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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奇案》

 广陵子图书馆藏 2024-01-27 发布于上海

弟媳

清同治年间,安徽池州府辖有东流和建德两县,它们互为毗邻,相距不远。

东流县有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名叫王三横,连续几年科举不应,遂将一腔的郁志变为诗句,成日成旬地作诗吟对,完全不理会生计,俨然是一个书呆子。

有段时间,王三横常一人去郊外赋诗,诗没作出几篇,却迷上了一个种花女,日夜思念,饱受相思之苦。见状,老母央了媒人上门提亲,借了不少债,总算将这个姓萧的女子迎进了门。

了了这桩心事,一家三口平平静静过了几个月,眼看就要坐吃山空了,债主又时不时上门逼债,老母亲无奈,只得变卖了祖上的家具器皿,换来钱财收了几匹当地的织布,让儿子拿到建德去卖。

半路上,天降大雨,王三横顾不得休息,用油纸将布包了包,继续赶路。突然身后一辆马车急擦而过,他来不及躲避,一头掉进了旁边的水沟里,却见肇事者扬长而去。

沟深泥滑,王三横爬不上来,只得大喊救人。附近一户人家跑出来一个连腮胡子的男人,将他拉出了水沟,见他脚脖子肿起了一个大包,又将他搀扶到家,并敷上一些药膏。

事毕,双方扯起闲话,才发现都喜欢吟诗作赋。连腮胡还拿出自己的一本诗稿,递与王三横品读。那诗稿的封皮上写了几个大字:赋雪诗鉴,布衣黄孔英首订。

王三横惊叹道:“黄老师啊,失敬失敬,您的诗名早有耳闻。东流的一班诗友常说起您,哪想到今日有缘得见,真是幸会!”

黄孔英闻说,喜色浮上眉宇。

王三横自我介绍后,黄孔英也假意叹了口气道:“哦,原来是王兄啊,你的诗名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你也是当今的一个诗才啊。”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后,黄孔英提议道:“你我是诗友,今日又天助相会,何不结成异姓兄弟?”王三横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当场就呼黄孔英为兄长,又行了大礼。

黄孔英又邀请王三横在自家疗伤,王三横推脱不得,只得留了下来。

王三横在黄孔英家住的几天里,断断续续翻完了《赋雪诗鉴》,恍惚觉得其中有好多诗句十分面熟。比如一首名为《送客再赋》的七绝里,“无人不借花园宿,到处兼携酒器行”,这分明唐人张籍所写,怎么就被直接搬用了呢?介于和前两句联系紧密,诗意也符合作者的侠义热肠,王三横也就释然了。

第四天,王三横的双脚行动自如了,又惦记着家中两人,遂提出了辞行。感恩于黄孔英的救助之恩和结义之德,坚持将那几匹织布留下。黄孔英一番礼让后,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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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王三横讲了这次外出的遭遇,老母感慨地说:“你幸亏遇上了好人,要不然这腿怎么走得回来?不过布匹留下一匹也就够了,家中已经没钱买米了。”

两个月后,黄孔英到东流来做山生意,便巡着地址找到了王三横的家里,王三横东凑西借,热情招待,留他吃住了几天。

就这样,两位结义诗友几年里互相来往着,关系愈发亲密。

这一年,太平天国军打过来了,王家婆媳收拾了东西,随同着众人,去往他处逃难。两个月前,王三横已经去往了外地。

逃难途中,萧氏和婆婆走散了,一个人无以为继,便起了投亲靠友的念头。问了问路,得知此地离建德最近,于是萧氏便寻着去到了黄孔英家。

幸好黄家一家还在此处,并腾出了一间空屋子,让萧氏住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萧氏正睡得迷糊,似觉得有人在掀动蚊帐,不由得一下子惊醒。见是黄孔英,忙将被子捂到颈项上,红着脸问道:“黄大哥,你干嘛?”

黄孔英淡然地说道:“哦,我来看看你屋里还少不少东西,想把你叫醒问一问。”

萧氏赶紧回道:“不缺什么,都齐全的。”

这时黄妻在院子里喊丈夫,黄孔英双手甩下帐子,笑了笑走了出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黄孔英和妻子在卧室里吵架,黄妻要将萧氏赶出去,黄孔英尴尬地对妻子道:“你女人家,气量不该这般窄小,她又吃不了多少饭,赶她作甚呢?”黄妻哼了一声,阴着脸说:“饭不饭倒是小事,我只怕自己日后被你赶了出去呢。”

黄孔英摊了摊手,佯装不明白,黄妻不罢休:“那好,随你想什么法子,只要让她走就是。她不走,我现在就走!”黄孔英只好答应让萧氏离开,想了想后又说道:“让她走太容易了,何不用她换一笔钱呢?”

黄妻惊悸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黄孔英阴着脸吐了口气:“怕什么?那个呆子王三横,根本不知道他老婆在这里。再说,兵荒马乱的,他恐怕早死了!”

黄妻低着头说道:“你既有这打算,也好。家里场面铺得大,进项又少,弄一笔钱进来也好补贴一些。不过,事情要做得稳妥些。”黄孔英点了点头。

几天后,黄孔英告诉萧氏,派去东流打听的人回来说,王三横和他母亲死在了外地。

萧氏失声痛哭,哭晕后转醒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黄孔英:“黄大哥,我以后可怎么办啊?还不如随了他们娘俩一起去了。”

黄孔英慈和地劝道:“王家弟媳,你还年轻,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想你不如再找一户人家嫁夫生子,好歹有个安稳落脚的地方。”

萧氏摇摇头,黄孔英叹道:“说实话,我这里不是你的长久之计,你还不如听我的。”

没过几天,县城里一个老实的鳏夫将萧氏迎娶过去了,黄孔英作为娘家人收受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聘礼。

话说另一头,随着战乱的平息,在外的王三横已回到了东流,而母亲确实已经死了。在破败不堪的家里,不见母亲和妻子的踪迹,王三横便向四邻询问。但没人知道婆媳二人的下落。

这天,萧氏的弟弟带了一个人来到家中,带给他一个晴天霹雳。这人正是萧氏的新丈夫陈龙。

听陈龙所说,王三横这才知道,妻子一直借居在黄孔英的家里,也是黄孔英,以二人已死为由,将她又嫁与了二夫。

当天下午,王三横就和陈龙赶去了建德,陈龙回家,王三横径直去找黄孔英。

这次见面,王三横多了层心思,他先将陈龙告诉自己的事情摆出来,接着板起脸对黄孔英说道:“我这次来你这里,是先在东流告了官的,我不怕你把我怎么样,只想让你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做?”黄孔英紫胀了脸,黯然无语。

王三横又追问道:“你为何要欺骗萧氏,说我死了?”黄孔英沁着冷汗,更加说不出话。而黄孔英的儿子黄绍华一直站在旁边,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王三横。

僵持了好一会,黄孔英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黄绍华一看,赶紧将他扶起卧室。

王三横见事情继续不下去,愤愤离开了黄家,在城里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

黄孔英躺在床上,心乱如麻,在萧氏这件事上,自己是缺德了一点,传扬出去,黄家哪还有脸见人?黄氏族人怕也是容不下自己。虽说自己以前也骗过不少人,包括王三横,但都干得不着痕迹,不落把柄。可怎么今天这事就坏了?最没想到的是,王三横竟然会先去告官,正是因此,才让自己如此被动。

黄孔英越想越觉得自己丢了颜面,所以趁妻儿在前面吃饭时,从柜子里摸出几粒毒药,一口吞了下去。等妻儿再进屋时,黄孔英已经咽气了。

黄妻号啕大哭,黄绍华捂着脸蹲坐在父亲床前,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对母亲吼道:“有什么好哭的?当初卖人家老婆的时候,你不也有份?”说完,甩手走了出去。

此时天已漆黑,不知过了多久,黄绍华回来了,还推来一辆木轮车。他悄悄地将尸体放上车,借着夜幕,又推着车子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王三横再次来到黄家,只见黄家大门紧闭,无人应答,只得悻悻地回到客栈。下午,一行衙役冲进了小客栈,一条绳子就将他绑走带去了县衙。到了公堂,王三横才知道,黄家控告自己谋杀人命。

原来这天上午,镇上有山民传言附近山上发现一具尸体。风声传开,黄绍华当即邀集了族人和邻居到山上去寻找尸体,除了尸体,还在旁边又找到一辆木轮车。黄绍华朗声说道:“叔伯兄弟们,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死的是我父亲。凶手定是在山下害死了他,又用这辆木轮车推上了山的。”

下山后,黄绍华去到平时熟识的陈捕头家里,给了他几锭银子,求他照应照应。两人又一起赶到孙知县府上,状告王三横杀死黄孔英并弃尸山上。

押来王三横,孙知县升了公堂。

王三横辩解道:“说我打死黄孔英,有什么证据?再说黄孔英身上有没有伤?”

要回答王三横的问题,还得去验尸。孙知县此人洁癖,见不得死尸,所以让陈捕头代他去验。过了约一个时辰,陈捕头和黄绍华回来,禀告说,黄孔英确系殴伤致死。

证据确凿,孙知县怒喝王三横招认,并且动用了大刑。王三横挣扎着挺了两天,最后奄奄一息时,被迫伏罪,被关入了大牢。孙知县则向池州知府呈递了公文。

东流的王氏家族听说王三横在建德杀人,都说不相信:王三横平时虽有些糊涂,读书不成,做生意也糟糕,但品性还是好的。

于是为了王氏族人的清白名声,众人去到了池州府为王三横鸣冤,递反诉状。

池州知府周士凯从来是仗着权势,为非作殚作尽的人。接到公文,起初不以为然,觉得杀掉个把人无关紧要。但两天后,接到同一个案件的反诉状,也觉得有点棘手了。

拖了半个月,周知府仍委决不下,便将此案推给了东流县的林福祚知县。林知县接了案子,精研细查,发现此案的关键在于那辆木轮车。照常理推论,如果杀了人,推尸上山,埋了后,必然会将车推回来。谁会不打自招自己杀了人还推尸埋人呢?

况且,用木轮车推尸上山,需要相当大的力气的,绝非王三横这个单薄书生可以承受的。如果王三横是凶手,那他一定有帮手,而帮手很可能是这辆木轮车的车夫。现在车夫没有捕获,仅用车子来定案,不是太武断了吗?

于是,林知县将审案的班子移到了建德,命令衙役寻找车夫。衙役们挨家挨户的查,几天后,找到了车夫,一审之下,车夫竟然是王三横的堂兄。

原来王三横的祖父有三个儿子,不过因为互相不睦,早早分了家。老大在东流娶妻生子后,又到了建德做生意,还在建德娶了一个小妾,与老家的关系极是疏远。老二就是王三横的父亲。在儿子三岁时就已经去世了,孤儿寡母的寒门被王家当成了外姓人,更没有亲友间的照顾和往来。王三横对在建德的伯父也是只知其名,萧氏更是绝无所知。

有一次,王三横曾与黄孔英谈起此事,当时黄孔英提出帮他找伯父,却被王三横拒绝了。没想到再来时,黄孔英竟说,已经找到了王家伯父了,还给了王三横地址。车夫是王三横的堂兄,也就是王三横大伯的儿子。审到这里,亲戚联手杀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林知县认为案情到这里,基本可以了结了。但没想到,仅半天的时间,就有好几位居民赶到县衙来作证,说车夫在黄孔英死后的第二天,还在城里大摇大摆地看戏。若他是凶手,不会想不到被抓的危险,早已远走他乡逃避缉捕了。时至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王车夫还留在城里,难道是等着官府捕拿吗?林知县深觉在理,感叹自己差点铸成大错。

林知县再次翻案案卷,发现上面有一条记载:衙役拿住王三横,是在第二天中午的小客栈。同循此理,王三横为什么不利用这大半天的时间逃走呢?答案只有一个:王三横不是杀人凶手。

那么现在有几个疑点:一是木轮车为何会在尸体边上,二是黄孔英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三是黄绍华为何一直说是王三横所害,是现场所见还是听闻?如是现场所见,为何不阻拦?若是听闻,又是听谁所说?带着疑问,林知县连夜提审车夫和王三横。

据车夫供称:自己父亲在建德经营买卖几十年,独留他和母亲在东流老家,从前妾母在世时,父子几乎不相见。去年父亲的小妾死了,才见过父亲几面。

前一段日子,父亲托人带口信到东流,说自己生病了,想回东流老家。于是他推着木轮车从东流赶来,准备让父亲坐着车子回家。

到了建德,父亲的病已经好了,不用急着回去,所以他就在县城各处游荡,看看戏,偶尔也帮父亲照料一下生意。

至于那辆木轮车,就在传说黄孔英死的那天晚上,被人从店铺后门偷走了。后来听说车子和杀人案有瓜葛,他更没有胆量到官府来认领了。接着,王三横也说了自己与黄孔英的交往经过,和黄孔英认钱而出卖萧氏的事情。

第二天,林知县发令逮捕黄绍华,并先关进大牢。在牢里的三天,黄绍华不知吃了多少皮肉之苦。到提审时,黄绍华已经不堪重刑了,陆续交待了事情的原委,并坦白了自己是如何设计安排嫁祸王三横和车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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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到这里,可谓是天翻地覆的转折,林知县神情大为振奋,连忙修缮了公文,据实以报周知府。周知府也没有想到,案情竟然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逆转。他从心里是偏向于惯会察言观色、阿臾奉承的孙知县的,并很是讨厌不懂人情世故的林知县,再加上收了黄家的贿赂,所以当即断定,黄绍华是被屈打成招的。

周知府批复公文,怒斥林福祚,并对案情的处理和案情的结果大表怀疑,敦促他对案子重新进行审理。林福祚接到批复,气置一旁,不予理会。周知府见此路不通,干脆派人找到林福祚当面威胁。林福祚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去到了合肥,向总督和巡抚诸人诉以原委,并坚请开棺验尸,看一看黄孔英真实的死亡原因。

安徽几十年来也没有开棺验尸断案的先例,省里诸官也不敢开这样的先河,矛盾纠结之下,事情惊动了两江总督沈葆桢。

沈葆桢对林福祚在处理案子上所表现出来的慎重态度大为赞赏,亲自写信,从江西招来了一名有名的仵作办理此案。并亲拨了一帮人马,去到建德,督促开棺验尸一事。仵作当场验定,尸体明显呈现出服毒致死的迹象,并无遭受殴打的伤痕,于黄绍华招供的情况完全相符。轰动一时的王三横杀人案最终以黄绍华诬告定了案,周知府和孙知县兼被削职,林福祚继续任建德知县,王三横和萧氏则重续夫妻情缘。


周氏

北宋的包拯之所以被百姓誉为“包青天”,就是因为他断案如神,能还百姓公道,手上从来不会出现冤假错案。但不是每一位官员都是包拯,有时为了尽早结案,他们不惜造成一些冤假错案。若没有人主持公道,真相将会尘封在历史上。比如清朝时期就出现了这样一件冤案。

妻子半路失踪

清朝宣统年间,家住江西省袁州府萍乡县的周氏突然收到娘家来信,说母亲病重,要她回家探望。周氏不敢耽搁,立刻抱着年幼的儿子回家探望母亲。在娘家侍奉3天后,母亲病情好转,周氏通知丈夫来接。由于当时正赶上农忙时节,丈夫张强脱不开身,便安排自己的弟弟张勇去将周氏母子接回来。

张勇在周氏娘家接到嫂嫂和侄子后,立刻往家赶。由于周氏裹着小脚,所以一路上也走不快。张勇惦记家中农活,催促嫂子快走两步。在走到离家还有30公里的石滑坡时,周氏实在走不动了,便对小叔子说:“二郎,我实在走不动了,要先歇一歇。你先带着孩子回家,我等会就回去,这离家也没多远了。”

张勇觉得问题也不大,就嘱咐嫂子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就带着侄子先行赶回家中,但是等张勇回家一个多时辰后,也不见嫂子周氏归来。兄弟俩都很着急,以周氏的脚程,即使走得再慢也该到家了,为何迟迟不见回来?于是他们兄弟二人向来路找去。结果一路都没发现周氏的踪影。“会不会是嫂子返回娘家了?”张勇向大哥提出疑问。兄弟找到周家时,却被告知周氏并未回家。周家听说女儿失踪了。也是心急如焚,急忙派族人前去查找。最后,在离石滑坡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一位周氏族人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而女尸身上所穿的衣服,便是周氏离家时的衣服。

弟弟被判斩刑

由于周氏是同张勇一起离家的,所以周氏族人都揪住张勇不放,认为是他想对嫂子图谋不轨,因嫂子不同意杀人毁尸。张勇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而张强也相信自己的弟弟,因为小孩子不会撒谎,如果真的是弟弟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儿子不会无动于衷。但周氏族人不听张家兄弟辩解,将他们告上了公堂。

知县是个平庸的官员,在看了周家人递的状子后,便相信了他们的话。他主观的臆断张勇是个心怀叵测的凶恶之徒,为了让张勇招供,他让人动用了大刑。张勇一开始咬着牙不肯承认,但在满清十大酷刑的招呼下,张勇只能认命。在签了认罪书后,知县命人前去搜寻张勇犯案的“罪证”。果然,没多久,捕头找到了一颗面目全非的人头,以及一把带血的匕首。

被斩首的张勇

“人赃并获”,张勇被知县判处死刑。尽管哥哥张强为弟弟求情,恳求知县从轻发落,但知县并没有答应。在将卷宗上报后,知县的判决得到审批,张勇被公开处决。而张家也因此抬不起头来,招人非议。张强不得不带着儿子低调做人,尽量不与乡邻打交道。

周氏现身

此事原本已经告一段落,但在一年后,张勇的一位乡亲到南京办事,在一家客栈吃饭时,突然看到一位女子与已故的周氏十分相似。乡亲十分惊讶,尝试着喊了一声:“周氏?”没想到,邻桌的女子突然如触电一般,回头望来。“还真是周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趁着身边没人,周氏向乡亲发来求救的信号。

乡亲看到了周氏的信号,开始暗中跟着她。终于,二人逮到机会,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乡亲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么?张家二郎还以为你判了斩刑!”周氏反问:“二郎死了?怎么回事?”乡亲便将周氏族人告状,知县断案,张勇被处斩的过程一一告知了周氏。只见周氏泪如雨下,哭诉道:“是我连累了二郎!是我连累了二郎!”

乡亲连忙提醒道:“张家娘子,先别忙着哭,你先告诉我怎么会流落此处?这中间又发生了何事?”周氏哽咽着说:“那天我让二郎先抱着孩子回家,我歇歇脚就再走。没想到二郎走后,来了一个挑担子的大汉。此人长得孔武有力,相貌丑陋。开口调戏我,我没有搭理,急忙往家赶去。谁知他突然拿刀挟持了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这种阵仗,当下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他变戏法似的从担子里又掏出一个姑娘。他让我二人互换了衣服,随后竟一刀杀了那姑娘。之后,他强迫我钻入担子中,将我带走。这一年来,他带着我四处躲躲藏藏,我是饥一餐,饱一餐。本想一死了之,但想到家中的丈夫和孩子,才忍辱偷生。还请大哥替我联系我家男人,将我解救出来。”说完,周氏跪了下去。

真凶落网

乡亲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周氏说道:“我既然知晓了此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我这就回去叫人解救你。在此期间,你要小心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让那歹人伤害了你。”周氏连连点头。于是乡亲急忙到了家乡会馆所在地,与老乡们说了此事。大家义愤填膺,纷纷前来解救周氏。

在与周氏取得联系后,乡亲带着老乡们埋伏在暗中,等着歹人的到来。到了晚上,歹人回到家中,周氏继续与他虚与委蛇。突然,周氏喊道:“你身后是什么?”歹人回头看时,蹿出五六个大汉将他按倒在地,绑了起来。当夜,便将其押送官府。

第二天天亮后,南京知府开堂审问。由于有人证物证,所以那歹人不得不承认。原来他本在萍乡一大户人家看家护院,拐了主人的丫环出逃。结果半路上遇到了更为貌美的周氏,便动起了歪脑筋。他让周氏与丫环换了衣服,随后一刀斩下了样貌平平的丫环的头颅。在路过一口枯井时,他将头颅扔进了井中。之后,他便开始带着拐来的女子东躲西藏。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南京知府也知道了张勇被杀的事,于是上报朝廷,要求将此案发回原籍重审。江西知府接到朝廷命令,重新审理此案。既然周氏已经找到,那张勇杀人的事自然不存在。萍乡知县是如何找到“杀人证据”的呢?在动用大刑后,知县招供。

原来他为了尽快了结此案,不让自己的政绩难看,便安排捕头带人从一座新入葬的女坟中找了一个脑袋,同时刮花了脸。至于那把“凶器”,其实是把杀猪刀。在这些所谓的“罪证”下,他得以顺利结案,张勇被判斩首。

江西知府了解真相后大怒,将草菅人命的萍乡知县,以及帮着做伪证的捕快、仵作革职、流放,杀人的歹徒判处死刑。而周氏则被释放回家,张家则得到了50两的补偿银。自始至终,最可怜的人便是无辜蒙受不白之冤的张勇。在此,也告知我们一个道理,一定要保持司法的公平公正性。


曹氏

    自古以来,捏造奸情,置好女子、好男子于死地的,并不少见。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此类案件真伪难辨,但只要审理者秉公办案,总会弄个水落石出。今天要说的是清代一个童生侯履中与嫂嫂通奸,被妻子曹氏当场捉住。曹氏虽然气昏在地,但总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强咽下这口气,以至姑息养奸,丈夫和兄嫂勾结在一起,反诬曹氏不贞,设下圈套,贿买认奸,导演了一出“捉奸要捉双”的丑剧。

这个故事发生在清代道光二十年十一月间。东乡侯家楼,有一个书生名叫侯履中,娶妻曹氏,生有一子。侯履中有一个哥哥,名叫侯宝中,娶妻褚氏,无子也无女。这个褚氏比丈夫小十来岁,好吃懒做,整天梳洗打扮不干活。曹氏虽然称褚氏为嫂嫂,实际上比褚氏还大八岁。曹氏勤勤俭俭,终日操劳家务,上侍老人,下育幼子,结婚不几年,形容憔悴,与做姑娘时判若两人。所以,不知内情的人见了曹氏和褚氏,都以为曹氏是婆母,褚氏是儿媳。

这侯家弟兄虽已分家各过,但仍然住在一个院儿里。哥家住西厢房,弟家住东厢房。北房由其父侯桂芳居住。平日,侯履中在县学苦读诲书,半年不回家一次,曹氏带着幼子和公爹在家度日。侯家虽称不上达官显贵,但因侯履中的父亲侯桂芳是当地唯一的一个秀才,所以,倒也有几分名气,乡邻、地保全都怕他几分。

这一天,吃过早饭,曹氏刚刚洗了碗,兄嫂二人便从西厢房来到东厢房。褚氏甜甜地说:“她婶儿,昨天履中从县学捎来口信儿,说是今天下午回家来,看望父亲和幼子,顺便取些棉衣。"说着,便把曹氏拉入怀里,附着耳根悄悄说: “今天下午早早把炕烧热,暖烘烘,慰贴贴,晚上小两口多亲热亲热吧!”

曹氏听了嫂嫂的话,不由得耳根都红了。她从嫂嫂怀中挣脱出来,轻声说:“谢谢哥嫂多关照。我提前准备好就是了。”

听说丈夫要回家,曹氏不由得轻轻叹出一口气。她深深感到:丈夫瞧不起自己,更说不上喜欢。经常半年不回家,名义上是苦读诗书求取功名,实际上是拿着家里供的钱,在外吃喝玩乐。每次回家来,除了当天晚上有那么一会儿显得格外亲热外,一办完事便转身睡去。第二天醒来,便拉长了脸,横挑鼻子竖挑眼,从来不给她一点好颜色看。

曹氏因为这个,她的泪水都暗暗流尽了。但是,她从未在丈夫面前说过半个“不”字。她生性善良而又懦弱。她常想:也许年岁大了,孩子长成人了,关系就会融洽了。天无绝人之路,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该有个盼头。一个女人家,不依靠丈夫靠谁?也许丈夫屡试不中,心绪不好,他回到家里,与亲人团聚,多休息几日,得到亲人们的宽慰,会逐渐好一些的。所以,明知丈夫回来不会给她好颜色看,她还是盼望丈夫快快回家。

下午,太阳刚刚偏西,她便拉着儿子来到村口,向远处眺望。

“快回家烧炕吧!傻呵呵地站在村口等汉子,不怕人家笑话?”曹氏一回头,这才发现嫂嫂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羞红了脸,低下头,一句话没说,便又拉着儿子,跟在褚氏背后,向家里走去。

她让儿子坐到炕上,扔给他一把花生让他自己剥。她转身出了东厢房,向后院儿走去。那里,堆着冬天取暖用的柴草。曹氏背回满满一筐草,倒在一个炕洞前,拿起叉棍,刚要往里塞,不料一个黑乎乎的人头从炕洞中伸出来。

曹氏吓得一激冷,出了全身的冷汗。那人把脑袋伸出炕洞外,墨黑墨黑的脸,龇着白牙,嘻嘻笑着说: “小娘子请慢,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说着,从炕洞里艰难地爬了出来。此人是一个穷极无聊之徒,姓侯名仓,还是侯履中的本族弟弟。曹氏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刚刚爬出来的侯仓,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

正在这时,哥哥嫂嫂闯进屋来,大声喊道。 “好你个无赖侯仓,我家弟弟在外求取功名,你为何钻在他老婆的炕洞里!”

“这,嘻嘻,这是她叫我藏在这里面的。不信,你问她。”侯仓手指曹氏说。

曹氏只说了一句“血口喷人”便气得昏了过去。

“啊哟!我可明白了!这可了不得了!我家有人养汉子了!乡亲们都来做个证见哟!”褚氏风风火火地大叫起来。

正在这时,侯履中风尘仆仆,赶到了家中、听了嫂嫂的介绍,脸色变得煞白,抖着嘴唇一巴掌把妻子掴倒在地。他气咻咻地对前来围观的人说:“今日众位父老乡亲在场,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堂堂县学的童生,五尺男儿,怎容得这小女子偷鸡摸狗!我要把她休回娘家!”

侯履中不失为在县学读书的童生,不消一刻,即当众挥毫写好了休书,从头至尾诵读一遍,掷给曹氏。

一见休书写罢,侯宝中和妻子裙氏便将曹氏、侯仓各自绑了,背后插上“奸夫”、“淫妇”的牌子,张张扬扬,押往曹氏的娘家。

可怜的曹氏,过村串巷,颜面丢尽,看看来到娘家门前,一头撞去,昏死在地。

曹氏的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傻哥哥,名叫曹振庭,还是过继来的。曹振庭看着妹妹遭此欺侮,气得直哼唧,屁话也讲不出来,根本不能给妹妹做主。听说曹氏背插“淫妇”的牌子被休回家门,街坊四邻义愤填膺,纷纷赶了过来。

他们亲眼看着曹氏从小长大,都知道她的人品,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的丑事。当看到侯履中的兄嫂押人前来,四处张扬的情景,更添了几分怀疑。哪有自家人出了丑事,如此幸灾乐祸的?他们看到“奸夫”站在人群前,挤眉弄眼,毫不在乎的样子,便明白了其中必有冤情。他们要替曹氏伸冤。于是,慌忙把昏倒在地的曹氏救起。

曹氏渐渐苏醒过来,睁开泪眼,见到娘家众位乡亲,大呼冤枉。她跪在众人面前,说:“小女子自幼父母早亡,多亏众位乡亲照看。哥哥振庭,又呆又痴,给小妹难以做主。今日伸冤雪耻,只有拜托众位父老了!”说罢,泪如雨下。

早有腿脚勤快的年轻人,飞报曹氏的舅舅杨富公。杨富公闻讯赶来,详细问了曹氏被“捉奸”的经过,当寻找侯宝中和褚氏以及绑来的“奸夫’’侯仓对质时,这三人不知何时早已溜走了。杨富公立刻写了诉状,递呈县衙,请求伸冤。

侯履中的父亲侯桂芳,一向以秀才自居,感到家中出了如此丑事,大发雷霆。听到杨富公呈诉状请求平冤的消息后,不愿成为被告,也写下诉状,请人送到县衙,言说奸夫淫,妇被双双抓住,侯家将曹氏休回娘家,乃天经地义。

正巧,出任此县县令的是清代有名的胡秋潮。他立即传讯一千人等马上到衙,升堂审案。当胡知县问“奸夫”侯仓与曹氏勾搭成奸是否属实时,这个无赖嬉皮笑脸,毫不在乎,竟说:“假的!面对青天大老爷,小民不讲假话。是侯履中的哥哥侯宝中送我二两纹银,让我偷偷钻进曹氏的炕洞里,承认奸情,做好圈套,以便将曹氏休回娘家。没想到如此小事竟然告到了县衙,惊动了您有名的胡知县,真是罪该万死!”说罢,把侯宝中送他的二两纹银从怀中掏出来,呈了上去。

胡秋潮是个断案的老手,他冷静地观察侯仓。这个乡间无赖,说他贪图钱财是可能的;说他企图行奸童生的妻子,则是诬陷。胡县令派出衙役捕快,四处查访,才知侯宝中贿赂侯仓,让侯仓自认奸情,是确凿无疑的。

原来,曹氏出嫁时,将自己做姑娘时的全部积蓄,做了陪嫁。虽说数目不是很多,但也足以使那些贪图蝇头小利的人眼红的。其中,就有侯宝中和褚氏。起初,这二人暗中商量,要分占曹氏的嫁妆。曹氏不答应,侯履中和侯桂芳也不同意。二人只好作罢。后来,分家各过,褚氏便以家境不济为理由,暂借曹氏纹银五两作本钱,说是要外出跑生意。但是,五两银子到手之后,这二人根本没有做过生意,年复一年也不再偿还。为此,曹氏讨要过几次,而侯宝中夫妇总是赖着不还。曹氏逼急了,这妯娌之间还吵过几句嘴。从此,便种下了祸根。

曹氏嫁到侯家之后,日夜操劳,很快便失去了做姑娘时的风采。侯履中常年在外,寻花问柳,再也看不上自己家中的“糟糠之妻”了。对此,侯宝中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便寻找机会栽赃陷害,以达到从侯家赶走曹氏,侵吞她的钱财的目的。侯履中巴不得早早休了曹氏,所以看到兄嫂捉住“奸夫”之后,立即将她休回娘家。

而侯履中的父亲秀才侯桂芳,枉为一家之长,迂腐糊涂而又自负,认为儿媳真有其事,上诉到县衙。胡知县先将侯宝中夫妇重责一百杖,又定了他们图财捏造奸情的罪名;曹氏蒙受不白之冤,好言宽慰,返回丈夫家;侯仓贪图贿赂,捏造奸情,本应严惩,姑念他公堂之上如实招供,还没有丧尽天良,予以宽处。其余的人皆减罪释放。

不料,事情发生意外,秀才侯桂芳回家后,上吊自杀了!

侯桂芳尚有八十五岁老母,双耳失明,来到县衙,说儿子侯桂芳含冤气愤自尽,爬到公堂之上,呼天喊地,并把讼词呈送到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立即派人将一干案犯全部提来府衙,并委派清平县知县崔君复审此案。崔君听信一面之词,认为奸情可能存在,侯仓乃一无赖,一贯出尔反尔,他的供词不足为证。

崔君将审理结果呈报知府之后,知府大人暗忖道:“胡知县工于断案,人人皆知,未必糊涂到如此地步。如果审判失误,酿成人命,将如何交代?于是,他连夜调胡秋潮到府衙。

知府大人见到胡秋潮后,问道: “曹氏的案子,你的审判是正确的吗?”

胡秋潮说:“下官再三审问,毫无问题。现在侯宝中见他的父亲死于非命,自以为有了把柄,便极力纵恿年迈的祖母到官衙闹事,想借此反咬一口,进行要挟。再说,侯桂芳上吊,怎么知道不是因为理屈,感到羞愧,同时对他的儿子侯宝中气愤不已,才自寻短见的呢?因此,侯宝中更是吃罪不起,只好冒死进行狡赖了。”

知府大人再问道:“这个案子,你觉得有何疑点?”

胡秋潮回答道:“至于此案的前后经过,有三点值得怀疑:女子行奸的事,如果发生在粗暴凶残的家庭,立即把她打死是有的;如果发生在诗书礼义之家,不动声色,暗地责令娘家领回也是有的;而将捉奸抓住的男女双双捆绑,多人押送,有意张扬出去,轰动乡里,这是可疑的第一点。丈夫对哥哥嫂嫂甚是亲爱,而对共同生活过多年的妻子弃之如敝履,这是可疑的第二点;大伯捉奸,捆绑弟媳,而丈夫听从指挥,这是可疑的第三点。自古以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是推翻原判,还是维持原判,全凭知府大人明断!”

听了胡秋潮的话,知府大人决定亲自复审这一案件。因为侯仓供认受了侯宝中的贿赂,所以才捏造奸情,诬陷曹氏的。而侯宝中矢口否认给侯仓行贿,反说侯仓出尔反尔,是个无赖。那么,到底侯宝中有没有给侯仓行贿,这便成了理清这一案件的关键。

知府大人坐在大堂之上,先提侯仓到堂,严刑审问,侯仓依然咬定侯宝中行贿二两纹银是真的。知府又下令将侯宝中押上堂来,开始坚不承认,后来施以夹棍大刑,这才招认了行贿是实。

知府审清了侯宝中行贿是实之后,便令退堂,择日再审。他秘密传来曹氏,好言劝慰,并说:“你大伯哥贪图你的钱财,有意诬陷你,也就罢了,而你们夫妻结婚七八年,儿子五岁,你丈夫竟没一点恩情,甘愿把你休回娘家,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你平常的确有不谨慎、不检点之处吗?”

曹氏一听此言,泪如雨下,抽泣半晌才说:“恩人今日不问到此,小妇人至死不讲。那是两年前的一天,丈夫与嫂嫂在房中行奸,被我撞见,丈夫与嫂嫂便恼羞成怒,对我百般凌辱。我总想,家丑不可外扬,丈夫寒窗苦读,求取功名,名声要紧。我只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谁也没有告诉,只有逆来顺受,暗自流泪。谁知他们如此狠毒,设下圈套,使我蒙受如此奇耻大辱,真是苍天无眼啊!今日幸遇知府大人,洗却我无法辩白的冤枉,死而瞑目了!”

周围的人听了,无不落泪。知府大人心里也不由一阵酸楚,说:“要是这样,你再也不能给侯家做媳妇了,你将如何打算?”知府这样问,无非是想说“不妨另外嫁人吧!”

曹氏听了,大哭起来,说:“生是侯家妇,死是侯家鬼;丈夫可以抛弃妻子,儿子离不开母亲。在侯家既已不能安身,情愿回到娘家居住,坚守节操,抚养幼子,等待他长大成人,再送还侯家,认祖归宗。除此之外,小妇人绝无其他想法。”知府听罢,不由一阵慨叹。

案情已经理清,知府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把胡秋潮召来,夸奖说:“你老弟断案,真是神明啊!所谓'南山可移,此案不可改’,这句话你是当之无愧的。但案情重大,依律,侯门兄弟几乎都应处死,我想从宽处理,将侯氏兄弟先痛打一顿,以警戒那些狡猾凶残之辈;再令侯家交出三百贯钱,交给曹氏,作为抚养幼子的费用,就此完结此案,你看如何?”胡知县听了,开怀大笑,点头称赞。


葛嫩娘

繁离乱的战争,使多少人家破亲亡,多少人流离失所,更有多少良家女子沦落风尘!葛嫩娘就是明末混战中,这样的一个牺牲品。

葛嫩娘原本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父亲葛挺昱是一员镇守边关的武将,葛嫩娘是家中的独生女儿,自小倍受父母宠爱,虽是将门之后,葛嫩娘却从小就得到了良好的文化教育,父亲为她聘请高师,教她读书写字,习诗作画,小嫩娘伶俐聪慧,常常一点则通。十岁左右,嫩娘对父亲的武艺发生了兴趣,天天缠着父亲教她练武,父亲拗她不过,索性每次习武都带上她,刀枪剑戟,—一手把手地教她,后来又给她讲了一些领兵布阵之道,使葛嫩娘大感兴趣。
然而,在葛嫩娘十六岁那年,一连串的晴天霹雳,把她恬静的生活震的粉碎,仅在半个月之内,她就历尽了重重劫难。那年,闯王李自成攻陷明都,清兵在吴三桂的引导下乘虚入关,步步逼近。葛嫩娘的父亲以边城镇守使的身份,首当其冲地领兵阻击清军,终因兵力不足,粮尽援绝,全军覆没沙场,葛挺也被敌军所杀。清军破城时,边城中一片混乱,葛嫩娘惊得不知所措,一位平日里比较熟识的家丁匆匆为她披了一件男装,拉了她骑上一匹马,没命逃出了城。待他们回首遥望时,城中已燃起了冲天火光,葛府恰在那片火海之中。葛嫩娘肝肠寸断,欲哭无泪,她明白自己从此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
惨遭国破家亡的葛嫩娘,随着家丁辗转流亡,东逃西躲,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一路上,葛嫩娘见到战火燃过后,大片大片的荒野废庄,满目是残垣断壁、白骨遗尸,活着的人们也苦苦挣扎在死亡的边缘,烧杀抢掠,时有发生。这些情景自然而然地触发了葛嫩娘对家乡和父母的思念,一想到十几天前还对自己百般抚爱的父母,如今竟命赴黄泉,昔日和乐温暖的家园,如今也荡然无存,她不由得怒火中烧,银牙暗咬,恨不得立刻返回去,与敌人拚个你死我活。然而,手无寸铁的自己,即使豁上命去,又能把敌人怎么样呢?面对无奈,葛嫩娘泪满衣襟。
经过半个月的奔波,家丁带着葛嫩娘来到了六朝金粉之地——南京,北方战火纷坛,这里却苟且维持着歌舞升平的景象,于是两人停留下来,暂时住进了一家客栈。由于出走时慌慌张张,并没带多少银钱,一停顿下来,生活便开始吃紧。这时葛嫩娘已恢复了她的女儿妆,虽然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可她的花容玉貌丝毫未受损伤,再笼上一层郁郁的哀愁,愈发显得楚楚动人。那个保护葛嫩娘的家丁,在四处寻找活计终无着落时,受到秦淮河畔满处娼妓的启发,开始在粉妆玉琢的葛嫩娘身上打起了主意。
这天,他从外面回到客栈,喜滋滋地对葛嫩娘说:“小姐,我们有救了!我今日里在街上无意中碰到了一个远房亲戚,跟他说了我们的情况,他非常同情我们,让我们搬到他家里去住,还给我介绍了事情做哩!”“真的?”葛嫩娘信以为真,在客栈里已经欠下了好几天的房钱,店主早已满脸不高兴,天天指桑骂槐地赶他们走,这下子找到了栖身之处,葛嫩娘当然高兴。家丁掏出钱来结了帐,说是向亲戚借的钱,然后叫葛嫩娘收拾起简单的行李,走街穿巷,来到秦淮河畔的一个街巷里。
这地方十分的繁华,街道两旁的小院彩楼,栋栋画红描金,艳丽非凡,楼里还不时传出丝竹声和喝彩声。涉世不深的葛嫩娘并不知道这就是秦淮河畔的烟花柳巷,只道是到了个热闹地方,瞪着眼睛四下张望。
来到一座彩楼前,家丁停下来叫了几声:“李妈妈,李妈妈!”一个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应声走了出来,十分热情地把他俩人迎了进去,家丁让葛嫩娘也叫她“李妈妈”。李妈妈将葛嫩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她带到楼上的一间房里,说:“你就住这里,先收拾收拾。】家丁跟过来对葛嫩娘道:“你先安顿下来,我还得出门去看看我的工作。”说完就与李妈妈一同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李妈妈再次来到葛嫩娘房中,脸上仍然堆着笑意,但这次的笑意背后似乎藏着一些什么阴谋,她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盯着葛嫩娘开了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看你的底子不错,好好地干,老娘不会亏待你的。”这一番话说得葛嫩娘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望着李妈妈。李妈妈干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把家丁怎样以一百两纹银的身价将葛嫩娘卖给了这家叫“玉香院”的妓院的实情抖落了出来。葛嫩娘一听,大惊失色,不料自己竟遭家丁骗卖,一时怒火攻心,气昏过去。
待葛嫩娘悠悠醒转时,心里已明白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有先认命,再慢慢挣扎。几天之后,李妈妈让葛嫩娘接客,葛嫩娘坚决地提出:“卖艺可,决不卖身!”李妈妈知道葛嫩娘性情刚烈,又学得一身武夫,硬逼决不是办法,弄不好就是鸡飞蛋打;好在凭嫩娘娇美的脸蛋和出众的诗才,再加上吹得一手绝妙的洞萧,以艺待客也是有买卖的,于是暂时同意了她的要求。
不久之后,葛嫩娘果然成了秦淮河畔名躁一时的诗妓,许多有身份的客人慕名而来,白花花的银了也随之象流水般地涌进李妈妈的口袋,她笑得合不拢嘴,也就满足了葛嫩娘决不卖身的志愿。
客人一多,就什么样的都有,虽说能进玉香院找葛嫩娘逍遥的人都是有钱有势、有头有脸的,可也能分出个高低来。渐渐地,葛嫩娘对客人有所挑剔了,凡是胸怀爱国之心,言谈中表露出慷慨壮志者,她都热情相待,交往甚欢;而对那些脑满肠肥,浑浑噩噩,不知亡国之恨的富商显贵,她则冷面以对,视如蛆虫。对于她这种偏好,李妈妈也奈何不得。
一年以后,遇到了一位名叫孙克咸的客人,深深打动了葛嫩娘的心。这人是安徽桐城的一位世家子弟,在家苦读勤练十余年,学得满腹文韬武略,到二十岁时,外出图谋施展雄才之机。这时正当明廷破裂,清兵入关,明政府溃不成军,一派消极颓废之象,孙克咸胸怀报国大志,却苦于无请缨之路。愁闷之中,他来到玉香院消遣,正遇上有才有识的葛嫩娘,熟识后,他忍不住心中的愤慨,把满腔壮志和苦闷都尽情倾诉出来。这一倾诉,正正触到了葛嫩娘那颗忍痛已久的心,国恨家仇在她心中埋藏已久,时时都在寻找着复仇雪恨的时机,所以对孙克咸的话特别动心,直把他引为知已。
孙克感对葛嫩娘的才情美貌也是一见倾心,深感这样的女子竟沦落风尘,实在是令人痛心,于是他与嫩娘商量,想为她赎了身,然后带她远走高飞。
葛嫩娘此时心中却另有打算,她认准了今后他们两人的路必定都是为了复国抗敌而行,小家庭的恩爱相守已退居其次;而自己身处玉香院是个特别有利的条件,这里人来人往,可以结交更多志同道合的有志之士,待看准时机,大家联合起来,好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她向孙克咸表明了自己的心愿,孙克咸深为她明识大体的忠义之心而感动,含泪表示了赞同。
扬州兵败后,清军乘胜南下,京口驻军总兵郑鸿逵畏惧来势凶猛的敌军,不战而退,率兵撤往福建,路过杭州时遇见了唐王朱聿键,便护着他一同逃到福州。在福州,郑鸿逵与退避家乡的礼部尚书黄道周、福建巡抚张肯堂、南安伯郑芝龙、巡按御史杨春枝等一番筹划后,一齐拥立唐王为帝,以福州为天兴府,年号隆武。
清兵攻下浙江后,正准备翻越仙霞岭直取福州,福州守将杨俊自知将弱兵薄,难以抵抗清兵的压城之势,因此事先派人四处寻找有志之士相助。听说堪称文武全才的孙克咸正闲居南京,便派部将武标特地前往聘邀。武标到达南京正逢城破之日,混和之中,他总算找到了孙克咸,当即引着他,带着葛嫩娘及友人俞澹心、李十娘、侍女美娘,在火光滔天中逃出南京城,星夜赶往福州。
此时,清将博洛所率领的大军,正陆续越过闽浙交界的崇山峻岭,潮水般地逼近福州城。孙克咸一到福州,就开始替杨俊出谋划策,将有限的兵力作最佳的部署,以待强敌攻城。葛嫩娘也不闲着,她负责动员全城的妇女,对她们进行编排和紧急训练,以便作战时充当后援力量,必要时还可拚死一战。
就这样,福州的防御力量猛地增强,清军到达后,发起了一连三次猛攻,都未能得手,双方一时处于相持状态。狡猾的清将博洛,一面派特使向清朝廷请求增援,但毕竟远水难救近火,所以一面积极地拉拢手握重兵坐镇泉州的南安伯郑芝龙。博洛特意派了手下郑芝龙的同乡老友黄熙台前往泉州劝降,并许以事后酬以高官厚禄的诺言;这郑芝龙本是海盗出身,受了明朝廷的招安成为南安伯,此时早已对明廷失去了信心,所以对博洛的劝降开始动心。
凑巧的是,这时福州城里的守军也想到了泉州的郑芝龙。杨俊认为敌军虽然暂时停战.必定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城中兵力经过了三次血战又损失不少,下次敌军再发起进攻,恐怕难以抵挡,必须趁这个空档设法请来援兵。郑芝龙手下兵精马壮,离福州又近,请他来增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可是派谁去完成这次使命呢?此去必须冒险穿过敌军的包围圈,既使有幸到了泉州,面对固执暴躁的郑芝龙,必须是有能言善道的口舌才可能打动他,否则说不定连性命都得赔上。正愁无人可当此任时,葛嫩娘主动请缨。杨俊心头一亮,心想:她确实是不错的人选!凭她一身高超的武功,偷袭出城应该不成问题;而她知书识礼、口舌灵利,由她出面说服郑芝龙也大有优势;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在战场上有这么多的须眉男儿,却让她去冒这个险,岂不是有些失礼?葛嫩娘一眼看透了杨守将的心思,索性挑明了说:“杨大人可不要看我是个女流之辈,这种场合宜于以柔克刚,我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大家都认为她的话有道理,于是请援的重任就落在了葛嫩娘的肩头。
葛嫩娘趁着深夜月黑偷偷从城墙上沿绳坠下,在城外找了一匹快马,火速奔往泉州。见到郑芝龙,葛嫩娘慷像陈词,以忠义之节相激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奈郑芝龙投降清廷主意已定,任葛嫩娘说得唇焦口苦,始终无动于衷,葛嫩娘只好带着沉痛的心情返回福州。
这里清军已发动了第四次攻城,为了掌握主动,孙克咸率兵出城浴血苦战,打退了清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然而有了后援的清兵不断地涌上前来,孙克咸部下寡不敌众,不得不退回城中。眼看城中粮食日渐告罄,不击退清兵的包围,全城兵民只能坐以待毙,无奈之下,葛嫩娘再一次冲出重围,快马加鞭奔往泉州求援。泉州郑芝龙已作出了投降清廷的布置,不但没答应葛嫩娘的请求,反而对她冷嘲热讽,劝她也归降于清廷,葛嫩娘气得杏眼圆睁,几乎咬碎了银牙,掉头冲出了郑府。
二次请援不成,杨俊、孙克咸与葛嫩娘决心死守福州,战至一兵一卒而后已。城中毕竟只有不足两万的疲惫饥饿的兵马,哪里经得起清兵十万精锐力量的昼夜猛攻,守军死伤殆尽,福州城终于陷落了。杨俊战死在城墙之上,孙克咸与葛嫩娘带着侍女美娘,在城破之时,依然在街巷里与清军拚死搏杀,但最终被团团围住,落入了清军手中。
孙克咸、葛嫩娘与美娘被带到博洛面前,博洛得意地狂笑不止,待他仔细打量战俘时,一下子被葛嫩娘的风韵迷住了。此时葛嫩娘虽已秀发蓬乱,衣妆褴褛,浑身溅满了血污,可那红润丰满的脸庞,挺拔俊逸的身材与眉字间的一股凛然英气,构成了一种令人心动的风韵。博洛不怀好意地走上前来,伸手搭在葛嫩娘的肩头,阴笑道:“美人儿,做了阶下囚有多可惜啊!】葛嫩娘气得浑身发抖,可身体被捆绑得无法动弹,只能放声大骂:“逆贼!畜牲!”
一旁的美娘,也许因年龄较小,敌人不太在意,所以给她的绳索绑得较松。她趁着人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葛嫩娘身上,暗中奋力挣脱绳索,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不顾一切地刺向博洛。博洛究竟是沙场老将,听到风声连忙一偏身,匕首刺进了他的左手臂。博洛不由地勃然大即,拔出佩剑,一剑将美娘砍成两段。
血淋淋的场面使葛嫩娘痛不欲生,她深知已没有了重新奋战的希望,一下狠心,嚼碎了自己的舌头,满口鲜血喷向博洛,博洛来不及防备,猛地吃了一惊,顺势将剑一挑,刺入了葛嫩娘的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的土地。孙克咸见此惨状,悲愤得不能自已,狂呼道:“得以与如此一位女英雄结缘,虽死何憾,嫩娘等我!”博洛果然又挥动了佩剑,将孙克咸砍死在葛嫩娘身旁,两人的鲜血融汇在一起,把大地浸得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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