吱声。' 老支书磕磕烟锅里的灰,笑着问:'秋兰,你说呢?'内当家抬头一笑:'那,明儿咋办呢?'老支书说:'你是主人,你待客,你说咋办就咋 办!'接着,他告诉他们,刚才县里来了电话了,张书记批评了孙主任。说刘金贵既是来探家,就该由他家乡的群众接待。要相信群众。还说,明天县里不陪干部来,只派车子送他回来……内当家轻轻松了口气。临走,老支书说:'秋兰哪,跟你掏句心底话,这码事儿起先俺也不通!当初咱们打倒的仇人,又要咱们自个儿扶起来,当客待,心里不痛快呀!可后来往深里一寻思,就觉着咱们思想老了,跟不上趟儿了。老皇历翻不得罗!眼睛总长在后脑勺上,你想想,土改多少年了,还压着人家,管制人家,拿人家当敌人待,说骂就骂,说斗就斗,不公道呀?能老老实实,听共产党的话,走社会主义道,咱跟这号人有啥过不去?人家也有儿女,一茬接一茬,一辈传一辈?还能辈辈世世把人家踩在脚底下?就说刘金贵吧,他爱国,是个中国人哪!'锁成听得不眨眼。内当家霍然抬起头:'他大伯,你给张书记回个电话,就说俺李秋兰还有副中国人的心肝,俺不会给共产党丢人现眼!也告诉刘金贵,俺请他……回来!'老支书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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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成忙问,'井呢?''打!'

井口,架起一辆扒掉皎带的小推车,轱辘朝天,代做滑轮。锁成一家依次把住绳子,将一筐筐石头从井底拉上来。为了统一动作,内当家领头喊着号子,'一二﹣﹣嗨哟……'早晨的阳光落满小院。圈里的猪吃饱了食在猪圈墙上蹭痒痒。大白公鸡站在墙头上,伸着脖子打鸣。盘满草棚顶的葫芦叶儿上,兜满夜里落下的露水珠儿,风一刮,噼哩叭啦往下滚,象掉银豆子。挂在檐下的棒棒穗子,闪着金火火的光……空筐放到井底了。内当家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自言自语道:'三十几个年头了,他老了……'锁成说:'属狗,七十一''见面兴许认不得罗!''哎,槐他妈,你说他在日本国里找老婆了么?''听说没呢!''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回来做么!真想倒 算 呀?听张书记那话味儿,他能么?你说……'内当家说:'故土难离呀!走那年,有人见他偷着 抹 泪呢!也可怜见的……''哼,你可怜他,当初他可不可怜你!'锁成不平起来。'当初归当初,现在归现在,他是他,咱是咱。'新槐是个老实孩子,爹妈说话,从来不插嘴。井下抖动了绳子。内当家喊了一声,全家人应和着。一筐又一筐石头拉上来了。井下不断地报着水情:

'见湿泥了!''渗水星儿了!'

三天,井硬是艰难地打下去三丈深。

九点钟光景,外面响起小汽车的马达声。锁 成 一阵紧张,压低声说:'来了!'

现代小说名篇欣赏:王润滋的《内当家》

内当家抿住嘴唇,想了想,说:'新槐爹,你进去 换 件洗浆衣裳,在铺盖底下压着。'

'哎。'锁成得令而去。

'新槐,你骑车子上东庄割肉,不要那白肉膘子,要 红肉枣儿,今儿晌午包发面包子。他爱吃这口儿。'儿子也去了。

内当家从外窗台上抓过一盒烟卷,走到 井 口,冲下边喊:'喂,石匠老师,俺有客,顾不上你,见水喊一声 给,烟。'说着,把烟丢下去了。都铺排妥了。她拍了拍衣襟上的泥,朝大门口走去。

来了!在一群围观的孩子前面,颤巍巍地走来一个瘦小的老头。是他么,当年威风凛凛的东家?老成这个样子了!头秃的连白头发都没几根了,眉毛也差不多脱光了。嘴瘪得象个老太婆,脸上生满老人斑。他躬着腰,拄着拐杖.腿脚磕磕绊绊的,很不灵便了。惹人眼的是,他左手还擎着支水烟袋,看样子刚抽过,锅子里还飘出一缕 青烟。噢,多少年了,他保留着过去的嗜好……

内当家心尖一抖,盯住那水烟袋。

走到门前,刘金贵停下了,抬起头,眯起松弛的眼皮,细细地看站在黑漆大门下的这个女人。他不自然地笑着,尴尬、怯生地摇摇头,表示不认识。蓦地,他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闪出一道恐惧的光,手哆嗦了,水烟袋'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看到了她额角上的疤痕……了!内当家嘴唇打颤,扶在门框上面的手指要抠进木头里去谁也说不出话。突然,孩子群里谁喊了一声:'看罗!洋老头水烟袋都拿不稳罗!'别的孩子也喊起来。随着,就是一阵哄然大笑。内当家心里不知涌上一股什么滋味。她一咬牙,向孩子们挥挥手:'滚开,都滚开!'孩子们轰地跑散了,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不过,没人再敢胡喊乱闹了。内当家走前几步,弯腰拾起水烟袋,还是那一支,只是添了几道手指磨下的印痕。年岁久了,铜铁也磨得损。人心呢?刘金贵颤索索地伸出一只手,'秋兰姑娘么?我没 认 错人吧! 能活着见到你,见到家,我真高兴,真高兴……'内当家眼圈有些湿润。她用手抹去水烟袋上的泥尘,递到刘金贵眼前,朗声道:'他大伯,屋里坐,锁成有好烟哩。'刘金贵双手接过烟袋:'锁成,他好么?''好,托共产党的福!'内当家扭头冲家里喊:'新槐爹,来客了!'锁成扣着扣儿,急匆匆跑出来,一见刘金贵,愣在那儿了,挪不动腿,张不开嘴。刘金贵感慨地摇摇头:'也老了!'锁成憋了好一阵,才说出一句话:'俺属鸡,六十啦!'内当家憋不住,嗤地笑了。

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他们走进院子。内当家告诉他打井的事,刘金贵直点头,说:'这地下有好水,当年盖房 就想打。可怕捅漏了地气……'说着,自嘲地笑了,

'水!水!'井下突然喊起来。

内当家乐得大手一拍,踩着乱石块子奔过去,趴在井口往下看:'水旺么?'

井下回答:'指头粗的水眼直冒哩!'

内当家回过头大声喊,'新槐爹,拿瓢来!'

现代小说名篇欣赏:王润滋的《内当家》

锁成把一只葫芦瓢放在筐里,扯着绳子顺到井下,一会儿,又拉了上来筐里放着一瓢刚接下的水。

'新槐妈,快尝尝,甜的?咸的?'

内当家端起瓢,递到刘金贵眼前说,'这是家乡 的 水。

你尝尝。'

刘金贵受宠若惊,竟不敢去接。

内当家爽快地说:'喝吧!俺喝的日子还长哩!'

锁成也厚道地一笑:'嘿,喝吧,你是客!'

刘金贵两手颤抖着把瓢接过了.没顾得让水中的泥沙沉淀下去,就把瓢沿接到嘴上,咕嘟咕嘟地喝起来,一口气下去小半瓢。他微微闭上眼,咂着没牙的嘴,品味着这水的滋味……'

锁成问:'甜的?'

刘金贵把瓢沿又放到嘴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只见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大串大串地落进水中 又咕嘟咕嘟吞进肚里去了……

内当家鼻子一酸,急忙把脸扭到一边……

王润滋,当代作家。1946年生于山东省文登县农村。1967年从文登师范学校毕业以后,即开始从事宣传和教育工作。1970年调到烟台地区文化局创作组。现在烟台地区戏剧创作室从事专业创作。

王润滋从六十年代末期开始从事业余创作,发表诗歌、报告文学、小说等作品。1979年以来发表了《孟春》、《亮哥和芳妹》、《卖蟹》、《内当家》等廿余篇小说,其中《卖蟹》、《内当家》分别获1980年和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内当家》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李秋兰这样的新型的妇女形象:她既不排外,也不媚外,在她的身上具有一种某些 人 所缺少的主人翁的尊严感。而这种尊严感,是我们这个开放时代,作为一个国家主人所绝对必需的。在表现这种尊严感的时候,作者又向历史纵深处开掘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追述了李秋兰和地主刘金贵在三十多年前的一场阶级冲突,以及这场阶级冲突所遗留下来的历史伤疤。这样,就使得李秋兰这个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而且也留给读者更多的可以回味的东西。

现代小说名篇欣赏:王润滋的《内当家》

小说写'一辈子心眼窄巴,经不住个大事儿'的锁成老汉,听到广播,要给地主富农摘帽子,已经使他一宿没睡好觉;尤其使他震惊的是,当初对他进行过残酷剥削的刘金贵,突然从国外回来,要回村看地场,要住在锁成老汉土改时分的 现在居住的房子里。他束手无策,懵懵懂懂。而所有这一切,在内当家、锁成老汉的妻子李秋兰眼里,统通是不值得惊怪的事。她镇定自若,举重若轻,以主人翁的精神和姿态,处理得分寸有度,停停当当。这不仅使锁成老汉为之五体投地,就是广大读者也为之折服。小说《内当家》就是围绕这样一个普通农村当前发生的一个特殊事件,通过回忆和叙述相交错的生动的描绘,在人物与人物对比之中,塑造了李秋兰这样一个随时保持清醒的分析头脑而又充满主人翁精神和自豪感的农村妇女的鲜明形象。《内当家》这篇小说的可贵之处,在于作者没有用超阶级的'人性'和'人情',取代至少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阶级,更没有象某些文艺作品那样,把党所领导的农民阶级和地主阶级的斗争,无原则地化作一场历史的误会。尽管它相当大胆地描写了人与人之间相通的感情,比如刘金贵喝到从井里打出来的家乡水,激动得'老泪夺眶而出',内当家见到这种情景,也感到'鼻子一酸,急忙把脸扭到一边',表现了刘金贵与李秋兰之间共同的爱国之思和家乡之情,但当作者着笔的时侯,总是把人物表现出的感情与人物特定的地位和身份连结起来,并不简单地抹杀阶级意识的存在。这种写法,作为文学如何去表现'人性'和'人情味',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特殊的也是成功的一例。

现代小说名篇欣赏:王润滋的《内当家》

《内当家》在创作手法上并不特别新,但是作品开掘的生活内容是新的。这篇小说所写的富有戏剧性的事件,表现了我国实行开放政策以后所出现的矛盾和冲突。新时期的社会变革,使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能适应这种变化了的情况。在如何对待三十多年前的东家刘金贵回乡寻根的问题上,李秋兰、锁成老汉、孙主任这几个人物的态度是不同的,他们之间的思想差距,就形成了作品之间人物的矛盾冲突。作者正是抓住了这种矛盾,表现了他们在新的事态面前所激起的感 情的波澜,从而使作品反映的生活矛盾具有相当的广度和深度。如果作者不揭示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只是主观地想当然地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是不可能正确表现人物在特殊事件面前的真实思想的,也不可能使人物具有丰满的性格。作品能把李秋兰火辣辣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与充分揭示生活中的矛盾冲突是紧密相关的。《内当家》所以能够充分揭示当前农村生活中出现的新的矛盾冲突,能够在作品中提供给人们某些新鲜的东西,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发人深思的东西,从而使它不同凡响,这原因何在呢?主要的原因是作家对生活有深入的体察,有独特的发现,有自己的真知灼见。王润滋在《写民族之魂﹣-<内当家>创作断想》曾经说过,《内当家》中的一些事件,都是他亲身经过或亲耳听到过的。'农村在动荡中。母亲 家也正在讨论:要不要在院里打一口机井?房是土改时分的 果 实,被斗的地主在日本,他的儿孙后代隔街而居……一阵沉闷之后,母亲挺身而起:'打!''可见,他对这段的生活体验是多么深刻了。当然,亲身经历的事情,并不一定能够写得好,开掘得深刻,这里边还有作者认识生活的能力与提炼生活素材的眼力问题。王润滋同志说过,《内当家》要表现的是我们民族的灵魂。'那岩石般的不剥落不死不灭的灵魂。这灵魂不是 漂 在水面,不是埋在地下,是附着在象李秋兰这样的普通的中国老百姓身上……'世事动荡,人民是中流抵柱。但是怎样把附着

民族之魂的人物形象表现得更加鲜明呢?作者对人物性格作了大幅度的对比。在对比中使人物个性更加突出。小说的作者,在读法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左拉的杰作《陪衬人》时受到很大启发。他说:'杜朗多老板很会作买卖。他看见前面走着一美一丑的两个姑娘,突然领悟到丑女子可以作美女子的装饰品。他开办了一个代办所,专门招雇丑女人,再把他们出租给漂亮的贵妇人,陪他们走茶馆,进剧院,以使他们显得更美。'现在反复思考之后,从中受到了启发。作品中李秋兰与锁成老汉是对比,李秋兰与孙主任、李秋兰与刘金贵更是鲜明的性格对比。

《内当家》中,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民族自豪感与自信心,这种浓重的感情色彩,深深地打动着读者的心扉。这种浓重的感情色彩,不是作者故意的点染,那是附着不上去也感动不了人的,而是源于作者对于我们的国家, 我们的人(民,我们的民族今天现实的一种热烈的评价。他说:'我也想到我们的民族:一块古老的久旱的土地,盼着水。关得太久的闸门一经打开,则潮水涌进,势不可挡。于是,轻飘的浮起了,荡在潮头上喧嚣;顽固的沉沦了,埋在泥沙下面诅咒;只有那些清醒者、坚强者,才站稳脚跟迎接潮水到来。他们即使被淹没在潮水下面也深信;潮水把肥沃的淤泥带给我们的土地,然后它会退下去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吸足了营养和水分,开始新的生长了。潮水过后,必定有一个丰硕的秋天。'正是因为作者对于我们的民族有这样的认识,他才能热烈地歌颂象李秋兰那样代表着民族精神的清醒者、坚强者。

《内当家》是继《卖蟹》之后,王润滋的又一力作。这两篇小说虽然反映的生活不同,在艺术上各有特色,但都是对农村中各种新人的赞美和讴歌。小说的故事性很强,写得细针密缝,摇曳多姿。作品富有胶东半岛的乡土气息,而且有着极强的个性化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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