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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飚 38 如果三十五军由下花园、新保安向东逃掉,则由杨罗耿负责

 兰州家长 2024-02-22 发布于甘肃

兵 出 紫 荆 关

历史的车轮走进一九四八年,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中 敌我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人民解放军 由一九四六年七月以前的一百二十余万人(包括正规部队、 地方部队和游击队等),增加到将近二百五十万人;

国民党 军队由四百三十余万人减少为三百六十五万人,其中用于 第一线的正规部队只有一百六十余万人。敌人“全面防御” 已经彻底破产,被迫改用“重点防御”,企图以现有的兵力和 工事为战略点线,以精锐部队为核心,收拢兵力,猬集一团,进行垂死挣扎。

在这种形势下,中央军委、毛泽东同志不失时机地组织 指挥了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这一伟大的战略决战首 先从东北战场打起。 一九四八年九月十二日,辽沈战役开 始,经过五十天激战,东北人民解放军共歼敌四十七万,解放了东北全境。

当时,我晋察冀解放区已与晋冀鲁豫解放区合并,成立 了以刘少奇同志为第一书记的中共中央华北局,以董必武 同志为主席的华北人民政府,以聂荣臻同志为司令员,薄一 波同志为政委,徐向前、膝代远、肖克同志为副司令员的华北军区。

华北军区下辖第一、二、三,三个兵团,冀中、太行、冀 南、冀鲁豫、晋中、北岳、太岳等七个二级军区。我们原晋察 冀野战军改为华北军区第二兵团(后扩编为第二、第三兵团)。

辽沈战役期间,我们华北军区部队沿太原、绥远、平绥 一带布防,其目的是防止东北敌军向华北靠拢,并阻止华北 敌军向东北增援,从而把敌人的东北和华北两大战略集团 分割开来。

华北敌军的最高指挥员是傅作义。因为,自石家 庄战役后,蒋介石把孙连仲作为替罪羊,撤了他的职,而将 华北战场全部交给傅作义指挥,以便利用傅作义的力量来支撑华北的危局。

这时,毛泽东同志已从阜平的城南庄来到平山县西柏 坡。他与周恩来、朱德等同志一起,组织了一个只有十几个 人的司令部,确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指挥 着伟大的战略决战。周恩来同志曾经形象地形容这个大决 战的指挥部:“我们这个司令部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不发武器,不发弹药,就是天天发电报,指挥着世界上少有的大决战,叫前线天天打胜仗。”

华北敌军在我军的牵制、打击、围堵下,无法向东北增援,为了对蒋介石作出交代,表示一下“不负重托”,傅作义 曾把其机械化部队和骑兵调集至保定一带,企图偷袭我党 中央和毛主席所在地,打掉我指挥中枢。

早在一九四八年五 月,当毛主席初来晋察冀,住在阜平城南庄的时候,傅作义 就曾在暗藏特务的配合下,派出敌机轰炸城南庄, 一枚炸弹 命中了毛主席的驻地。幸亏在聂荣臻同志等保护下,毛主席 安然无恙。现在傅作义又派部队从保定南进至方顺桥,企图一面进攻石家庄, 一面向我党中央所在地西柏坡逼进。

当时,我华北一兵团正在围攻太原,三兵团在绥远包围包头,只有在平张线(北平至张家口)的我们二兵团距离较 近。聂司令员便命令我们南下拦截敌军,保卫党中央。

接到 命令后,我们二兵团所属各部队,除四纵一部分留在平张线 继续执行原来的任务外,其余各部星夜急驰,由宣化赶到 完县、曲阳、新乐一带,将来犯之敌击退。为了使全军的统帅 部有更可靠的安全保证,我们自九月至十月底,就一直驻守在这一带。

西柏坡是一个美丽的小山庄,滹沱河穿流而过,清一色 的瓦房整齐有序,村头高大的树上,挂着一口大钟。毛主席就是在这里,指挥着著名的三大战役。

十一月二日,辽沈战役告捷,东北我军开始入关作战。

十一月六日,淮海战役揭开序幕。

我们多少有些着急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东北打完了,华东又包了“饺子”,那末,我们华北是不是该动手了?

华北有六十多万敌军,是一支不小的力量。有的同志估计:蒋介 石又要拿华北敌军增援华东了,我们的任务,很可能要去南线阻击傅部,以保证淮海战役的胜利。

十一月四日,罗瑞卿同志来到司令部, 一进门就说:“告 诉你们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傅作义被蒋介石召到南京去了。”

我正守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和参谋们分析敌我态势。沙 盘上标着,华北“剿总”傅作义集团,在西起归绥、东至塘沽 长达六百公里的狭长地带上,摆了个一字长蛇阵,有固守平 津的架势。现在他突然去了南京,显然对下一步的动作至关重要。

我说:“是不是要将傅部南调以支援华东敌军,加强其长江防线?”

罗瑞卿同志说:“难说。蒋介石现在是举棋不定。他既 想让傅作义固守华北,又想给徐蚌会战(即淮海战役)添点 兵力。固守华北,可以迟滞我东北、华北大军南下,调往南京一线,则北进可增援刘峙,驻守长江可保证南京防务。”

我说:“傅作义不一定听他的。绥远是傅作义的老家,他的辎重家当都在绥远。因此,从傅作义的立场来看,如果向西收拢,还有自成局面的可能;如果南下,即使站稳脚跟,也仍旧要受制于蒋介石;而冒险南窜,不说别的,光是想通过我们这一大片解放区,就够他折腾一阵子的。”

罗瑞卿同志一边在我们的沙盘上划了一道无形的路线, 一边说:“他可以从海上走嘛。”

站在旁边的参谋余震同志插上一句:“有情报说,敌人的'剿总’司令部,有从北平移往天津的迹象。”

“他们是想保住港口嘛,”罗瑞卿同志分析说:“不过,要是我指挥他们,就不这么蠢,这么多部队,搞海上运输,塘沽港口又临近封冻期,谈何容易。”

我听着他们的议论,凝视着沙盘,心想:看来,傅作义部 队不论是向西逃窜,还是从海路南下,从战略上看,对我们都不利。至于北平敌军是固守,还是西逃,还是南窜,倒也难 说。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傅作义部向西比较方便,因为平 绥间的铁路、公路还比较畅通,加上我们第二兵团从平张线撤到南线,在北平至张家口之间,有了一片“真空”地带……

余震见我沉思不语,便诙谐地说:“参谋长,有何高见?”

我和司令部的参谋们,在工作中、生活上都亲密无间,所以彼此说话并无拘束。

我说:“我还没考虑成熟,不过,我总认为,想法子把他们留在平津最合适。”

余震的看法大概与我不谋而合,急着说:“哎呀,那还不快向聂司令员建议一下!”

见我们不语,他又补充一句:“傅作义部队本来就是我们'碗’里的'肉’嘛。”

我和罗瑞卿同志都笑了。我说:“你的想法有道理。不过,中央怕早有打算了。”

果然,西柏坡精干的“小司令部”里,正在研究华北战场的兵力部署。

十一月十七日,我与杨得志、潘自力同志到神石庄参加 八纵干部会议。这是八纵组建以来的头一次会议,也是迎接 华北大决战的誓师大会。会上,我们把东北野战军将要入关 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消息告诉大家,同志们无比兴奋,表示一定要打个象辽沈战役一样的漂亮仗。

十一月十八日,我们收到了中央军委、毛主席发来的有关平津战役的第一封电报:

杨、罗、耿所部即在阜平待命,并准备随时向张家口附近出动,协同杨、李、李阻止敌人逃跑。

该电文中的“杨、罗、耿所部”即我们华北第二兵团。 “杨、李、李”即由杨成武、李井泉、李天焕同志指挥的第三兵团。

二十四日午夜,我们又收到了毛主席发给第三兵团并 转告我们的电报。命令第三兵团撤围归绥,秘密东进,以奇 兵突袭的方式进至张家口、宣化一带,等候东北主力入关。 同时,中央又命令第一兵团停止对太原的攻击,以集中兵力进行平津战役。

我们华北的第一、第二、第三兵团,就这样进入了平津战役的洪流里。

十一月二十六日,毛主席又给我们发来电令:

着杨罗耿率二兵团于今二十六日由曲阳出动,以五日至六日行程至涿县、涞水以西地区待 命。 ……七纵受杨罗耿指挥,应由保定北进迫近敌人活动。

二十七日,上述命令正在执行中,毛主席又来电命令我们:

十二月一日集中于易县西北紫荆关地区隐蔽待命。

紫荆关是冀中平原西面太行山区的一个关隘。“关”的 本身只是一段残败的长城。这一带千山万壑,作战地图上满 是曲曲弯弯的等高线。从这里往北出动,不易暴露作战企 图。根据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发来的一个个电令分析,二兵团 隐蔽待命,东北我军秘密入关,无疑,这是两支即将突然投入战斗的奇兵。

十一月三十日夜,我们按时完成集结。从不断收到的电 报中,我们了解到:

三兵团一纵占领了沙岭子,切断了张家 口与宣化敌军的联系;

二纵攻占柴沟堡、左卫;

六纵攻入万 全城、郭磊庄。

我们还得知:将投入这次战役的我军部队有 东北野战军两个兵团的十二个纵队, 一个铁道纵队及特种 兵;华北野战军两个兵团的七个纵队及一个炮兵旅;连同冀热察、内蒙、冀东、北岳、冀中、冀南军区的部队和晋绥军区一个纵队,共计一百余万人。为了统一指挥作战,由林彪、罗 荣桓、聂荣臻等组成平津前线委员会,总揽全局。华北地区党政军民全力以赴,支援前线战斗。

毛主席要我们在紫荆关隐蔽待命,这是因为北平敌人 的动向尚未明朗。如果敌人为了从海路南下而向东逃跑,我 们第二兵团就要到天津、唐山一线去截击敌人,或者切断敌 人平津之间的通道;如果敌人向西逃跑,我们就要到张家口一带去阻击西逃之敌。

同时,毛主席命令第三兵团进攻张家口,吸引北平敌人西援,从而抓住敌人,使其不能东逃。

十二月一日,我们得悉,三兵团对张家口的突然进攻, 果然按预定计划调动了敌人。驻守北平的傅作义“王牌”第三十五军、驻怀来的第一〇四军,分乘火车、汽车向西增援。

我立即意识到,该我们这支奇兵出动了。

罗瑞卿同志对我和杨得志同志说:“郭景云这个人怎么样?打仗有什么特点?”

杨得志同志看着我们,幽默地说:“听说他有好多的'点子’,不过在我们这里,这些'点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郭景云是敌三十五军军长,绰号郭大麻子。在傅作义的 麾下诸将中,他应当名列榜首。三十五军前面的几任军长是傅作义、董其武、鲁英麟。董、鲁两人都是傅的山西同乡,而郭景云是陕西人。在乡里关系特别受到重视的军阀部队里,把“王牌”军的大印交给一个外乡人,足见傅作义对郭景云的器重。

我把眼光落在张家口的位置上。自从一九四六年十月 我们从那里撤出,两年来,战局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现在, 就要在这里解决华北敌军主力,夺回塞上名城,不管他什么 王牌军、杂牌军,休想阻挡我们的脚步。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喊着:张家口,我们又回来了!

十二月二日,我二兵团全军上下都知道了敌三十五军 已经被“调了出来”的消息,干部战士普遍发出了“跟三十五 军算老帐”的呼声。

正在这时,秘密入关的我东北大军先遣 兵团突然出现在北平东北的密云一带。而毛主席又命令张家口的第三兵团“围而不打”,把由北平向西增援的敌三十五军牢牢拴在了战车上。那几日电报频传,军情如梭,敌我 双方都一步步按照毛主席的部署行事。当然,我方是自觉地 执行命令,而敌方则是不自觉地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罗瑞卿 同志一边看我标图, 一边对杨得志同志说:“毛主席调出北 平的敌人,把敌军分割开,以便我们各个吃掉,这一着很英 明。”

我说:“这回可抓住傅作义的命根子了,傅作义心疼,说不定会亲自出马来救。”

杨得志同志意味深长地说:“这篇'文章’嘛,大得很来!”

也是在十二月二日,军委以“4A”级电报,命令我第二兵团:兵出紫荆关,直逼平绥线!

八百里路风和雪

按照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部署,平津战役共分三个阶 段。

第一,对敌人进行分割包围,将敌军的一字长蛇阵截成 数段;

第二,先解决两头,即依次歼灭西面的张绥(张家口、 归绥)之敌和东面的津唐(天津、塘沽、唐山、滦县)之敌;

第 三,最后解决北平之敌。

有的同志把这个部署形象地叫作“腰斩长蛇,砍头断尾”战术。

然而,这条“长蛇”毕竟是由六十多万美式装备的敌军 组成,长达千里。要切断并吃掉这样一条“长蛇”,并非轻而 易举的事。只有毛主席这样杰出的战略家,才能“游刃有余”地完成这个军事上的壮举。

毛泽东同志再一次表现了他高超的指挥艺术,运筹帷 幄,神机妙算,把我军指挥得“神出鬼没”,把敌军调动得“神 魂颠倒”。

我军缓攻太原,撤围归绥,使傅作义感到西线尚有 可为而舍不得东逃;同时,毛主席指示淮海前线暂不总攻, 又使蒋介石下不了命傅作义南逃的决心。这样,就使敌人的心理天平向“暂守平津”倾斜。而我军对张家口围而不打,又使傅作义不得不派出救兵,以保住西窜之路。所以,敌人派出其三十五军援救张家口,正是不自觉地“听从”了毛主席的调遣。

据说,郭景云在离开北平时,完全是一副即将“马到成功”的样子, 一连说了几句“去去就回来”,似乎他不过是去 赶赶大集而已。他确实走得很快,但到达张家口后,能不能回到北平,就由不得他了。

十二月初,傅作义得到密云告急,知道我东北解放军已 开始进关;又得知我第二兵团已从紫荆关出动,才感到情况不妙。于是,急忙飞往张家口,密令郭景云火速回北平保驾。

毛主席注意到了傅作义的举动,洞悉他此行的目的是 丢卒保车,宁肯失掉张家口,也要使郭景云部退保北平。

于 是,在十二月四日一天内,给正在向北急进的我们第二兵团 连续发来三封电报, 一封比一封紧急,真是急如星火,军令如山。

这些电报的措词,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响:

估计暂三军尚在怀来及其以东地区。我杨罗 耿应以最快手段攻占下花园地区一线,隔断暂三 军与张(家口)、宣(化)敌之联系。(十二月四日凌晨二时电)

毛主席还指示:只要我们切断北平、怀来之敌和张家口、宣化之敌的联系,张、宣地区的敌军就不会西逃。

杨罗耿务以迅速行动,以主力包围宣化、下花 园两处之敌,并相机歼灭之(先歼下花园之敌)。以有力一部隔断怀来、下花园之联系,确实阻止怀来及其以东之敌向西增援。(四日午后四时电)

四日夜九时的来电中,毛主席特别强调:

杨罗耿务于明(五)日用全力控制宣化(不 含)、怀来(不含)一段,立即动手构筑向东西两方 的坚固阻击工事,务使张家口之敌不能东退,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在电报的最后,毛主席还关心地询问:“杨罗耿明(五) 日是否能到宣(化)怀(来)线?”

而此时,我们第二兵团的绝 大部分部队还在太行山区的崎岖山路上行军。这山路不光 崎岖难行,而且曲曲弯弯,从地图上量只有十里的距离,走起来二十里也不止。

为了不让敌人跑掉,部队不顾一切地全速向北、向北 ……宣传鼓动员们扯破嗓子,用快板,用口号,用标语,拼命 地喊着

“抓住三十五军!”“堵住三十五军!”“追上三十五 军!”“逮住三十五军!”

走路,对我们二兵团来说,本是“小菜 一碟”,但是,任务如此紧急,终究要靠时间。连日来每天行 军为八、九十里,四日开始改为强行军,部队凌晨二时出发,全力向北开进。

太行山区重峦叠嶂,有时候几乎无路可寻。二十二旅通过虎头掌岭时,我用电台与他们联系,得知两个半小时才前进了七里。我当即让参谋拟电,命他们坚决完成当日行程。

二十二旅回电时用了一句“山高不如脚高”的话来表达决 心,这是何等巨大的战斗热情啊!看了他们的决心,我相信 他们一定能够用“铁脚板”出色地完成任务。果然,他们当日的行程竟达一百四十里!

入冬的太行山区,山风卷雪,寒气袭人。越是向北,山越 险,风越硬,风卷雪粒打在脸上,针扎般地疼。部队全部一溜 小跑。来不及做饭,战士们就一把一把地嚼着生小米。

连、 营、团、旅、纵队以至兵团指挥员,无不站在路边,大声地鼓 动着“同志们!要跟紧,千万别掉队,掉队就赶不上抓三十五 军了!”“快走呀!脚板子底下出胜利呀!”……

那种坚定的信 念、出奇的力量,使人永生难忘。

在艰苦的行军中,官兵之间 真诚的同志心、手足情,更是感人。有的同志把自己的备用 鞋让给别人,自己却穿着磨了大洞的鞋子行军,让马骑、替 扛枪、背病号……这一切都化成无形的力量,鼓舞着大军向北飞驰。

十二月五日晨七时毛主席又发来电报指示:

杨罗耿应迅速控制宝化、怀来(不含)段,完成 东西阻击工事,防止张、宣敌向东及怀来、南口敌向西,并相机歼灭下花园、新保安诸点之敌……

经过一天急行军,到晚上八时,我们决定稍事休息后再连夜开进。 一宿营,我就给正在平绥线上拦截敌三十五军的 冀热军区詹大南同志和十二旅王昭同志发电,让他们固守 沙城、土木堡,阻击敌人,等候主力到达,并要他们立即查告 下花园、怀来、康庄、新保安等处敌情,以便兵团指挥各部接 敌。

詹大南和王昭同志坚决执行了命令,在下花园一线节节 抵抗,并组织民兵破坏了铁路、公路,使美械化的三十五军寸步难行。

凌晨,兵团部进至大洋河南岸。杨得志、罗瑞卿和我立 即下马来到河边。但见洋河在夜色中冷峻地横在面前,河上 没有桥,河面上结了层冰,冰结得不厚,透过冰层,可以听到水流声。

我们正要下令组织渡河,这时参谋送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毛主席打给第三兵团的,并转发我们第二兵团和平津前线其他领导人。

电报说:

我们多次给你们电令,务必巩固地隔断张、宣 两处,使两处之敌不能会合在一起,如果一纵不 够,应将二纵一部加上去……你们必须明白,只要 宣化敌四个师(一〇一军之二七一师, 一○四军之 二五○师、二五八师, 一○五军之三一○师)不能 到张家口会合,则张家口之敌即不会西逃;

如果你 们放任宣化敌到张家口会合(据我们所知张家口是五个步兵师三个骑兵旅),则不但张家口集敌九个步兵师三个骑兵旅,尔后难以歼击,而且随时有 集中一起向西冲逃的危险。

只要看敌人连日打通 张、宣联系之努力,就可知敌人孤立两处之不利, 而这种孤立对于我们则极为有利。

因为我们可以 先歼灭宣化四个师,再歼灭张家口五个步师三个 骑旅。因此,你们必须坚决执行我们历次电令, 一 纵确保沙岭子、八里庄一带阵地,必要时将二纵一 部或全部加上去,待杨、罗、耿到达后再行调整部署(必须先得我们批准),不可违误。

从电报上看,毛主席命令第三兵团坚决隔断张、宣之敌 的联系,同时十分焦急地在等待我们第二兵团到达平绥线, 加入战斗。所以,我们必须赶快渡过洋河,和第三兵团并肩作战。

“报告参谋长,河水不深,只齐到胸部。”侦察员过来对我说。

杨得志司令员挥了挥手:“不要耽搁,赶快组织过河。”

罗瑞卿政委沉着有力地说:“过河的时间越短越好,多争取一分钟,就多一分主动。”

我叫过作战参谋询问,了解到附近没有桥,要临时架桥也来不及,就迅即命令:徒涉!

战士们立即跳进冰河。随着“嘎支嘎支”的响声,冰层被踩裂了。于是,后面的推前面的,前面的拽后面的,很快在冰河上“犁”出一条条通路。 一小时后,部队全部渡过洋河,等 最后一名战士上岸后,刚刚踹开的水面又无声无息地冻上 了。

我听见一个团的政委在队列里喊着:“快跑呀!跑跑就 暖和了!”这就是当时部队唯一的取暖办法。当时,许多战士 的棉裤冻成了直挺挺的筒子,不能打弯。但是,战士们还是一股劲地往前跑。

天空飘起了雪花。又是一封电报传来了毛主席的命令:

杨罗耿全部到达下花园地区后,即以一个有力纵 队开至宣化、张家口之间,与一纵在一起确实控制张宣 间沙岭子、八里庄一带阵地;并尽可能向张宣两方扩展,击破敌人一切打通张、宣的企图,使张宣两敌各个 孤立以利尔后歼灭。 ……杨罗耿其余两纵位于宣化以东,隔断宣化、怀来两敌之联系。

不久,敌情起了变化。敌三十五军已经越过宣化,向下花园、新保安方向逃窜。于是, 一封急电又送到我们手中。

电 报除了严厉批评兄弟部队“违背军委多次清楚明确的命令, 擅自放弃隔断张宣联系的任务,放任三十五军东逃”外,特别明确地指示:

现三十五军及宣化敌一部正向东逃跑。杨罗耿应遵军委多次电令,阻止敌人东逃;如果该敌由下花园、新保安向东逃掉,则由杨罗耿负责。

电报中的严厉口气,反映了军情紧急,事关重大,也反映了中央军委、毛主席对我们的殷切期望。

我想:我们一定要不负厚望,完成堵截、围歼敌人的任务!

这时参谋报告说:“据侦察,三十五军已经越过下花园,直奔新保安了!”

“什么?”我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立即向杨得志和罗 瑞卿同志说:“情况紧急,从下花园到新保安只有三十里路 程。”

这句话引起一阵沉默,也许是大家都在想:三十华里对于郭景云部的十轮大卡车来说,简直不算什么。只要三十五 军一过新保安,形势就将变得对我军不利。也就是说,三十 五军可以向东逃,怀来的一〇四军亦可向西靠,要是他们一旦合在一起,再要歼灭他们就十分困难了。

隔了一会,罗瑞卿同志问道:“下花园和新保安之间的鸡鸣驿,离下花园多远?”

我回答:“约二十里。”接着,我又补充说:“鸡鸣驿附近有詹大南同志的三个团,可以挡一阵,但是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四天了。”

杨得志同志以拳击掌:“给王昭发电报,让十二旅无论如何要堵住敌军。”

参谋立即拟电发往四纵十二旅。我立刻补充说:“同时发电给三纵、八纵和四纵的十旅、十一旅,要他们加快速度,要拿出拼命的劲头来赶路。”

罗瑞卿同志严肃地说:“告诉全体指战员,如果让三十五军逃过新保安,那我们二兵团对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就不好交代!”

“那我们就将铸成大错,影响整个战局!”杨得志同志补充说。

电报发出了,我的心也不由地飞向了新保安。十二旅能顶住吗?三纵、八纵和四纵十旅、十一旅,能否及时赶到?

王昭同志果然不负众望,来电告捷:我十二旅在新保安抓住了敌三十五军。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王昭同志不愧是一员骁将。这 位出生于河北平山县、十五岁参加革命的八路军“平山团” 创建人,智勇双全,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曾立下过不少 战功。这次,他在收到兵团的命令后,立即率十二旅抢先赶 到新保安。这时,敌三十五军的四百辆“大道吉”,还在詹大南同志给他们制造的重重阻碍中,艰难地喘息在鸡鸣驿。

看了十二旅的报告,我不禁大叫一声:“好一个王昭!” 原来,他们利用双方混战,敌我间隔特别小的机会,冒充敌人赚开了新保安的西门,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睡在梦里的守敌歼灭干净,从而控制了新保安。我们把这个胜利立即电报毛主席。

指挥部一片欢腾,“抓住了!”“堵住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简直成了加快行军的动员令。我立即展开那张看烂了的地图。在“新保安”三字上用红笔重重地打一个圈。接着,命令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去:

“四纵立即向东,占领新保安以西、以南地区!”

“三纵向西,占领新保安以东、以北地区!”

“八纵从正面向北展开,接替十二旅防务!”

鉴于各部队都在行军中,有的电台不一定开机,我又让作战部门派出骑兵,把这些部署送往各个部队。

随后,各个部队执行这一命令的报告纷纷传来:

四纵首先到达指定位置,詹大南同志派出冀察分区参谋长柴树林同志,在下花园桥头为曾思玉司令员准备好了向导,引导主力进入阵地。

八纵已经到达桑干河,正向宣化飞跑,兵团的 骑兵追上他们,传达了扭头向东的命令,这时,他们已经看 得见下花园的大烟筒了。

三纵在郑维山和王宗槐同志率领 下,从小五台山,顶风冒雪一口气插进新保安附近的沙城、宋家营一线,并以九旅和七旅进入阵地。

大洋河北的平绥路两侧,到处是马不停蹄、兼程前进的洪流,这一股洪流旋风般汇向弹丸之地新保安。

敌三十五军从张家口东撤后, 一路上遭我地方部队袭 扰和阻击。从鸡鸣驿出发东进后,又遭我十二旅顽强抗击。 傅作义派飞机助战,也不能打开一条东逃的通道。后来,还 是我们十二旅,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决定放开一条路,让出新保安,让敌军进城,以便稳住该敌。等敌人一进城,十二旅即在新保安以东的新保安车站构筑三层阵地,从而把敌三十五军牢牢地围困在新保安。

接着,我二兵团各部队陆续到达新保安外围,完全切断 了敌一○四军(即暂三军)和敌三十五军的联系,实现了对敌“王牌军”三十五军的包围。

这时,毛主席一方面命令程(子华)黄(志勇)兵团包围怀来、南口一线的敌人,并控制康庄、青龙桥、八达岭等要 点,准备阻击自北平西援的敌人;

一方面又命令我们第二、三兵团:杨罗耿对新保安之敌,杨李对张家口之敌,均 采取迅速构筑多层包围阵地、长围久困、待命攻击 之方针,务使各敌不能逃跑,以利我东北主力陆续入关,完成对平、津、塘、唐诸敌之部署。

对西面的敌人“围而不攻”,以便完成对东面之敌的包围,这是毛主席指挥艺术高明的又一个光辉体现。

我们立即向各纵队司令员、政委发出命令:中央军委和 毛主席已严责我们到达太迟,致使敌三十五军乘机向东突 围;影响了整个作战计划;现在要我们切实包围敌三十五军 于现地区,并隔绝其与怀来的联系。如果敌人跑掉,由我们 二兵团负责。我们已对军委承担了责任。因此,我们也要求 你们严格而切实地执行我们的一切命令,谁要因玩忽职守或执行命令不坚决而导致放走敌人, 一定要追究责任。

这份电报发出不久,突然接到报告:

三纵郑维山司令员将八旅和七旅的两个团从新保安外围拉到城东南的沙城、碱滩一带,打敌一〇四军去了。

当时电话还未架通,这个情况令人费解,于是,兵团给 三纵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要郑维山同志把部队撤回来,并要他对前面的行动负完全责任。

哪知,郑维山同志回电不但没有撤兵的意思,反而要求增援一个团。大意是:我在这里阻击西援之敌,情况严重,请四纵支援我。

自从长征途中红一、四方面军在两河口会师以来,我对 郑维山同志就比较熟悉,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呼叫援兵的,看来他们的情况一定十分严重。

于是,经过研究,我们命令四纵立即增援三纵。四纵参谋长唐子安亲率两个营赶去, 不久,就传来他们击退西援三十五军的一〇四军先头部队 二⊙五师的消息,我们才松了一口气。也正是郑维山同志这 一行动,使新保安之敌待援突围的希望破灭,只能困守在城里了。

兵团部住在离新保安约五里路的赵家山。这是一个仅 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房子依山垒造,又窄又小。同志 们开玩笑说,这样的穷山窝,等土改时连个中农都找不出 来。在那样的房子里设立指挥所,别说挂地图,就连我们“杨 罗耿”三人都转不过身子。

怎么办呢?我和杨得志同志顾不得许多,就站在雪地里,由几个警卫员拉一床棉被在头顶上挡雪,打着手电看地图。罗瑞卿同志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 时大声喊着:“大碾盘,统统上大碾盘!”原来,他找到一个老 乡碾谷子用的碾棚,棚中那碾盘足有两三张办公桌拼起来那么大。

征得老乡的同意,我们就动手建立“指挥所”。七手八 脚,大碾坨子掀到地下当坐位,中间的碾轴上挂一盏汽灯, 电台开机,电话架通,这间又破又烂的碾棚,立即成了新保安前线的神经中枢。

大碾坨又冻又硬,真是“屁股还没坐热”,电台已经在下 达配置指示了。我们将原来的部署调整了一下:

把四纵第十 一、十二旅配置于新保安以东的八里沟、东八里、崔黄口、吴 家堡一线,八纵第二十二、二十三旅占领新保安以西的金堂 房、西八里一线,组成第一道包围圈;

由三纵第七、八两旅、 四纵第十旅、八纵第二十四旅,在碱滩、沙城和鸡鸣驿等地组成第二道包围圈。

下达完配置指示,我走出碾棚,深深地呼吸几口冷空 气,只见大雪初霁,寒星点点,新保安外围的冻土带上,锹镐之声不绝于耳——部队已经在做工事了。

八百里路风和雪,“王牌军”终于被我们扭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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