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比武梅花桩李巴山父女丧命话说李巴山当时也很忌五枚的厉害，所以觉得只要能够有一些面子争回来，也就罢了。他正在沉吟加以考虑之时，万不料台后的李小环早已知道此事，便先哀声直号的哭泣起来。李巴山知道女儿有不肯罢休之意，一时忽然又觉这样解决，自己的威名恐怕也要完了，因此他的本意立刻转变，竟然二目圆睁，浓眉倒竖，冷笑说道：“照师兄所说，那么我的女婿冤仇，难道永沉海底了吗？他当时比武之日，原本规条上写明不准携带暗器伤人。现在方世玉把九环剑靴把我女塄杀死，他便完全犯了规条，我女婿死得太以冤枉，若是被方世玉拳脚打死，我也当然不为他出头干此闲事了。现在师兄前来说情，要我饶他，这也可以，不过请你把我女婿救活过来。除此之外，小弟实不敢遵命。” 五枚见他不允，遂高声叫道：“老头儿，贫尼好言相劝，你竟执意不听，假使你真的要我侄孙性命，老尼岂肯罢休？出家人若是一动手，就顾不得慈悲二字，那时你可莫要后悔。” 李巴山不由大怒，他竟先下手为强，大喝道：“我难道怕你不成？”话还未完，就是一推山掌，望五枚的心坎上打来。五枚见他如此阴险，可见毫无一些道义，于是不慌不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左手挑开，便右手坐马一拳，照他胁下打过去。李巴山也格过一旁，二人搭上手，分开拳脚，犹如龙争虎斗，一场恶战，十分厉害。看看斗到日色西沉，足足战了三百多个回合，方才住手。 李巴山见不能取胜，于是心生一计的说道：“三日后，待我摆了梅花桩，你敢与我桩上比武否？” 五枚笑道：“不管在何处比武，老尼均可奉陪。但依我的意思，请你回家好好儿相劝令爱，还是讲和了的好，我们虽非同师姊弟，但你我师父到底是知己师兄弟，免得伤了彼此和气，岂非被外人笑话？” 李巴山冷冷的问道：“你真非惧怕我吗？若是果然不敢与我比武，你就当众向我叩三十个大响头，我方才饶你们祖孙三人的性命。” 五枚见他如此放肆，也不免气得狂笑不止，遂说道：“你敢如此小觑贫尼，也罢，我们三日后在梅花桩上再见吧!” 彼此约定之后，遂各带从人回寓。 且说李巴山当下择了擂台旁边一块洁静地方，搭棚遮盖，随往木行买办木材，按照方位步法四面钉了一百零八路梅花桩。此桩每步用木头五个，中间一个，四旁四个，钉就梅花式样。比武之人，足踏此桩，一进一退，均有法度。迎敌时手足相合，稍有分毫差错，一失足就跌倒下面，因为植下置满尖刀山，所以性命难保，此乃雄拳技艺，秘授门中一等绝顶工夫。李巴山布置停当之后，专候临期引五枚来，取她性命，按下不提。 再表五枚等回到会馆，陈玉书请她用茶休息。五枚吿知三日后梅花桩比武之事。 方世玉听了奇怪，慌忙问道：“师公，怎样是梅花桩的武艺了？求你老人家指教孙儿知道好吗？” 五枚于是把梅花桩如何布置，怎生厉害，一一的告诉他听了。各人闻言，伸了舌头，缩不进去。 苗翠花说道：“当日我父亲在日，虽然曾教过我，而且还留了图式，只是我未会练习。今日若非大师伯到来，我母子俩定然要遭他的毒手了。” 五枚微笑道：“你不要惊怕，出家人自有主张。李巴山如此恃强凶蛮，那也是他的末日到临了。” 众人听了，俱各欢喜。陈玉书每天备了上等斋筵，加意欵待。日中闲暇，五枚就把平生绝技工夫传授世玉。因为她甚爱世玉聪明可爱。果然世玉天性灵敏，手足便捷，每受指点，心领神会，进步不少。 时光很快，转眼第三天已到。李巴山命人来请五枚比武。五枚当下带了世玉母子等众人，匆匆赶到梅花桩旁来了。今天的观众自然更加拥挤，因为大家对于梅花桩比武，实在从生以来没有见过，所以大家自然要来见识一番了。 当下五枚见了李雄之后，便又好言说道：“老弟，你自恃本领高强，目中无人，摆这个梅花桩来欺我。我瞧你这大年纪，尙不知进退，一味凶狠霸道，可见你女壻也是你教坏的。你现在及早回头，彼此罢手，还来得及。若是执迷不悟，回头一经失手，难免就可惜辜负你师父白眉道人一番心血了。还望你按着心眼儿，仔细想想，莫要后悔就迟了。” 五枚这一番话，说得李巴山满面通红，心中暗想：“这原是我不应该，她既好意调解讲和，我却执意要与女壻报仇。现在五枚不是普通老尼，她身怀绝技，看来我也决没有把握取胜于她。不过事情已到这个地步，如何还能收场？也只好拼个她死我活便了。”心事想定，勉强大喝道：“我不与你斗口，你有本领和我在梅花桩上分个胜负吧！” 五枚道：“既如此，你先上去走一路来我看看，随后我来破你的吧！” 李雄闻言，随即卸去外衣，将身一纵，站在桩上。众人见他年纪虽然已近古稀，海下一部斑白银须，身高八尺五寸，肩阔腰租，眼如螃蟹，面露银光，威风凛凛，将双手望四方一拱，说声献丑了。便展开手段，按着步法，使将起来。只听他混身骨节历历的响，果然有拳降猛虎、脚踢蛟龙之势。他把九九八十一路雄拳走完，跳下梅花桩，向五枚拱手道：“你也走一路与我看。” 五枚当下也将外衣脱去，只见她脚穿多耳麻鞋，一个飞脚打在这方平一亩梅花桩中间站着，双手向下面一拱，说声：“贫尼放肆了！”她便将平生所学的一百零八路雄拳法工夫施展出来。起初还见她一拳一脚，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的拳脚乱飞，到后来只见她全身变成一团白光，滚来滚去，也不像是个人儿在弄拳脚了。看的人无不齐声喝彩，连连叫好。不多一回，五枚使完，也跳下桩来。只见她面不改色，口不气喘，神色自若。 李巴山暗暗吃惊，不料她也精此道，且比自已更强，要想罢手，又怕丢脸，只得硬着头皮，私下叮嘱他女儿说道：“若为父胜不过他，你可将我使用的雌雄鞭暗中抛去，助我一鞭便了。”李小环答应晓得，便匆匆的去预备了。李巴山方才上前道：“五枚，你敢上椿与我一见髙低吗？” 五枚见他们父女命鬼鬼祟祟，知道他们要用暗计伤人，遂也叮嘱翠花母子小心留意，在桩旁照应她。一面迎上去笑道：“贫尼为什么不敢？只怕你已经有些胆怯了吧？” 李巴山大怒道：“不用多说，我们马上动手便了。” 于是两人飞身跳上梅花桩站定。只见李巴山已摆下一个拳势，名叫狮子大摇头。五枚就用一个大火烧天拳势，抢将进去。二人搭上手，一场恶战，好不厉害。战到将近二百个回合之时，李巴山有些抵挡不住了。只因五枚今日亳不留情，拳拳对他致命处打去。 小环见父亲有些招架不住，心中暗暗着急，遂急忙取出父亲的雌雄鞭，意欲暗中去打五枚。不料世玉眼快手快，早已有了防备，立刻举起铁棍，一个箭步，蹿到李小环身旁，把她的双鞭格住。李小环一见世玉，正是自己杀夫仇人，心中痛恨，最好马上把他打死，于是两人便在梅花旁大战起来。 李巴山看看自己抵挡不住，心里正待女儿暗中帮助，如今见女儿被世玉绊住，不能接应自己，心中又恨又急，不免慌张起来。五枚见他拳法已乱，遂更加紧逼几拳。李巴山一脚落空，身子跌了下去，只听他大叫一声，早已戮死在尖刀山上了。 李小环正在杀得劲敌之间，忽听父亲惨叫之声，回头望去，原来父亲已经死在梅花桩下。一时咬牙切齿，五内皆裂，放过世玉，直奔五枚，举起双鞭，拼命乱打。 那时五枚手无寸铁，纵身一跃，避过双鞭，大叫道：“李小环，快快住手，容老尼说几句话如何？” 李小环眼中流泪，大喝道：“你杀了我的父亲，血海大仇，不共戴天，尙有何言可说？” 五枚道：“我再三劝你父亲，不要过分逞凶，彼此讲和了事，他偏不听，一定摆下梅花桩，要与老尼见个高低。现在他能力不够，自己跌下去而死，并非老尼逼他。你应该明白，想一想决不能怪老尼无情。你若就此罢手，各自回去。假使定要以卵击石，你的性命也是难保。我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愿妄杀生灵也。” 李小环哪里肯依，大怒骂道：“老贱尼，你倚老欺人，我今父死夫亡，岂肯就此罢手。今日不是你被我杀，就是我被你杀，水火决不相融耳。” 五枚终觉不忍下手，遂闭了双目，两手合十，叫声阿弥陀佛，说道：“你若一定要将老尼杀死，老尼也无法可想，存心给你替父亲报仇如何？你且打来，我决不动手还打。你若将我一鞭打死便罢，若是打不死我，你且好好回去过日子如何？”说罢，呆呆地站立不动，预备挨打。 这时李小环已经恨入骨髓，哪里还顾什么道义了，暗想：她既愿意一死，我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小环见父死在五枚之手，五内皆崩，便拼命把世玉杀败，举鞭直奔五枚。五枚手无寸铁，难以招架，只得将身躲过，幸而翠花赶上敌住。五枚就向世玉取了禅杖，喝退翠花，对小环道：“你好不见机，若再行凶，也叫你死在目前。”小环并不回言，只将双鞭望着五枚头上乱打。五枚大怒，将禅杖急架相迎，战了三十多个回合，哪里是五枚的敌手，被她照头一禅杖，打的脑浆迸出，死于非命。后人有诗叹其节孝堪嘉，借其不能劝夫谏父，行于正道，送至有今日之祸。 诗曰：节孝堪嘉李小环，闺名久已播人间。 只因夫婿冤仇结，父女同时上鬼关。 五枚因将他父女打死，心中过意不去，此时也无可奈何了。随即收拾行装，别了各人，起身回山。苗氏夫妻及世玉挽留不住，陈玉书送上白银三百两，以作酬劳，五枚执意不受。玉书道：“此是馆中公费及晚生们一片诚敬，送予宝庵，作为佛前香油之费，务乞赏面收下。”五枚却情不过，只得收了，别了众人，再三嘱咐世玉留心学习武艺，将来效力皇家，以图出身。苗氏母子远送一程，挥泪而别。 方德也就带了妻儿，别了各乡亲，令李安雇了船只，由来路回到金陵，料理这个的生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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