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去了趟北京,曾几何时,我一直说的都是“回北京”,而现在它终于成了回忆里的白月光。那里承载着青春的过往,也住着自己在意的人。约了老同学在母校碰面。多年未见,无论人还是地点都没有陌生感。故地重游,大家边走边聊,每个地点都能牵扯出不同的回忆:这里曾经是什么样子,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起回忆了很多共同的往事,也相互分享了很多当年的秘密。原来我们已经到了没有什么往事不能提及,没有什么秘密羞于公开的年纪。有人在跑TD线时捡东西被后面冲过来的同学撞进水坑;主楼前的升旗仪式我和另一个女生穿大衣踢正步,别人在下面偷笑;晨读园里曾有个锅炉房,晚自习间歇利用去那里打开水的时机悄悄约会;女生代表被派去男生宿舍检查卫生,在那里闻到欲盖弥彰的香水味。有些事自己回忆只是重复的陈述,而与拥有共同经历的人一起回忆,则有了更加详尽的补充和相互理解的共鸣。流动的一幕幕画面串联成当年的纪录片,虽没有实际的影像,却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重新展映了一遍。比如曲折暗黑的宿舍楼道,味道很重的教学楼走廊,复杂到让人分不清方向的主楼,都是梦境中经常出现的地点。年少时的经历仿佛刻在脑子里,虽不曾主动想起,潜意识却会频繁调取。周周是错过水房的开门时间,没打到热水,而我则是面对停水一晚惨不忍睹的厕所。寒假里的校园萧瑟又安静,这正是我对它印象最深的一面。在绿园的时候天空忽然飘雪,虽然阳光明媚,雪花却飞了下来,怀旧氛围再次拉满。有片刻我仿佛魂穿过去,真切地体会到当时面对此景的感伤。共情的同时又很羡慕那会儿的自己,生活得那么简单,能够拥有纯粹的,无意义的伤怀,而那是专属青春的情绪。不禁再次感慨:“有些事只有结束后,才能被真正拥有。”中午在东南门外的饭店吃饭,发现当年一直火爆的沸腾鱼乡居然还在,只是牌子上多了几个字“创始于1999年”。不禁失笑,1999年也已经成为用来标榜时间久远的历史年份了?似乎所有标识都是时间的痕迹,都在提醒着自己上了年纪。离开校园,我们也从过去穿越回现实。饭桌上大家讨论最多的是如何与青春期的孩子斗智斗勇。最后的结论是:放手吧,保命要紧;熬吧,痛苦的日子总会过去。作为孩子尚未进入这一阶段的老母亲,我只能默默听着,用这些血泪经验提前做好迎接青春期的心理准备。不过相比中年生活里的其他鸡毛,孩子话题或许还是最轻松的一个。照顾父母,身体隐疾,未知养老,每个都更显沉重,大家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期间我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有老花的迹象吗?”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有啊。”好吧,再回避也不能否认我们已经步入老年局,可那些毫无营养的青春局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呀。聚会的结束源于两个老母亲要回家送娃上课,另一个要去单位继续加班,还有一个要看望出院的父亲。虽然聊了一天,却依然感觉没有聊透;虽然依依不舍,却还是要投身到风雨兼程的现实里。散场前我们约定退休后去德国找周周,让需要工作到67岁的她招待这群老太太。这就是我们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具体最快乐的未来。合影,拥抱,告别。短暂的相聚重温了过往,交换了现在,想象了将来。人生过半,还能和年少时一起成长的朋友相互陪伴,这真是一份难得的体验。即使我已经成为别人眼中人间清醒的大婶,但在她们心里,还是当初那个倔强坚持,永远比她们幼稚的小姑娘。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因为这份来自少年时的主观偏见,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自己不想长大的虚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