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张玉洁 | “东风”与“春风”: 黛玉花名签引诗辨

 昵称37581541 2024-02-20 发布于江苏

内容提要:《红楼梦》第六十三回的“占花名”情节中,黛玉所掣芙蓉花签上的诗句“莫怨东风当自嗟”,出自宋代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原句为“莫怨春风当自嗟”。梳理《红楼梦》中的“东风”意象可知,曹雪芹笔下的“东风”有其特殊的意蕴和指向性,花名签“东风”与“春风”的一字之差当是曹雪芹有意改笔。

关键词:红楼梦  东风  春风  欧阳修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黛玉掣中的花签上“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旧诗,道是:莫怨东风当自嗟。”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本《红楼梦》(下称“红研所校本”)的“莫怨东风当自嗟”句页下注释为:“'莫怨’句——见宋代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诗。”①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及其修订本《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下称“蔡著”)对此句的注释为:“出宋代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诗:'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②

红研所校本是近几十年印刷数量大、传播范围广、影响力深远的《红楼梦》通行本,蔡著则是广受读者喜爱的红学研究专著,二书对此句的注释,似都以“东风”为欧阳修原句。或许是受此二书的影响,许多读者未意识到此句与欧诗原文的差别;研究者在探讨花名签题句的深层含义和艺术思想时,也往往忽视了这一点。如周思源《莫怨东风当自嗟——林黛玉形象研究的一个盲点》,对“莫怨”句及《红楼梦》中的“东风”意象进行了分析,指出曹雪芹有意识地使用“东风”意象指代贾府长辈,但拆散宝黛的并不是贾母、元春、王熙凤等人,“曹雪芹的'东风’不是造成宝黛婚姻悲剧的高鹗的'东风’”。袁茹《林黛玉的花名签》写道“'莫怨东风当自嗟’的出处,即欧阳修原诗《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莫怨东风当自嗟。’欧阳修在这里,把昭君比作'枝上花’,'东风’就成了左右昭君命运的'狂风’,是促使昭君'多薄命’的不利条件。”④裘新江《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曹雪芹对欧阳修创作的借鉴与接受》一文中说:“黛玉所掣花签诗句'莫怨东风当自嗟’以及所作《五美吟》之《明妃》……出自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从欧阳修原诗的本意来看,'东风’即春风,应指'皇恩’。”⑤

《明妃曲·再和王介甫》收录于《欧阳文忠公集》《居士集》卷八。南宋庆元二年周必大序刊本一百五十三卷本《居士集》,是元明时期诸刻本的共同底本⑥,四库全书本《文忠集》也依此本;南宋初绍兴间衢州刻大字本《居士集》五十卷本,则是传世欧阳修集最早的刻本。在各版本的欧阳修集中,《明妃曲·再和王介甫》并无异文,最末句均为“莫怨春风当自嗟”。而《红楼梦》各版本的黛玉花名签所引“旧诗”均为“莫怨东风当自嗟”。“春风”与“东风”的一字之别并非版本差异造成。

李小龙《〈红楼梦〉引诗歧误综考》一文指出,《红楼梦》引用前人诗句时常有与传世文本不同的“歧误”,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有意为之。李文中所举的引诗“歧误”例虽未提及黛玉花名签,但提出曹雪芹引诗“其实是'用典’的一种特殊形式”,“对典故进行一些巧妙的改造,使之与新文本的艺术脉络完美对接”。⑦黛玉花名签与欧阳修原诗用字的差异,也应当是曹雪芹有意的改笔,在《红楼梦》文本中有其特殊意义。







一、欧阳修、曹寅与曹雪芹







曹雪芹祖父曹寅是藏书家和目录学家,“集书十万余卷,手自校雠,刊善本行世”(《康熙江都县志·曹寅传》)。在其藏书目录《楝亭书目》中,著录欧阳修著作数十种,包括《居士集》(宋参政欧阳修序著八十五卷,苏轼周必大序,二函十二册)、《欧阳文忠公集》(明学士钱溥序一百五卷二函十二册)以及《唐书》《五代史》《归田录》《牡丹记》《欧公试笔》《六一题跋》《六一居士诗话》《诗本义》《醉翁琴趣》等,几乎将欧阳修的传世著作搜集殆尽,可见曹寅对欧阳修的推崇。

曹寅对欧阳修的景仰还体现在其诗文创作中。扬州平山堂是欧阳修生平经历中的重要地点,在《楝亭诗抄》中有好几处与平山堂有关、化用“平山”典故的诗篇,表达了曹寅对“文章太守”的推崇;《楝亭诗抄》卷六《尚中索书真州东园,予有愧焉,作诗留别,情见乎辞》,更是直抒曹寅对欧阳修的崇敬之意:

庐陵揭高文,珠斗罗青天。楮墨向千载,咳唾犹芳鲜。……施许亦犹人,政绩今岿然。仰怀欧阳子,再拜当题镌。……奂兮清宴堂,栌枅皆楠楩。子酹六一翁,更诵归田篇。⑧

曹寅的文化审美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曹雪芹。《红楼梦》中多处对六一风神和欧阳修诗歌创作的借鉴与接受,正体现了欧阳修对曹雪芹的影响,对此,前辈学者已有论及。因此,曹雪芹对于欧阳修诗作应当非常熟悉,在引《明妃曲·再和王介甫》为黛玉花名签上的诗句时,化“春风”为“东风”,也应当是有意改笔,而非版本差异或误用。

图片







二、“东风”与“春风”







将“春风”与“红颜”并举,并非欧阳修的首创。唐人郑还古的《崔玄微》是唐传奇中的名篇,后收入《酉阳杂俎》《太平广记》等书。故事讲述了处士崔玄微偶遇花精与风神,并与之饮宴。宴席之上,有红裳女子(陶氏,即桃花花精)送酒并歌,歌中有“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的句子,白衣女子(李氏,即李花花精)则歌曰: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

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⑨

“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与欧阳修诗的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有着结构和句意上的相似之处。《崔玄微》中的桃、李花精借歌向座中的风神(封十八姨)婉转表达了自己畏惧“春风”吹落、红颜消散却不敢怨恨的情绪,而《明妃曲·再和王介甫》中写道:“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枝上花”被狂风吹散漂泊零落,故而有“薄命”之叹。显然,欧阳修在作《明妃曲》时受到了《崔玄微》的影响。

《礼记·乡饮酒义》:“东方者春,春之为言蠢也,产万物者圣也。”⑩东方代表着产生万物的春天,在我国古代的诗词意象中,也往往以东方吹来的风指代春天的风,“东风”与“春风”具有相同的指向性,两者可以相互替代使用。如“江南二月春,东风转绿苹”(江淹《咏美人春游》)、“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李白《落日忆山中》)、“洛城东风几时来,川波岸柳春全回”(韩愈《感春五首》)、“东风无力百花残”(李商隐《无题》)、“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秦观《望海潮·星分牛斗》)等,都是以“东风”指代春天的风,这些诗句当中的“东风”与“春风”的含义完全相同。

虽然“春风”可以“东风”指代,但“东风”意象的蕴涵又要大于“春风”。“东”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中国传统文化中以“东”方位为尊。因此,“东风”往往被赋予了深层次的文学审美意蕴,有着拟人化的象征意味。《古诗十九首·回车驾言迈》中有“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之句,“东风”如解为“春风”,便无法传达出诗中时光流逝、壮志未酬的惆怅、感伤与无奈。此外还有张元干《兰陵王》中的“东风妒花恶”、陆游《钗头凤》中的“东风恶,欢情薄”、周文谟《念奴娇》中的“绿叶成阴,桃花结子,枉恨东风恶”等,“东 风”在这些诗句中成为了带有恶意的负面形象,或象征封建家长、或指代某种恶势力,有着凛冽之气和力量之感,表现出强烈的拟人化倾向,“东风”是难以抵御的力量,随之而来的是对美好事物的摧残。至于李煜《虞美人》中的“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及杜牧《赤壁》“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其“东风”意象更是脱离了“春天的风”的意义范畴:李煜被囚禁之地(汴京)在其故国都城(金陵)之西,“东风”指代“东方吹来的风”;《赤壁》中“东风”则指代赤壁之战事。“东风”被用以抒写作者的家国情怀、历史感慨。

由此可知,曹雪芹改“春风”为“东风”,有助于扩大诗歌意象的指向范围,在引用时将欧阳修原诗的含义进一步深化。







三、《红楼梦》中的“东风”意象







在《红楼梦》中,“东风”是曹雪芹习用的诗歌意象。前八十回中出现“东风”意象的诗歌共有八首,“东风”意象出现共十次:

1、第五回探春判词中的“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此处“东风”喻指无力与之相抗衡的外部力量探春因此“东风”不得已远嫁,自此与父母亲人“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2、第十八回宝玉题“怡红快绿”:“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颔联两句写明此“怡红快绿”之景是春日芭蕉叶与海棠花的情态,因而此句中的“东风”便是“春风”。但此处的“东风”又有着令蕉棠摧折的力量,红香绿玉在“东风”中“对立”,似有不胜之态,因此需要主人加以怜惜。

3、第二十二回探春制灯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此处的“东风”与探春判词中的“东风”意义相同。“莫向东风怨别离”与“莫怨东风当自嗟”,都是作者对两位女儿命运作出的叹惋之词,对“东风”所造成的悲剧进行了暗示。

4、第五十回邢岫烟作《赋得红梅花·得“红”字》:“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东风”作为寒冷、严酷的象征,反衬出红梅面对恶劣外部环境所展现的顽强生命力。

5、第七十回黛玉作《桃花行》中“东风”意象出现了三次:“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东风”用一“软”字相连,典出宋代词人谢懋《杏花天》“海棠枝上东风软”,陈亮《水龙吟·春恨》也有“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的句子。一个“软”字,写出了东风袅袅、娇软无力的形态,帘外的“东风软”与帘内的“晨妆懒”相对,实则是黛玉内心无力感的写照。第二个“东风”是拟人化的写法,而第三处“东风”可看作是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帘内人”对此种力量感到愁绪满怀,暗含着期盼与乞求的意味。

6、同为第七十回,众姊妹分填柳絮词,“东风”意象出现在三首词作中。黛玉的《唐多令》有“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之句,柳絮是被春抛弃、被东风带走的缱绻与风流;宝琴《西江月》中有“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的句子,是东风带走一切,表现一切终归一梦的惆怅;以及宝钗《临江仙》的“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东风”成为了“送我上青云”的“好风”。虽然三首词 的立意有别,但三处“东风”意象都指向了春末裹挟着柳絮四散纷飞的力量,其意象内涵是一致的。

梳理《红楼梦》诗作中的“东风”意象后可以发现,曹雪芹笔下的“东风”在情感内涵上有着较为一致的指向性:某种难以抵挡、难以挣脱,对红楼女儿的命运进行操纵摆布的力量。“东风”既是指春天的风,摧折花朵草木——芭蕉、海棠、红梅、桃花和柳絮;又是将风筝、大船(探春判词之画面为“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无情推远、不可抗拒的外力。比起“春风”“东风”意象的审美涵义更加丰富,更能展现薄命司女儿命运漂泊、无法自主的悲剧意蕴。对欧阳修原诗的改字,也符合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诗歌意象的使用习惯。







四、芙蓉、牡丹与“东风”







从上文分析可知,作为诗歌意象的“东风”可以指代“春风”,却又有着比“春风”更为深刻的多层意蕴内涵。而曹雪芹将黛玉花名签所引的这句“旧诗”改字,除了诗歌意象指示范围和使用习惯,也与黛玉所占的“芙蓉”有关:《明妃曲·再和王介甫》原诗最末三句“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其中的“春风”是与“狂风起”时的“枝上花”相连缀的。昭君去国离家时的眼泪洒上花枝,春日正好却风卷花落,正如昭君有着“胜人”的“红颜”却薄命漂泊,“远嫁单于国”。唐传奇《崔玄微》中的“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也是由开放在春日的桃李花精歌唱的。而黛玉所掣的芙蓉花,是锦葵科木槿属木本植物,是原产于我国、栽培历史悠久的观赏花卉,花期为每年的8至10月。晚秋始开,霜侵露凌,花朵大而色泽娇美,适宜种植在池畔堤岸,此为“风露清愁”四字写照,也即《芙蓉女儿》这篇“明是为阿颦作谶”(庚辰本第七十九回脂批)的祭文中所说的“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因此,若题以原句“莫怨春风当自嗟”,与芙蓉的花期时令不符。

黛玉花名签上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曹雪芹提点读者留意:他直接将芙蓉签与牡丹签联系在了一起。宝钗所掣的牡丹花签上镌的一句唐诗,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出自罗隐《牡丹花》: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⑪

罗诗写牡丹“似共东风”,这样的倾国解语花令芍药和芙蓉失色,以至于“芙蓉何处避芳尘”。曹雪芹明引“任是无情也动人”,实则暗隐了首句的“东风”与颈联的“芙蓉”: 牡丹与东风共生共荣,而芙蓉只得躲避开去,正如“金玉良缘”胜过“木石姻缘”,宝钗得以与宝玉结成夫妻,而黛玉早早“避芳尘”,离开了人世。宝钗的《临江仙·柳絮》,更是直接写出了“东风卷得均匀”,“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豪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虽然宝钗最后的命运仍然是“辜负秾华”,宛如被韩令无情斩去的牡丹,但“东风”对于宝钗和黛玉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这一点在曹雪芹的笔下非常明确。

此外,黛玉前世为灵河岸边的绛珠草,自称“草木之人”(第二十八回),《柳絮词》中也说“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东风”与其草木般的命运相连,写其年华易逝、身世飘零,较“春风”有着更为广泛深刻的意蕴。

那么,影响与操纵了黛玉未来命运的“东风”究竟是什么?蔡著认为黛玉花名签引诗句中的“东风”是指导致“贾府事败、宝玉避祸出走那阵骤然而至的政治'狂风’”⑫ ,黛玉未能自惜多病之身,未能熬过这场灾祸、等到宝玉回来,所以才有“莫怨”“当自嗟”的评价。周思源则认为,“东风”是指贾府的长辈们,曹雪芹以此句批评黛玉“应当对自己进行一些反省”,因黛玉“在整个生命上对宝玉的过分依赖(这是她的前身绛珠小草对神瑛侍者的依赖决定的)和自己的'小性’”,“曹雪芹并不认为是贾府的长辈们生生拆散了宝黛的婚姻”⑬。袁茹认为“东风”是能够左右黛玉爱情婚姻的力量与条件,“来自于贾母、王夫人、元妃、贾政等家长”⑭。

笔者无意从探佚的角度分析“东风”在黛玉将来命运中的具体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东风”在曹雪芹笔下有其特殊的意蕴和指向性,这股外部力量想必对黛玉的早逝、宝黛爱情的悲剧性结局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欧阳修诗中的昭君被“春风”带走,所谓“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结局是“漂泊”后落于人家——虽身不由己但终有其归处。而黛玉的结局并非“漂泊落谁家”,而是“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是“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也是“嫁与东风春不管”、最后“粉堕”“香残”的命运。因此,要写出黛玉的结局与昭君有别,也不应直接套用原诗。

那么“当自嗟”又何解?《枉凝眉》曲中说黛玉是“枉自嗟呀”,她的悲叹唏嘘是无意义的,正如宝玉的“空劳牵挂”,两人的心事全然落空,如同镜花水月不能实现。既如此,曹雪芹为何又借引诗说黛玉应当自我嗟叹呢?笔者以为,此处的“自嗟”不是针对宝黛爱情的悲叹,而是暗示《明妃曲》中的上一句:红颜胜人多薄命。黛玉应当唏嘘感伤的,不是她的爱情,而是她前世就已注定的今生命运:正因绛珠仙子决心跟随神瑛侍者下世为人,以眼泪偿还灌溉之恩,方才有这一段“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的故事;“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第一回),这代表了黛玉眼泪流尽之日,便是今生寿数终了之时,她与宝玉的缘分也仅止于此——以眼泪偿尽灌溉之恩,是木石“前盟”而非木石“姻缘”。摧折了芙蓉女儿的这股“东风”固然令人“怨”,“还泪”的旷世奇闻才是这一场悲剧的根源,也是“红颜胜人多薄命”的决定性因素。或许,这正是曹雪芹引此句“旧诗”为黛玉花名签题语的深层含义。

注释 

①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72页。下引《红楼梦》原文如无特殊说明,均引自此书。

②⑫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北京出版社1979年版第283页;《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326页。
③⑬参见周思源《莫怨东风当自嗟——林黛玉形象研究的一个盲点》(《红楼梦学刊》1997年增刊)。
④⑭参见袁茹《林黛玉的花名签》(《邯郸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
⑤裘新江《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曹雪芹对欧阳修创作的借鉴与接受》,《红楼梦学刊》2014年第5辑。
⑥参见萧新祺《<欧阳文忠公集>版本录(附诗论)》(《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94年第2期)。
⑦参见李小龙《〈红楼梦〉引诗歧误综考》(《红楼梦学刊》2020年第1辑)。
⑧曹寅著,胡绍棠笺注《楝亭集笺注》,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版,第286—287页。
⑨郑还古《博异记》,《丛书集成新编》082卷,新文丰出版公司2008年版,第116页。
⑩杨天宇译注《礼记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831页。
⑪李定广校注《罗隐集系年校笺》,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8页。

【本文选自《红楼梦学刊》2024年第1辑】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