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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继母

 城北十五里666 2024-02-07 发布于江苏
我的继母

那年秋天,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带着儿子驱车去乡下看望我的继母。原本妻子也要去,因临时有事没能同行。她所在的公司裁员,不幸她也在被裁之列。下岗后,她没有像别的下岗职工那样迷茫和颓丧,心态依然很好。她跟我说:“怕什么?就凭咱这学历、这年龄、这身体素质,还愁找不到工作?再不济也能找个家政服务行业做做吧。”早上起床,她接到一个电话,要她去参加月嫂培训。这是前几天她主动报名的,用她的话说叫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因此不能去乡下看望继母,要我代她向继母问好。

对我们一家来说,去乡下看望继母是例行活动,是我们给自己派下的任务。自继母走进我们家三十多年来,除去其中几年来城里帮我带孩子,她一直住在乡下的老屋里,父亲去世以后,她便一个人独守那座老宅。我和妻子曾打算将她接进城里安享晚年,可她怎么也不肯答应,她说自己在乡下习惯了,进城反而不自在。既如此,我和妻子就不好再勉强,只好隔三差五回乡下一趟,顺便给她送些吃的用的。

县城离老家不算太远,也就是二十三里路程,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车子穿过村街,停在我家院子前。车子刚刚停稳,我那十一岁的儿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出去,高声喊叫着“奶奶”,推开院门。儿子从出生到六岁,一直是我继母带着,祖孙俩之间有很深的感情,儿子对继母的亲热劲儿远胜对我和妻子。

我和儿子走进院内,发现屋门紧锁,继母不在家。兴许是出去遛弯儿,或跟人聊天去了吧,我想。这是常有的事儿,我没有在意,找出钥匙打开门。平常继母不将钥匙随身携带,总是放在窗台上的一件旧衣服里,以备她不在家时,家人能随时开门进屋——这是我们家人共同保守的秘密。

走进屋内,我发现屋内一切照旧,只是桌上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我信手拈起,展开一看,顿时呆若木鸡。

原来是她写给我的信,极短,只有几行字。继母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写这种留言式的信不成问题。信的抬头是我的乳名——继母一直喊我的乳名,一辈子只喊过一回我的大名。那是我结婚不久,我携妻子回乡下看她和父亲,大概她认为我既已成家,就算长大成人了,当着我爱人的面喊我乳名不合适吧,她一反常态地喊了我的大名。当时我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我笑着说:“妈,我的大名从你嘴里喊出来,我感觉生分别扭,您还是喊我小名吧,听起来亲切舒服。”继母也笑了,答应道:“好,好。”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喊过我的大名。——继母在信中说,她出去找事儿做去了,嘱咐我不要挂念她,不要找她,该回来时她会回来的。

看完信,我心里十分难受,泪水模糊了双眼。

继母六十多岁了,身子瘦小,体重没有八十斤,身上有许多疾病,经常腰疼腿疼,走起路来颤颤悠悠。每每看到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想着她一辈子的不易,我就忍不住心生酸楚。就这身体状况,居然要出去打工。怎不叫人心疼和感动?

继母已有好多年不干体力活了,这是我和妻子的决定,因为她年纪大了,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可不知为何,她现在却突然要外出打工。我百思不解,想来想去,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不会是我和妻子对她哪里照顾得不够圆满,让她产生了误解,从而用外出打工作无言的抗议吧?她因继母身份一向是敏感的。这不能怪她,设身处地地替她想想,换成我也同样敏感。

我决定把她找回来,一方面是阻止她打工受累,另一方面也是问清楚事情的原委、来龙去脉。

再一看写信日期,是昨天夜里,便想一定是今天早上离家的,如果我早来几个小时,说不定能遇上她。

发动车子,我犯了愁,她并没有告诉我打工的具体地址,世界这么大,该到哪儿找她呢?我心急如焚。转念又一想,既是找事做,极有可能是进城,因为那里机会相对多些。于是我便朝着县城方向猛开,并嘱咐儿子留意路边的行人。

车子疾驰,关于继母的点点滴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闪现。

继母是三十一年前来到我家的。

说起我的继母,另一个人是绕不开的,这就是我的生母,因为如果我母亲在我父亲身边,我继母是不可能成为我的继母的。而要说起我的母亲,无形之中揭开了我心灵的伤疤,母亲的不辞而别成了我一生的噩梦,挥之不去。

我父亲忠厚老实,而我母亲却泼辣、桀骜。我一直纳闷,月老怎么会将这么两个人牵扯到一起?父亲会做豆腐,平常以此为业,走村串户叫卖。做豆腐是小本儿生意,也就能解决个温饱,饿不死也撑不坏,想靠它大富大贵也着实很难。我母亲不甘过这种平凡生活,在我两岁那年加入了外出打工的队伍,不曾想这一走便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我外祖母去世,她都没回来奔丧送殡。后来风言风语听人说,她在深圳工地打工,结识了一个云南的包工头,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从那以后就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了。也许在母亲看来,她的决定必要且合理。作为母亲的儿子,我不想论证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我爱我母亲,毕竟是她给了我生命,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时至今日,我都无法斩断这天赐的母子之情。我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母亲能回到我的身边。因此我特别爱看中央台的《等着我》栏目,希望能从中得到关于母亲的蛛丝马迹。我瞒着父亲和继母偷偷采了血样,做了基因检测,并把结果寄给了寻亲血库,以供比对之用。而我父亲则至死不肯原谅母亲。每当我在他面前不小心说走了嘴提到了母亲,他必暴怒大吼:“你是嫌我活的时间长了!”不错,我爱我母亲,但若有人问我:“你母亲和你继母比起来,你更爱谁?”我会不假思索、毫不迟疑地将感情的天平倾向于我继母。生恩没有养恩重,没有继母,也许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如此以来,我继母就有了成为我继母的可能。

继母也是苦命人,二十八岁丧夫,唯一的儿子也在几年后的一次车祸中离她而去。接连发生两起灾祸,使本来就迷信的婆婆更加迷信,便找人看风水算卦,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那混蛋的算命先生落井下石,掐指一算说继母是丧门星,穿七条白裙子,命硬,克夫又克子,不害死七个男人不罢休。婆婆深信不疑,恐我继母日后给她家招来灾祸,狠心地将继母赶出了家门。据我继母讲,她婆婆之所以将她扫地出门,深层原因是想霸占她吃苦受累盖起的房子。她有个小叔子,早到了结婚的年龄,只是因为家里穷,盖不起婚房,至今找不着对象,她一走,她家的房子就腾出来了,正好给小叔子用,解了燃眉之急,婆婆不过是拿算命先生的话作挡箭牌,为在道义上立足提供一个佐证。在钱财面前,亲情也往往不堪一击。

继母是孤儿,没有娘家人壮胆撑腰,她陷入了走投无路的绝境,想一死了之。也是命不该绝,继母投河那天,恰巧被卖豆腐路过的父亲救起。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最终走到了一起。可不知为什么,两人一直没有领结婚证。在我们这一带,这被称为“搭伙”。是最不正规、最不讲究的婚姻形式,为人所不屑;更被族人轻视,甚至会不承认其家族成员身份,将其当外人看。父亲和继母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呢?可能是考虑到万一哪一天我母亲突然回来,给自己留条撤退的后路吧?我不好妄自揣测。——揣测自己长辈的隐私是不道德的,是罪过。

那年我六岁,对突然闯进我生活的继母抱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加上我伯母火上浇油,背后极力撺掇,使我对继母成见很深,总觉得她不怀好意,有所图谋。

这就不能不说我的伯母了。

我伯父跟我父亲一样老实厚道,就这一点而言,他比我父亲更有过而无不及,人送外号:老面筋。伯父的软弱助长了伯母的强势,结果是她事事处处都想占先,下油锅都想站高岗,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不管是谁,就算是她的亲人,只要你哪方面比她出色,她就觉得脸上无光、丢了面子,心里就不舒服。我家的家境比她家好,她很是嫉妒和不平,人前人后总喜欢将我家贬损一通。母亲出走,很让她心里平衡了一段时间。继母的到来,使她预感到我们这个家很快会步入正轨:一个家庭,有人主内,有人主外,还能过不好?这自然是伯母不希望看到的。因此极力鼓动、挑唆我与继母作对,挑拨我和她的关系,以求将我继母排挤走。渐渐懂事了,我才明白伯母的真实用心:她不是为我好,而是为我不好。可当时我是个孩子,根本没有什么主见,甜言蜜语之下很容易受蒙蔽、上圈套。我对伯母言听计从,但又无力扭转局面,所能做的就是不听继母的话,不给她好脸子,不喊她为“妈”,连“姨”也不叫。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那一阶段继母心里多么难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年真是太混蛋了!

继母过来之后,我们家又有了家的样子,结束了热一顿,冷一顿,衣服脏了没人洗,破了没人补,里里外外没人收拾的日子。她把我们爷儿俩照顾得非常好。

继母来我们家时不过三十出头,完全有能力再生个孩子,可她为了我,没有选择再生。

记得有一天深夜,我从睡梦中醒来,隐隐约约听见父亲和继母在他们房间里小声说话。

只听见父亲说:“要不咱再生一个?”显然是征求继母的意见。

继母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看现在养一个孩子多难,从出生到结婚要花不少钱,再生一个,小志(我的乳名)读大学怎么供得起?万一耽误了他的学业、前程,咱俩怎么对得起他?”

父亲的声音:“可如果……”

继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轻叹一声道:“啥人啥命,别想那么远,到哪一天说哪一天。”

听到这里,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泪水夺眶而出。从那一刻起,继母的形象在我心里迅速高大起来。虽然我还是没有喊她“妈”,可心里已经认定她就是“妈”了。其实在此之前我早就想改口,只是感觉不好意思,叫不出口。

一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大学,继母为我置办了簇新的铺盖行李,临行那天,又把一卷钱塞进我手里,千叮咛,万嘱咐。我心想:“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吧?”我百感交集,泪如泉涌,跪在母亲面前,给她磕了一个响头,由衷地喊了一声“妈!……”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继母将我搀起,给我擦泪。我见她也泪流满面。这是欣慰的泪,也是委屈的泪。

我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

继母也紧紧搂住我,在我耳边喃喃:“孩子……我的孩子……”我分明感到她周身都在颤抖。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今后我一定把她当作我的亲娘,给她养老送终!人要知道感恩,不知感恩的人猪狗不如!人人都说继母难当,那要看怎样当,会当,继子也是亲儿。

在之后的岁月里,继母和父亲勤挣苦做、省吃俭用,供我读大学。我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工作,二老又花光积蓄给我在城里买了房,娶了媳妇。

婚礼那天,可能继母考虑到自己的后妈身份,有鸠占鹊巢、夺人之美的心理,言行举止谨小慎微,表情羞羞惭惭。我理解继母的心情,为打消她的顾虑,我郑重其事地将她介绍给我的每一位同事和朋友:“这是我妈。”

婚后第二年,我有了儿子,便把继母从乡下接来,伺候我爱人过月子,并照看我的孩子,一待就是六年。

就在这年岁末,父亲病倒了,病得很严重,生活不能自理。继母又马不停蹄地回乡下照料父亲。有了继母的照顾,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也没有遭罪。

送走了父亲,我有心把继母接来与我同住,可就如开头所说,她不肯,于是我只好城里乡下来回跑。

父亲去世后,继母又添了心事,因她和我父亲没拜天地、没领结婚证,是“搭伙”关系,又没有与我父亲共同生育一男半女,一直有名不正言不顺的心结。尽管我很孝顺,可毕竟不是她亲生,她担心我的孝心能维持多久,心里便产生了一种可能终将被遗弃的忧虑。既如此,不如自己识趣地离开,免得到时候弄得颜面无存。于是在一天早上,她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正巧那天是父亲百天忌日,我回乡下给父亲上坟,到了坟地,我发现已经有人上坟来过了,不用猜,我就知道一定是我继母。我从坟地回家,遇到我伯母。我是我们这个家族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自从我在城里工作,伯母觉得用得着我,极力讨好我、巴结我,说出的话让人肉麻。她把自己看作我的亲人,而把我继母定义成外人。一见到我,就冲我招手,把我叫到跟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告诉我:“孩子,你后妈拎着包袱出去了,我问她去哪里,她也不说。看样子是出远门,兴许不回来了。赶快回家看看丢了东西没有,是不是被你后妈卷跑了。如果丢了东西,现在追还来得及,估计她不会走太远。”

我头皮一炸。倒不是担心继母卷走我家东西,我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卷,再说继母也不是那种人,她来我家这么多年,我了解她,伯母这是以小热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吃惊的是继母为何不打招呼就出远门。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伯母见我发愣,又很知己地催促道:“还不快追,咱家的东西怎能便宜一个外人?”

本来我就对伯母没有好感,现在更是厌恶至极。她对我继母不恭不敬的话令我愤怒,我不能容忍她这样看待我的继母。但我没有发作,只是礼貌地冲她笑笑,算是回应了她的“好心好意”。

我赶紧去追继母。我知道现在她自从我父亲去世以后,这世上只有我和妻子儿子是她的亲人了,离开我们,她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继母还没有走远,她正低头缓行。

走近了,我喊了一声“妈”。

继母听见喊声,回过头,看见我没有说话,眼泪汪汪。

“妈,您去哪儿?”

继母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目视远方,眼神是那样的空洞,表情是那样的迷茫。深叹一声幽幽地说:“你爸不在了,我也该走了。”

我的预感被证实了。

继母把包袱放在地上,蹲下来,说:“家里的东西我啥也没拿,我只拿了我自己的衣服……”说着就要打开她的包袱让我查验。

我心里万箭穿心般难受,伸手按住她的手。

继母没有坚持。

我在继母面前蹲下。见她流泪,我的眼泪也下来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继母面前我的感情那么脆弱,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本来是蹲着的,忽然双膝着地,跪了下来。我拉着她的手,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可又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半晌,我才说:“妈,今天我啥话都不说了,我就问您一句,我是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我是您看着长大的,几十年相处下来,您最有发言权。如果您回答是,我不拦您;如果不是,您放心跟我回家,我给您养老送终,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您的……”

继母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你不必太难过,你我母子一场,你所做的已经满对得起我这个后妈了,我知足……只是你爸不在了,我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似乎不恰当、合适……”

我一把搂住她:“妈,您这是哪儿的话?您千万别这么想!您怎么能这样想呢?您把您大半辈子的时光都给了这个家,这个家就是您的!您住在这,怎么就不合适了?因为有您,我们这个家才像个家;我爸因为您,后半生才过得幸福,尤其是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因为您的精心照料,他才没有遭罪,我才能安心工作;因为有您,我才拥有了母爱,您把我视为己出,当亲儿子看待……这么多年,您为咱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三天三夜说不完……”

继母闻言,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哇”地一声哭了,将几十年积累的酸甜苦辣都哭了起来。

继母哭,我也哭,我们娘儿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等她情绪有所缓和,我说:“妈,咱回家吧。”

继母没动,说:“这样只怕要给你添麻烦,拖累你……”

我急了,高声道:“妈,您别再说这话好不好!您养我小,我养你老,天经地义!何谈拖累!”

继母仍没动。

“妈,您今天要是不答应跟我回去,我就跪在这不起来!”说着,我双手按地,跪在她面前。

继母将我拉起。她终于答应了。

我们娘俩儿回到家时,伯母凑过来,不无幸灾乐祸地对我继母说:“回来了?”

我们谁也没有理她。她自觉无趣,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冲着她的背影,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搅屎棍!”

就这样,我继母在我家长久的住下了。

我一路回想着,车子进入了县城。我明白,在偌大的城市里盲目的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我打算去电台、电视台发个寻人启事,寻求好心人帮助。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儿子惊喜万分地大叫起来:“奶奶,奶奶……”不等我完全回过神,就使劲拍打着我的后背:“爸爸,快停车,我看见奶奶了……”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我发现继母坐在对面不远处的马路边上。

我将车子停在路边,跳下去。

我和儿子飞奔过去。

继母发现了我们,想站起来迎接,可挣了挣,竟没有站起。她有严重的腿疾,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儿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大叫:“奶奶,您让我们好找啊!”搂住她,亲个没完。

继母不好意思地笑笑,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走到继母跟前,一边为她揉腿,一边不无埋怨地问她:“妈,咱家是不是揭不开锅了,劳你打工?是不是我哪儿照顾不周,让您想不开?”

继母认真地说:“孩子,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自己虽然上了年纪,可毕竟还能动,轻来轻去的还能做些,寻思找个事做,挣一点是一点,好歹能补贴家用,多少能给你减轻一些负担……孩子,你也不容易呀!如今儿媳妇下岗了,孩子读书、再加上人情礼往……开销不少呢,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继母这次离家,其用意和目的跟几年前的那次不同。如果说那次是对我多少有那么点不信任的话,那么这次则纯粹是为我着想,想替我分担生活的压力。她像天下大多数父母那样,明明将自己的全部给了儿女,却仍然觉得给予的太少,不顾自己年老体弱,千方百计地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以求减轻儿女的负担。难怪人们说,如果能一命抵一命,医院门前一定排满了爸爸妈妈们。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继母的话如一股巨大的暖流在我身上荡漾。我心头一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儿子发现我流泪,低声叫道:“爸!……”随即湿了眼圈。

继母一时不知所措。

我抹了一把眼睛,对继母说:“妈,您不用担心,我堂堂七尺男儿,能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起吗?您儿媳妇下岗,也不是什么大事,困难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您信吗?”

“我信!”继母脸上现出笑容。

我相信今天发生的事无异于给我儿子上了一堂严肃的教育课,一定会在他记忆里打上深深的烙印,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想起它,他的心里就不会平静。假若若干年后他长大成人,对我和妻子不忠不孝,回想起我如何对待他奶奶,他一定会惭愧和不安。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话一点没错。我常想,身教胜于言传,教育儿女做人,实际上没那么难,只要你行的端,坐得正,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儿女,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

继母又回到了乡下老屋,我仍然隔山差五回乡下看她。二年后,她中风瘫痪,我把她接进城共同生活。也是上苍眷顾,那几年,我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使我有能力让妻子做个全职太太,照顾家庭,照料继母。妻子每天给继母擦身子,换尿不湿,半小时为她翻一次身,即使在夏天,她也没有生褥疮。三年后,继母寿终正寝,很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愿我的继母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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