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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新用户86028838 2024-01-27 发布于内蒙古
慢慢失忆
慢慢失忆
2024-01-03 12:53

人到了晚年,面对衰老和寂寞,更懂得寻求心灵的宁静和愉悦,但能否如愿以偿,并非取决于此时一闪念的醒悟,而是取决于从前多年的修为。王维天性喜静,多才多艺,把诗人、画家、音乐家、书法家的品位、涵养和造诣集于一身,又虔诚信佛,打坐禅修,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为晚年的宁静和愉悦做了准备。要看他晚年达到的修为境界,不妨来欣赏他的两首诗作。一首是《酬张少府》: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从诗题可知,诗是写给“张少府”的。“酬”是酬答,张少府有诗相赠,王维以此诗酬答。“少府”出现在唐诗中多是指县尉,县尉之职往往是新科进士踏入仕途后担任的第一个职务。张少府很可能是个年轻人,他写诗给王维想必还有书信,信中问到穷通之理。回答这样的问题,很容易说些抽象而枯燥的话,王维却写了一首画面生动、韵味悠长的好诗。他似乎并未回答,实际上却已巧妙作答。

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首联两句平淡说出,却藏着很多感慨。人生早已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少年、青年,又经历了壮年的坎坷不平,中年的世事无常,如今老矣,所能庆幸的只有心清的宁静。当初那些纷纷攘攘、劳心伤神的许多事情,如今终于淡忘了,没心情去关心了。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自思没有什么可以治国安邦的良策,只能徒然地想着回到旧日隐居的山林。颔联两句看似自谦,里面却夹杂了难言的无奈。无论是唐玄宗在位还是唐肃宗在位,诗人很多时候都在天子身边,都有不少向天子进言献策的机会。但我们从他留下的文字中,看不到类似的内容。他的谨小慎微应该不只是出于明哲保身,还因为他身处政治漩涡,深知皇帝的昏聩,权臣的骄横,朝政的腐败。碰到这样的政局时局,纵有良策,又有何用?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松林里清风拂过,吹开我的衣带,山间明月高悬,照我弄弦弹琴。后一句我们似曾相识,那是因为诗人写在辋川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诗人是常常隐居山林的音乐家,在山月下弹琴,以山月为友,应该不只是偶尔的体验和感受。妙在诗人以“松风吹解带”来与“山月照弹琴”对偶,意趣隽永,又浑然天成。唐人很讲究衣带装束,尤其是官员,一条腰带往往就象征了身份、地位和荣誉。诗人在朝中做官,腰带的齐整更是马虎不得。只有在这无人的山林里,才能不受约束,自由自在。

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尾联两句问而不答,引出一个寓意深长的典故。“穷通”是指穷厄与通达,张少府问的“穷通理”,其实是人人都想知道却很难回答的问题。“渔歌”的典故来自《楚辞·渔父》。渔父是一位垂钓江湖的隐士,屈原被放逐,在沅江边上遇到他。渔父看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问他何以落到这步田地。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所以就被放逐了。渔父说,圣人能不拘泥地对待事物,跟随世道的变化。世人都脏了,何不跟着搅泥水扬浊波?众人都醉了,你何不跟着吃酒糟喝薄酒?为什么你要想得那么深,高出尘世之外,结果让自己遭到流放?屈原说,我宁愿跳到湘江里,葬身在鱼腹中,怎么能让洁白无瑕的纯洁蒙上世俗的尘埃呢?渔父听了,微微一笑,划船离去,边划边唱:沧浪之水清澈啊,可以用来洗我的帽带;沧浪之水混浊啊,可以洗我的脚。《楚辞·渔父》在渔父歌声中结束,王维来一句“渔歌入浦深”,把这典故化入诗中,并借此带出一幅神韵悠然的画面。

晚年的王维越发含蓄,又一心向佛,这首诗却透露了他的人生态度。他不是屈原那种坚定执着九死不悔的人,让他由衷欣赏的是隐居江湖的渔父。但他并没有真的就断绝名利之念,像渔父那样远离红尘,于是就人在朝中,心在山林,一边在天子身边写应制诗,跟朝中官员唱酬,一边想着他的山林和田园,唱着他的“渔歌”。遇到节假日,或者有告假的机会,但凡时间许可,他就像逃难一样离开京城,像回家一样回到辋川。

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比起《酬张少府》一诗,《终南别业》更让后人称赏不绝。“终南”自是指终南山,王维不止一次在那里隐居,但他晚年的隐居之地几乎都在辋川。那么,辋川是不是就在终南山上?裴迪有《辋口遇雨忆终南山》之作,王维也写了酬答诗,可见辋川和终南山并不是同一个地方。终南山在长安南边,辋川在长安东南。王维写有《终南别业》诗,也写有《辋川别业》诗。可见,晚年的王维有可能在终南山另有别业。如果说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后人根据诗的第二句“晚家南山陲”,把原来的诗题改作了“终南别业”。其实,“南山”可以专指终南山,也可以泛称南面的山。辋川所处的山虽在长安东南,但从大方向来说,还是可以称作“南山”。关于这些,并不重要,我们还是先来欣赏一下这首诗: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首联两句从容开头,有些像自我介绍。诗人说,我在中年时期就虔诚信佛,如今到了晚年,隐居在这南山脚下。上句说中年信佛,下句说晚年隐居,信佛和隐居,正是王维一生始终都念念在心的,也是他诗文中常有的两大内容。这两句诗很平实,其中却流露出感念、欣慰和满足,如果不是礼佛修禅,隐居山林,哪里有现在的闲适和宁静。

颔联两句写自己游山的自在快乐,若有所憾,“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兴致一来我就独自漫游,只可惜这样美好的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由衷的喜悦中,带着轻轻的叹息,这叹息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孤独,而是诗人自己看美景、赏乐事、得佳趣,却不能与人分享的遗憾。

只是诗人自己大概也想象不到,他此时的心情和感受,会因为这首诗赢得后世之人千年不衰的共鸣。尤其是颈联两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对很多人来说,这两句就悬挂在家中墙壁上,登山临水之时,也会油然想起,脱口而出。这不只是因为王维的诗句写得太美了,还因为它传神地表达了人们在红尘奔波中渴望得到的那种闲适宁静的心境意绪。

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诗人的笔墨何以如此传神?我们可以从三个层次来看。第一,诗人选取的意象是“水”和“云”。山间流水潺潺,空中白云飘飘,都是那样随意自在,无拘无束,一派天然,而这正是诗人心境的写照。第二,诗人的“行”“坐”与“水”“云”如影相随,融合无间,由此也把自己的心境表现得随意自在,无拘无束。颔联两句是灵感爆发的结晶,但诗人之所以有这样的灵感,应该是得益于无数次的山行体验。山行往往是沿溪而行,“行到水穷处”就是走到了溪流的源头。这时候走得累了,坐下来歇息一下,却看见白云在山间缓缓涌起。第三,与诗人的心境和诗的意境相契合,诗人的笔触也是这样自然、随意、自在。这绝妙的两句,好像不是千呼万唤才得到的,倒像是自己跑出来的一般。文字上看不到雕琢,格律上看不到束缚,从形式上说简直是淡到了看不见的程度,但其实是格律严谨,一字一韵不可更改。诗人不只是按照颈联的要求用了精整的对偶句,而且是绝妙的流水对。这流水对不只是在意思上是连贯的,而且在时间上,乃至诗人的动作上,都是连贯的。

尾联两句出现了人物,写到了“谈笑”,但诗人的心境仍然是随意的、自在的、闲适的。“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林叟”是一个林中老人,诗人碰上他是物我两忘中的“偶然”,与他说说笑笑,忘记了回家,也是兴之所至,没有时间的限制、功利的考量、礼节的束缚,随意自在,恬淡闲适。

古人写诗,最怕呆板,所以常讲起承转合之法,这首诗却是句句承接,一气流注。不但一气流注,还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平淡至极。清代大才子纪晓岚说:“此诗之妙,由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然不可以躐等求也。”又说:“此种皆熔炼之至,渣滓俱融,涵养之熟,矜躁尽化,而后天机所到,自在流出,非可以摹拟而得者。无其熔炼涵养之功,而以貌袭之,即为窠臼之陈言,敷衍之空调。”“熔炼”是艺术的熔炼,“涵养”是人生的涵养,王维大半生礼佛修禅,又在诗歌、绘画、音乐、书法等各种艺术上孜孜以求,人生和艺术都在不断修炼,晚年更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用一句大俗话来说,就是修炼成精了!

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当然,王维的晚年并非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他既是一个笃信佛教、常常静坐修行的人,又是一个笃于亲情与友情的性情中人,所以留下许多写送别、写相思的名篇名句。在人生的最后两三年,他常常因亲友的离京远行而倍加伤感。758年秋,弟弟王缙出任蜀州刺史,王维登高目送,赋诗说:“陌上新离别,苍茫四郊晦。登高不见君,故山复云外。远树蔽行人,长天隐秋塞。心悲宦游子,何处飞征盖。”诗中满是悲凉哀伤,大地苍茫,天色昏暗,远树遮蔽了望眼,长天隐没了秋塞。王维三十岁丧妻,再未婚娶,没有子嗣,所幸王缙与他同在京城,兄弟情深。如今王维年老多病,王缙外放蜀州,兄弟俩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都成了未知数。上元二年(761年)春,王维上表朝廷,称自己忠、政、义、才、德均不如王缙,请求尽削自己官职,换取王缙回到朝廷任职,最后一段尤为恳切:

臣又逼近悬车,朝暮入地,阒然孤独,迥无子孙。弟之与臣,更相为命,两人又俱白首,一别恐隔黄泉。傥得同居,相视而没,泯灭之际,魂魄有依。伏乞尽削臣官,放归田里,赐弟散职,令在朝廷。臣当苦行斋心,弟自竭诚尽节,并愿肝脑涂地,陨越为期。

王维已经预料到自己不久将告别人世。他这一生虔诚信佛,从不贪财,如《旧唐书》所说:“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长安城外,他拥有一所经营多年的辋川别业,此外还有几亩职田,那是朝廷作为俸禄分给他的土地。他上奏皇帝,请求把辋川别业施作僧寺,又一再请求朝廷,献出自己担任中书舍人和给事中时所得的“两任职田”,以求周济穷苦之人。

王维晚年最著名的两首诗,都是千古名篇,禅意无限

761年夏,王维病逝。临终时他向王缙及其他亲友写信告别,搁下笔就闭目长逝了。王缙已在759年回到长安,后来在距离长安不远的凤翔府出任府尹,官居三品。惊闻长兄辞世,王缙在赶回京师的路上,想必忆及许多往事。当年十七岁的王维怀念他在故乡的兄弟,赋诗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如今王家兄弟真的是“少一人”了。

王维去世十多年后,唐朝的皇帝是唐代宗,宰相是王缙。《旧唐书》记载说,唐代宗喜欢文学,对王缙说:“你的长兄在天宝年间诗名冠绝天下,我就曾经在诸王座席间,听乐工演唱他的诗。他现在还留下多少诗文,你尽可以献上来。”王缙说:“我哥哥在开元年间就写过上千首诗,但经历了天宝年间战乱,如今已经十不存一了。近来在中表兄弟及其他亲朋故旧中相互搜集汇编,总共得到四百多篇。”第二天王缙进呈王维的诗作,唐代宗下诏嘉奖,把王维推崇为“天下文宗”。

王维在生前身后都享有盛名,他年少成名,晚年名满天下,身后万世流芳。相比于李白、杜甫,王维存诗不多。从他的诗作中,很少能够看到李白那样悲歌慷慨的激情抒发,更难看到像杜甫那样忧国忧民的现实关注,但他还是以空灵幽寂、带着禅意的山水田园诗,以及高超非凡的艺术成就,成为唐代诗歌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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