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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兵团知青的回忆:时隔多年,至今难忘那闻名遐迩的“玻璃汤”|时隔多年|猪草|玻璃汤|知青

 八顾 2024-02-14 发布于上海

一次中学同学聚会,一位没有上山下乡经历的同学,既认真又疑惑地问我,版纳的玻璃汤闻名遐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吃过没有?我笑着反问,你真想听?同学认真点头,于是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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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名思义,玻璃汤就是在一大锅清水中放入适量盐巴(在当地盐都是块状的,称为盐巴),不再放其它任何食材(主要是没有)。由于清澈见底,故被形象地取名为玻璃汤,在雨季时也常常是下饭的唯一的“菜”。同学瞪大眼睛,一脸怀疑和不解。我又告诉他,也有比这稍好点的情况,就是在玻璃汤中放上一把切碎的韭菜或葱,美其名曰:九菜(韭菜)一汤。同学听后仍是一脸茫然,疑惑不解,既同情我竟经历了那样的艰苦生活,又似乎有些怀疑我说的真实性。

我接着说:要讲这是谣传,不对,那是事实;要说这是常态,不对,那是夸大事实。

农场属于国营企业,吃饭、工资有国家提供保障。在农场十年,从来没有断过粮,每月5号发放工资从没延期过。但吃菜吃肉等副食品供应则由农场自行解决。在正常情况下,蔬菜品种虽单调,但基本还是供应得上。

一年中主要吃四种蔬菜:卷心菜、茄子、南瓜、白萝卜,后来在知青的影响下,尤其是上海郊区知青(他们中部分人在沪时已务农,种过菜)的带动下,引进了豇豆、丝瓜、韭菜、菠菜、青菜、空心菜、西红柿等品种,但因引进的种子对当地气候不适应,种一季后就开始退化,所以一年中还是以上面所说的老四样为主。至于吃肉则更是几个月才能有一次(老连队可一个多月一次)。

那为什么在自然条件极好,水稻都能一年三熟的富饶的西双版纳,会出现喝“玻璃汤”这样尴尬的现象呢?时间长了我们自己戏称: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这是因为:西双版纳属于热带雨林气候,受印度洋和太平洋季风影响,每年5月至10月为雨季。半年的雨季中几乎天天下雨(期间偶有一两天不下雨),多数时雨量并不大,但总会有几次暴雨,甚至是连续几小时的暴雨。暴雨时,河两边山上的雨水瞬间集中而下,使原本才二十来米宽的小河几十分钟内就变成了百来米宽的大河,咆哮的河水,涌起阵阵大浪,荡涤着河边的一切,连大型拖拉机都像玩具似地被冲进水里,忽上忽下地翻滚向前。

此时,河边的菜地(为浇水方便,菜地总是在河边。那时没有抽水机,菜地不可能远离河边)自然是经不起洪水的“洗礼”,一眨眼就成为“一马平川”,连菜叶都不剩一片。虽说洪水来得快退得快,但短时间内吃菜成了大事。连队位于深山沟,方圆几十里是原始森林,人影都难见,没有任何商店,更没有城里人想象中的农贸市场。为了解决吃菜问题,蔬菜班的同志不辞辛苦抢种蔬菜,谁知经常是菜苗刚露头,又一场暴雨不请自到,一切都回归原点,吃菜成了无法解决的死结。

集体的菜地被冲毁,又由于当时的极左政策,规定个人不准种菜养鸡(有小孩的老职工家庭允许适当种些),否则就要被批斗,周围又买不到,于是吃菜成了人人关心、操心的天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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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困境下,知青们只能各显神通,找野菜、掘竹笋、采蘑菇、挖山药,以至连队附近的这类植物只要露头就被洗劫一空,难觅踪迹。为了一张嘴,只能越走越远地去寻觅这些植物,甚至去找猪草吃。也有一些知青因无法辨别各种菌菇的有毒与否,误食有毒蘑菇后食物中毒,生命垂危,震撼整个农场,影响很大。由于农场知青多,到处找野菜,致使当地少数民族傣族能找到的野菜也越来越少,使他们产生了不满。

有段时间我在养猪班劳动,一天早上去打猪草时,有几个知青说,帮忙找点猪草的嫩头回来,中午实在没吃的了。快中午我打猪草回来就先把一小捆猪草的嫩头给了他们,等我换好衣服洗刷后看到他们仍坐着没动,就问怎么回事。他们面面相觑,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有人说,那把草已经下肚了……可见,那时大家是如何地渴望吃一些蔬菜,哪怕是猪草。

那时知青们才十七、八岁,在城市时少有烹饪经历,多数人根本就没有下过厨房,尤其是男知青不会过日子,不像有些女知青,去找个锅子,从家里带个煤油炉来,找到菜时就犒劳一下自己,探亲带回去的东西也安排着吃。后几年,政策有所松动,允许单身户也能种些菜,养几只鸡。个别谈恋爱或成家的知青,就学着老职工,搭一个小伙房,弄几个坛坛罐罐,腌制一些咸菜、酱瓜,做一些豆豉,知青吃菜的情况菜才有些改变。

但有些男知青,既不会烹饪,没有烹饪工具,也懒得学习,吃白饭实在难以下咽时就厚着脸,端着饭碗去老职工家要点酱菜或豆豉。如脸皮不厚,怕难为情,那只能是玻璃汤、九菜(韭菜)一汤下饭了。在那种窘境下,如果谁还剩点从上海带去的猪油、固体酱油和味精放在白饭里,也算是美味了。尽管没啥营养,但骗骗嘴巴把饭咽下去还是没问题的。那时星期天,伙房不开饭或只开两顿,一些内向的知青不好意思老是去向别人要菜吃就只能喝玻璃汤,或以睡觉来混时间。

在那样的情况下,知青偷菜偷鸡的事情时有发生,与一些老职工的矛盾逐渐加深。有些老职工家里的菜本就不多,偷了他的菜他家就没吃的了,而且有些家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孩。有些老职工养的老母鸡是为了有几个鸡蛋给坐月子的女儿补营养,一夜间菜没了、鸡没了、蛋也没了,那个火气真能冒三丈高。

不管老职工把菜园扎得多紧,把鸡圈围得多结实,偷菜的知青总能得手。有时候,是谁偷的老职工心知肚明,但苦于没证据,只能忍着。有些女主妇咽不下这口气就在家门口骂街,全连队的人都听得到。既然是骂人,当然什么话都骂得出,而且一骂还好长时间。有时候偷菜的知青被逮着了,老职工的新仇旧恨全都发泄在这些人身上,以至发生过知青被捆绑吊打的情况。

如今,当知青聚会时,当知青返回农场与老职工重逢时,难免会说起这些往事。老职工会说:当时真的是气愤啊!安排好的事情,一夜间老母鸡变鸭,全没了。来不及种,没地方买,小孩等着吃,孕妇需营养,心里能不火吗?

但想想你们知青也可怜,不到二十岁就远离父母来到深山老林,劳动强度那么大,又是长身体是时候,却没吃的,也真是难为你们了。知青们说:你们辛辛苦苦种的菜养的鸡,第二天一看空空的鸡圈,一片狼藉的菜地,怎么可能火气不大。我们当时实在是被没菜吃逼的,又年少莽撞,但再怎么说,偷总是不对的,我们向你们真诚地赔礼道歉。

知青们捧上带去的礼物,请老职工原谅他们曾经的过错,也略微宽慰一下自己那颗愧疚了几十年的心。几十年过去了,“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谁也不再计较那些往事。在饭桌上,大家碰杯说笑,感慨过去的艰苦岁月和人生坎坷。分别时,大家泪眼婆娑,知青们真诚地邀请老职工到上海来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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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同学听完我的叙述,沉默许久……走上前来拍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紧紧的拥抱。(感谢知青情缘总编刘乐亮老师荐稿)

作者简介:张康明,男,上海知青,1968年12月21日离沪赴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勐腊总场勐远分场务农。其间:1970年至1975年,农场改制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勐远分场改为一师六团一营。1979年2月,按政策随大批知青返城回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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