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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刘年】冬日里的复式班

 非名流WO 2024-02-03 发布于浙江

冬日里的复式班

最近(2023年12月),我的老家所在的扒锄港村与东边的黑鼠庙村合并成新的扒锄港村了。这次合并勾起了我对40多年前的一段儿时经历的回忆。

1975年底到1979年初这一段时间里,当时的汪岗人民公社下辖的生产大队重新洗牌,掀起了一阵“伙大队”的新高潮。我们红星大队和北边的新华大队、西北边的新安大队合并,组成了新的新华大队。与之相呼应,三个大队原来的红星小学、新华小学和新安小学也合并重组成更大更新的新华小学了。新的新华小学校舍选址天子岙西侧的周家坳口,正在赶建;其中有一个学年的时间(1976年下半年和1977年上半年),高段的四五年级集中到天子岙东南侧的郭拗口;而低段的一二三年级全部下放回到各个自然村,办起了复式班。短暂的复式班的读书生涯,叫我终身难忘。

刘塆是个比较大的自然村,三个年级的孩子拢共有三十多人的样子,比当时李塆、郭坳口、刘窑上三个村子加在一起还多;我们这三十多人的复式班,只有一个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数学,还当班主任,甚至还要客串一下音乐和体育老师,全部角色都交由阳春姐一个人担当。教室就设在当年新建的刘塆礼堂——一间宽敞的二连土砖房,位置就在当年大塆和细塆之间,坐东朝西。礼堂的隔壁,隔壁的隔壁是一排仓库和保管屋,刘塆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的中心。孩子们从学校回到塆里读复式班,坐拥最显眼突出的大房子,体现了当年的生产队长云国一爹等长辈对孩子们的关爱和厚遇。

新建的刘塆礼堂也是当年社员们的政治夜校,夜校的条桌长凳也就成了复式班现成的课桌椅。没有黑板,新做一块长方形木板,刷上黑漆,靠墙支起木架就成了。没有化整为零办复式班之前,小学里的粉笔、红墨水、三角板等简单教具本来就捉襟见肘,各回各塆开办的复式班,这些东西就只能自筹了——刘塆不愧是当年“人均粮食600斤”先进生产队,不仅给阳春姐专门摆置了一张有模有样的办公桌,也配齐了一二三年级语文数学教学所需的教具,甚至还给这三十多个娃娃们添置了两只足球。虽然只是橡胶的充气皮球,却是那一年我们复式班里最受欢迎的玩伴。

1976年七八月,全民防震,住了两个月的防震棚;九月,伟大领袖与世长辞,江河同悲;十月,王张江姚垮台,全民欢欣鼓舞......等到复式班真正开班上课时,已经是黄叶披落的秋天了。我一直记得,刚刚坐进复式班课堂的那几天,每到下午上课的时候,日渐西斜的太阳光透过外面的梧桐树杈从大门照进来,从后排桌凳的木脚上,一步步往前移,慢慢爬上一排排小屁股、后腰背、后脑勺,等到阳光平射在最里边靠墙的黑板上的时候,就到了一天的最后一节课了。可能那一段时间只顾着看太阳光的移动,没好好听讲,总有一两道做不出的题目,我的作业就不能按时完成,拖到最后,等学习委员刘燕安收本子的时候,软磨硬泡地问她要一本来抄上答案才能交差。

秋天总是很短,几阵西风吹过,就是寒冷且漫长的冬天了。

冬天的太阳出来很迟,我们复式班的教室门窗都朝西,空间又大,屋顶又高,整个上午都暖不起来。复式班的伢儿都还只是一二三年级的小萝卜头,又在自己塆里上学,都不急着出门,于是小学校园里常有的朝读在复式班几乎不存在。——当然还有一个原因,1976年的下半年,开学本来就迟,王张江姚SRB垮台以后,“阶级斗争为纲”年代里出版的语文教材,好多内容忽然不能用了,成篇成段的文字在课堂上由老师领着用毛笔涂黑了,面对着一塌糊涂的“黑教材”,朝读读什么?我们的老师阳春姐姐总是第一个来打开了复式班教室的门,她看看早到的几个学生,吩咐道:拿上语文书,去到教室后面的稻场上朝读。涂改之后的语文书能读的文字没有几行,几个学生伢各自找到一个向阳的地方,扯起喉咙伊哩哇啦读起来。一阵三齐五短的喧闹过后,朝读内容读完了,接着就是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其他的孩子陆陆续续地赶来。

刘塆礼堂背后的稻场其实没有晒过稻谷,更多的是在夏天晒棉花和高粱饭豆之类的五谷杂粮;夏夜,这里还是刘塆人乘凉打话皮的地方;农闲时节,这里也是听鼓书、看露天电影的场所。复式班的几个早到的伢儿完成了阳春姐姐布置的朝读任务,便在太阳底下嬉戏开了:男伢儿斗鸡,女伢儿踢毽子;像我这样两边活动均不参与的伢儿,就在边上看茅屋二妈带孩子。茅屋二妈是复式班体育委员刘友元的奶奶,是我自家屋的远房二妈。二妈很会带孩子,她的三个孙子都大了,便给塆里自家亲房和近邻们带孩子,我们读复式班那年,她带的伢儿是我的堂弟刘自允。自允才刚一岁,父母是集体劳动的骨干,伢儿的生活起居就托付给二妈了。日上三竿的时候,二妈已经把厚实的棉衣棉裤都烘得暖乎乎了,这时候再把白白胖胖的睡眼惺忪的自允弟弟从暖融融的摇窠里抱出来,套进同样暖融融的棉衣棉裤了,小自允不哭不闹,一点也没有被冻到的感觉。

连睡在摇窠里的小宝宝都起床了,复式班的学生伢儿也该到齐了。班长刘海明喊过起立之后,阳春老师就开始了上午的教学——第一节课:一年级的同学复习单韵母,二年级的同学写一页小字,三年级的同学上数学新课;第二节课:一年级新学复韵母,二年级同学在三年级哥哥姐姐们帮助下预习数学的连加连减;第三节课:体育课......我记得当时所有的室内课中写字课尤其受欢迎,因为在关口公社公办学校读书的刘红健也转回刘塆复式班来当了一名插班生了,他写的铅笔字端庄大气工整好看,阳春老师专门表扬了他,于是大家都向他学习,连一年级三年级的伢儿都学他的样子写字。一听二年级有一节写字课,大家都跟阳春老师喊:我们也要写字!老师同意了。大家有七嘴八舌:我们要到稻场上写字!老师又同意了。于是伢儿们七手八脚地搬了一些桌凳到稻场上,边晒太阳边写字,十分开心。

因为没有操场,没有体育课必需的器材,复式班很难开展真正意义上的体育课。好在还有在生产队长云国一爹支持下买来的橡皮足球,才不至于让我们复式班的体育课成为荒漠。体育课的时候,阳春老师喊口令,我们做广播体操,算是热身运动了,然后就是追着橡皮足球抢啊喊啊,一节体育课往往很快就过去了。终于有一天,阳春老师说,要教我们踢足球比赛了。她在刘启元同学(当年叫刘又元)的家门前方的空地上划了一块长方形区域出来,标明球门、边线和中场线,然后凑齐十几个男生,对半分成两队,告诉男孩子们一些基本的赛场规则......我只记住了一句“把球踢进球门就得分”,其他的规则全都没往心里去。比赛开始后,在你争我抢当中,皮球滚到了我脚下,我一瞅身后就是一个球门,二话不说,我直接把球踢进了球门!由于距离太近,站在门线上的刘友元想挡住滚动的球都来不及了,他扯着嗓子对我喊:你跟我是一队的,怎么把球踢进自己的门?阳春老师可不管这些,吹响哨子,对方得分!

我平生参加的这第一场足球赛,却给对方送分了。不仅队友抱怨,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没面子!受了这次打击以后,我好长时间不喜欢体育课程了,对什么体育项目都提不起兴趣,即使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当上了少先队副大队长,给全校同学当了一段时间的领操员,也没有多大改观,以至于到现在我还是个只爱看球不爱踢球的“伪球迷”。

不太记得当年的复式班有没有开过音乐课,也不记得阳春姐姐教我们唱过什么歌;更何况在1976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什么音乐元素活跃在人们的生活中。我们复式班教室正面的墙壁上的确挂着一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红纸,就在黑板的右上角。我在上课开小差的时候,眼神很容易被大红纸上的“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牵走,不由自主地从第一行研究到最末一行。所谓“研究”,就是在心里面默唱“三大纪律”。在七十年代上学的孩子应该都有印象,我们从一进校门就学唱了三首歌:《我是公社小社员》《学习雷锋好榜样》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前两首歌词较少,老师教一遍,放学时候在红小兵回家的路队里跟唱几回,就会唱了;“三大纪律”歌词较长,老师只教第一段,后面的全靠自己摸索了。虽然我们的复式班似乎没有上过音乐课,但是我开小差的时候,脑子里总会回响起来“三大纪律”的旋律,然后对着墙上的歌词一遍一遍的默念,居然学会了唱完整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1976年秋冬之际的这个学期很短,以至于我今天还记不起来在复式班里学过的课程的有哪些内容;1976年底的这个冬天又很长,长到我们复式班的伢儿们经常要跑回家里给烘手的烘炉儿换新的炭火,长到我们的橡皮小足球在踢球热身的活动中踢破了两只又重新添置了两只,长到了大塆的门口塘和细塆的高上塘都被两寸厚的冰封冻住了才开始放寒假。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只留一星半点儿的印象还在我的记忆里放着。

“忆刘年”是我公众号新开的一个栏目,将不定期更新,搜罗记忆深处与“刘塆”有着丝丝缕缕关联的微微亮着光芒人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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