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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的语言混合了东胡、丁零和东伊朗语,月氏人主要说东伊朗语

 万物史话 2024-01-31 发布于北京

文/万物君
关于月氏的起源,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们为印欧语系的高加索人种,有人认为他们是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一支,有人认为他们出自汉藏语系的羌人部落,有人认为他们是介于氐、羌、突厥之间的混合民族,有人认为他们是介于羌、突厥和乌孙之间的混合民族。可谓莫衷一是。
我们认为,月氏人和匈奴人属于不同的族群,但他们的统治阶层具有相同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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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西域传》载:“大月氏国……有五翖(xi)侯。”在悬泉置遗址出土简牍中有言,“将大月氏双靡翖侯使者万若”、“送自来大月氏休密翖侯”。《汉书·张骞传》称:“大月氏攻杀难兜靡(乌孙也许是月氏的一个翕侯的地盘),夺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翕侯抱亡置草中。”
可知,翖侯(翕侯)为大月氏、乌孙的官职称谓。

大月氏的六翕侯
学者杨富学认为,“翖侯”来自突厥语“叶护”,可谓颠倒因果。事实则是,后来的突厥人从乌孙、康居、大月氏人那里继承了Yavuga(翖侯)的称谓,在突厥语中称其为Yabγu(叶护)。
与月氏同时代的匈奴,就没有“翖侯”官称,这既可证明匈奴和月氏不同族(否则匈奴也不会把月氏王头当饮器),也可证明突厥人的“叶护”来自月氏人的“翖侯”。

2

匈奴人称“大”或“天”为“tängri”。匈奴是游牧民族,每到一处,见大山,即称之为“tängri”。
目前为大家所熟知的“tängri”有两座,一座汉语音译为现在的“祁连山”,一座汉语意译为现在的“天山”。
这座“天山”,月氏人称之为“吐火罗”,也是大山的意思。可知,月氏人的语言和匈奴人的语言不同。
月氏人还用“吐火罗”总谓“天山”以南的各个小国。
这些天山以南的小国,被认为是创造了阿凡那谢沃文化人群的后裔,他们说的语言和月氏人不同,因此被称为“吐火罗语”。
月氏人说的语言是东伊朗语(有人称其为斯基泰-伊朗语),与吐火罗语有共同的起源,即都起源于原始印欧语。只是,吐火罗语分离出去的时间比较早。而东伊朗语的直接源头是伊朗-印度语,再之前的源头才是原始印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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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匈奴列传》关于月氏是这样说的:
“当是之时,东胡彊而月氏盛。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秦,北徙。”“及冒顿以兵至,击,大破灭东胡王,而虏其民人及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
《史记·大宛列传》关于月氏的记载如下:
“故时彊,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馀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根据上述记载可得出如下结论:
一、头曼时代,月氏很强大,其位置在匈奴的西边。
二、冒顿时,攻破月氏,匈奴右方王和将领居住地东临上郡,并与月氏、氐、羌接壤。
三、冒顿子老上单于时,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于是月氏西迁。
问题是,“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到底是什么意思?与匈奴右方王和将领接壤的月氏在哪?
有人认为,祁连是指今日之祁连山,故月氏始居地在河西走廊;有学者则认为,这里的祁连是指天山,因此月氏位于天山到敦煌一带,王庭在天山北的巴里坤草原(哈密西北)。
我们认为,后一种说法的对的。作为一个大国,月氏的领土很广阔,但其核心领地在天山北麓。其势力向东到达敦煌,再东就是羌人和氐人了。

头曼单于时代的西北地区
冒顿单于攻破月氏后,月氏势力被一分为二。于是,匈奴右方王和将领侵占河西走廊,使其地盘东部与月氏、氐、羌接壤,西部也与月氏接壤。老上单于杀月氏王后,西部的王族西迁,东边的“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后来汉武帝设置“张掖属国”,这个属国就包含小月氏,或者说就是小月氏。

4

《史记》云:“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 ”
匈奴人称夫人为阏氏,为何如此称呼?
东晋习凿齿《与燕王书》曰:“匈奴名妻曰阏支,言其可爱如胭脂也。”匈奴歌曰:“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焉支山在张掖山丹县南边,霍去病攻打匈奴之前,为匈奴所有。传说那里产胭脂,为匈奴妻子喜爱,故名阏氏山。与此同时,匈奴人以“阏氏”称呼妻子。真相是否如此,已经不得而知。

唐代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注解“阏氏”:“旧音於连、於曷反二音。”他同时认同习凿齿的说法,即认为“阏氏”读如“胭脂”。
阿尔泰语中,母亲为eje,如果汉文写作“阏氏”,那么“阏”就应是“於曷反”。
所以,有可能,汉人把匈奴人的“母亲”和“妻子”都翻译为“阏氏”,从而导致“阏”的读音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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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下匈奴单于的单倍群。
R1a单倍群的一个主要分支是R1a1a1b,其下有两大分支:R1a1a1b2-Z93(印度伊朗分支)和R1a1a1b1-Z283(欧洲分支)。
蒙古后杭爱省呼尼河畔高勒毛都2号墓地M1被认为是匈奴单于,他的单倍群只测到R1a1a1b,但Z283位点为阴性,所以这位单于的单倍群应该是R1a1a1b2-Z93,为印度伊朗分支。

蒙古后杭爱省呼尼河畔高勒毛都2号墓地M1
关于这位单于的常染色体,E11算法给出的结果是,中国东部血统占比29.13%,鄂伦春血统(父系单倍群为C2北)占比23.28%,彝族血统占比17.13%,雅库特血统(父系单倍群为N)占比16.46%。
很明显,这位单于的祖先来自中亚,但早已被东亚和东北亚人同化。
所以,匈奴是这样一群人:他们的首领来自中亚,很早的时候就迁徙到蒙古草原的中东部,并在那里发家。之后东击东胡,西击月氏,从而成为草原霸主。
所以,他们和天山北部、以及敦煌一带的月氏人(包含乌孙)有很大区别。

6

有人认为月氏是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一支,这个有必要辩论一番。
什么是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
它其实就是丁零人的语言。
突厥阿史那氏最初只有数百家,后来突厥部落有数万人,多数人来源于周围的铁勒部落人(即丁零人)。因此,突厥语只能是丁零语。
准此,称月氏是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一支,实际上等于说,月氏是丁零的一支。
《史记·匈奴列传》称,冒顿“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冄阝、肤施,遂侵燕、代。”“後北服浑庾、屈射、丁零、鬲昆(也叫监昆,白种人)、薪犁之国。”
可见,丁零在北,月氏在西。至于说月氏是丁零的一支,虽有可能,但未必是事实。
当时,天山以南为吐火罗语族、天山以北为东伊朗语族的可能性更大些。不是说天山以北没有丁零人,而是说其统治者以及主体人群应该是东伊朗语人群。

7

2020年,德国马克斯普朗克人类历史研究所与蒙古国立大学及多家合作单位在《Cell》上发表了标题为《A Dynamic 6,000-Year Genetic History of Eurasia’s Eastern Steppe》的论文。
文章称,青铜时代早期,蒙古高原的东部和中部为古东北亚人群(ANA),蒙古高原的西部是阿凡纳谢沃文化人群、古北欧亚大陆人群(ANE)和阿姆河文化人群。
ANA是当地土著,单倍群主要是C2北。阿凡纳谢沃文化人群是首批迁徙到东方的颜那亚人群,单倍群为R1a,后来他们南迁到天山南部成为吐火罗人。ANE为北欧亚土著,应是丁零人,单倍群为Q1a和N1北。

文章称,青铜时代中晚期,蒙古高原东部为乌兰朱和文化,ANA人群占主体。蒙古高原北部为鹿石文化,ANA和ANE人群占主体,另有少部分辛塔什塔文化人群,或是东伊朗语人群。蒙古高原西部也是鹿石文化,辛塔什塔文化人群占主体。

文章称,铁器时代早期,蒙古高原东西泾渭分明。东部为石板墓文化,ANA为主体人群。西部为乌尤克文化,辛塔什塔文化人群占主体。

根据《史记》,匈奴时代,西部是月氏,东部是东胡。匈奴占据蒙古高原中部。
结合考古,我们认为,月氏人是辛塔什塔文化人群的后裔,因此他们的语言是东伊朗语。至于匈奴,他的上层是辛塔什塔文化人群,占比很小,绝大部人是ANA和ANE,所以他们的语言应该是兼有东胡和丁零语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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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小结:
一、5000年前,说原始印欧语的颜那亚人群迁徙到蒙古高原西部阿尔泰山一带,形成阿凡纳谢沃文化,他们的后裔是天山南部的吐火罗诸国。

二、青铜时代中晚期,说东伊朗语的辛塔什塔文化人群迁徙到蒙古高原西部,他们与南下的丁零人融合,后裔为月氏人、乌孙人和康居人。其语言带有更多的东伊朗语成分,但也有少量的丁零语成分。
三、匈奴人的统治者为辛塔什塔文化人群(R1a)和丁零人(Q1a),但他们很早就离开了蒙古西部,迁徙到蒙古的中东部,因此其主体人群为ANA。另外,丁零人中的N1北,也是匈奴人的底层民众。如此以来,匈奴人的语言是东胡语、丁零语和东伊朗语的混合语。
四、说句题外话,丁零人的单倍群为Q1a和N1北,他们恰好也是中原的赤狄和白狄(含周人),不过他们南下中原的路径不同,N1北主要是从阿尔泰山东麓南下的,Q1a应是从蒙古中东部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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