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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人民医院刘彦国医生:当我得知父亲查出了肺癌

 蔚蓝色淼 2024-03-01 发布于河北

“从病人角度来讲,确实也要适当地对医生予以理解,尤其是当他做一些很复杂的、很艰难的、很焦躁的诊断,压力很大的状态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矫情地去说他怎么对我态度不是特别好,他怎么老拉个脸,你这样的话可能就把事情要求偏了,有的医生可能是对你笑脸相迎,但问题是他水平不怎么样,那也不行。”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刘彦国坐在了病床旁,跟记者讲述着行医的故事。

在踏入医学界的这些年当中,刘彦国有过很多感慨与感动,也有很多煎熬和不舍,尤其,是他父亲被查出患有肺癌的时候。

一位优秀的医生

刘彦国于1995年毕业于甘肃庆阳第一中学,在2000年的时候,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北京大学医学部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并且在这一年被保送进入了本校外科学硕士研究生,在2005年,他还获得了博士学位。

也正是在这10年的时间里,他的经历也为他的未来指明了方向。

来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胸外科以后,他的知名度也很快水涨船高,很多人慕名而来。

北京、上海这样大城市的医院可能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里的医生们更容易遇到一些疑难杂症,而且,在这些患者的心里,北京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北京都治不好的疾病,那基本也可以放弃了。

刘彦国深知这些患者心中所想,他也渐渐开始将主要注意力集中在一些疑难杂症之上,成为了我国第一个专题研究手汗症的临床医学博士。

2010年,刘彦国教授刚刚开通了在线问诊服务,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提问,其中,一位23岁的女孩,吸引了刘彦国的注意,这位女孩在网上告诉刘彦国:“手汗症困扰了我整个青春,从有记忆开始算起,我写字的时候纸就会打湿,考试的时候更是如此,而且也不敢跟别人握手,甚至连最普通的触碰,在我眼里都是一件非常紧张的事情。”

“到了夏天,汗水就一滴滴流了下来,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水珠从毛孔中渗透出来,冬天就更加煎熬了,那些汗水会让我变得很冷,非常煎熬,吃什么药都没有效果……”

刘彦国是医生,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可看着这位姑娘的自述,他还是不由难过起来。

这位姑娘能够找到刘彦国,也是将她当成是最后的希望了。

在2001年之前,中国几乎没有任何医生关注过手汗症,那会的刘彦国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接触到这种疾病,也开始了关于手汗症的职业人生。

学习的过程中,他发现在中国没有任何一部著作和“手汗症”有关,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去找外文的参考书去学习,学习的越多,发现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人类对于交感神经的认识,依旧停留在一个非常粗浅的阶段,很多部位上,连基本的神经支配范围都说不清楚,如何手术,完全凭借的是经验。

刘彦国为了弄清楚里面的问题,开始了解剖研究,这是最为基础的方式。

不过,这样的做法,也引起了很多同学的不理解,他们“嘲笑”刘彦国:“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在研究大体解剖,这样做能毕业吗?”

只要是认准的方向,刘彦国就不会后退,在整个解剖楼都没人的情况下,他依旧在挑灯夜战。

这样的坚持,一直到了2005年,他才完成了第一个胸交感神经手术的应用解剖,搞明白了每根神经的功能和位置特点。

他的毕业论文,也是中国治疗手汗症的关键一步。

对于这样的小众疾病,大部分医生都不太了解,不过从2008年开始,刘彦国就在“好大夫”等一些网站上写科普、答问题,目的也是为了让广大患者少走弯路。

再到后来,刘彦国所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广,医学也在很多领域上是共通的,刘彦国成为了胸外科的知名专家,每天都在被诸如肺癌、胸腺瘤之类的大疾病包围着,这个时候,“手汗症”在他的面前,已经成为了一个小问题了。

治疗“手汗症”,最主要的还是得依靠于外科手术,可刘彦国却始终坚持着要自己亲自操刀。

他说:“无论是学生,打工人或是明星以及官员,我在做手术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

在他的认知里,手汗症的病人都是一些年轻的病人,他们都处于学习或事业的关键期,这类疾病对于他们的身体本身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安全威胁,他们选择手术,当然也是为了提高生活的质量,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手术容不得半点闪失。

因为,手术需要从肋间的缝隙开一个小小的切口到胸腔,如果不是特别有经验的医生,则很有可能将肋间的血管刺破,那么就可能损伤到肺部及周围的神经血管。

若是在手术中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那就得立即开始抢救,国内外都出现过这种情况,死亡病例也有不少。

曾有一位20多岁的男孩子,他“手汗症”的症状非常严重,还得过胸膜炎,这样要手术治疗的话,难度和风险都非常大,在跑了很多家医院之后,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大部分医生都不愿意冒着患者生命的风险去做手术,他们给的答复都是“做不了”。

刘彦国完全可以拒绝这台手术,可他看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困扰,还是找到了他,对他说:“这个手术很有可能做不下来,你愿意的话,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男孩子早已被手汗症折磨的生不如死,他的选择非常果断。

因为胸膜炎的情况,男孩的肺部和胸壁完全都是粘连在一起的,得非常小心,才能将肺一点点剥下来,这个过程还不能伤到肺部,更不能损伤到血管。

顶着巨大的压力,刘彦国做完了手术,效果还非常好。

后来,刘彦国回忆道:“那个过程,就像是开车在过一段非常危险的山路,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悬崖’,很有可能出现出血或者肺部破损的情况。”

在“好大夫”网站的线上,还能看到很多患者写给刘彦国医生的感谢信,有的时候,刘彦国还会自己翻开去看看,他说:“或许,这就是我从学生时代就执着于手汗症的原因吧,现在的治疗方法虽谈不上完美,可我愿意付出一生的努力。”

治好了这么多患者,刘彦国内心中是有一种成就感的,可有的时候,在面对一些患者时,他内心深处更会有一种煎熬,有的时候,是一种源于“代入感”的感同身受,也有的时候,患病的,正是他的亲人。

比如,在2017年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患上了肺癌。

刘彦国的选择

根据刘彦国医生自己所撰写的文章中,也能看出他在那一时期的感受。

原本,刘彦国父亲就患上了结肠癌,在术后第四年的例行复查后,刘彦国陪同父亲在CT室拍片子,片子拍完了以后,他就带着父亲先行离开,这个时候,技术员叫住了刘彦国,说:“刘大夫,您等一下。”

在医疗领域这么多年的时间了,刘彦国对这一切也非常清楚,他敏锐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技术员没有多说,刘彦国也没有多问,两人走到了CT机旁,看到了右肺下叶有一个实性占位,直径大概有1.5厘米,是周围型的。

刘彦国的从业经验让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结肠癌转移到肺了,不过,现在只有CT结果,还不知道有没有转移到其他的脏器上面。

在CT室里,刘彦国盯着屏幕很久很久,本来已经清晰的结果,可他却非常犹豫。

那会,他的父亲站在门口,看儿子很久都没出来,便探头问道:“怎么回事?”

刘彦国赶紧回答道:“没事没事,照的不清楚,技术员让我再看一下。”

很快,刘彦国就约了一个全身的PET-CT,结果出来后,刘彦国确实发现,父亲的肺部有一个恶性肿瘤,其他地方都没有转移。

这个时候,刘彦国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趁着晚饭的机会告诉父亲,肺部有个小结节,还得做个手术。

父亲似乎对这些疾病有些预知,他问道:“是不是已经转移了?”

看到父亲都这么问了,刘彦国也只能顺着说:“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肺里面的新长的原发肿瘤。”

之前,父亲已经被这种疾病折磨过了,他也深知儿子的话可能意味着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对儿子说:“算了,你也不要费尽了,年纪也大了。”
那一天晚上,父亲早早睡去了,刘彦国也不知道父亲是否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以后,父亲主动找到了刘彦国,问道:“你感觉能治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父亲又说:“你掌握着看看,如果不好治的话,就不要费那个劲了。”

紧接着,刘彦国就带着父亲去了医院开始办理入院手续,那种感觉,也让刘彦国一下想起了在小时候父亲带着他看病的景象。

辗转在各个辅助科室,到中午吃饭,再到下午去咖啡馆坐了一会,他们之间的聊天都是不紧不慢的,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

这种“懒散”的光阴,也更加坚定了刘彦国的想法:排除艰难险阻,也一定要救活自己的父亲。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刘彦国甚至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父亲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好好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感觉到父亲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形象,而是多了一种慈祥的感觉。

聊天中,父亲突然问道:“你今年工作有多少年了?”

刘彦国说道:“从博士开始算起的话,已经有12年了,当胸外科大夫,现在是17年了。”

父亲笑了笑,算是对他工作生涯的一种肯定。

见过了生离死别,可事情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刘彦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望着窗外。

父亲说:“当了大夫,就要对病人好一点,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家庭,谁生病了都是不容易的,能帮人家的,就要去帮一把。”

然后,父亲还说:“在工作上,一定要多去上心,和生命的事情打交道,可马虎不得。”

此时的刘彦国再也忍不住了,父亲交代的越多,刘彦国哭得越厉害,按照父子俩的相处模式,父亲一般是不会说这些的。

父子俩都在重新审视双方的关系,按理来说,特别是父子之间,很少有这么多的感情交流。

在做好一切术前检查之后,主刀医生王俊准时来到了手术室。

还好,手术的过程非常成功,在结束了之后,刘彦国很快赶了过来,和麻醉医生一起将父亲推到了恢复室。

没过多久时间,父亲就醒了过来。

刘彦国开心地说:“爸爸,手术做完了,非常成功。”

听到这样的答复,父亲也平静地点了点头。

此时,刘彦国的母亲等候着结果,在得知老伴的手术已经成功之后,她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夜晚,从医院20楼的住院部向外看去,整个北京城灯火璀璨,平静而祥和。

手术的第二天,刘彦国安排了父亲吃完早饭以后,也就去上班了,那里,还有更多患者正在等待他。

可是,父亲的病理结果出来以后,刘彦国也发现:12组淋巴结有一处转移,属于二期肺癌。

化疗,将要在一个月之后开始。

不过,此时的父亲已经显得精疲力竭,他不愿意折腾自己的儿子,也不愿意折腾自己了。

父亲几次问过刘彦国是否能不化疗,刘彦国忍着悲痛,跟他说了好几遍,父亲才勉强同意了。

两次化疗之后,父母一起留在北京过了个年,在第三次化疗结束后,刘彦国带着一家人去了三亚。

这是父母第二次出现在三亚,心情非常好,上一次是在2011年,那是老两口第一次看见大海。

在大海边,一家人短暂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这十分难得。

在回到北京的第四次化疗之后,一切都非常平稳,抗癌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刘彦国长舒了一口气。

令刘彦国感到庆幸的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父亲并没有看起来非常苍老,反而精神越来越矍铄,他们回到了乡下的四合院里,每天都很难闲下来,有太多的农活需要去料理,春天,后院里也生机盎然。

在2022年3月30日的采访中,刘彦国聊了很多。

比如,在聊到现在很“热门”的医患关系时,他说:

“从病人角度来讲,确实也要适当地对医生予以理解,尤其是当他做一些很复杂的、很艰难的、很焦躁的诊断,压力很大的状态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矫情地去说他怎么对我态度不是特别好,他怎么老拉个脸,你这样的话可能就把事情要求偏了,有的医生可能是对你笑脸相迎,但问题是他水平不怎么样,那也不行。”

特别是疫情几年里,也出现了不少关于白大褂的影视作品,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可刘彦国在看待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有着自己的理解。

作为医生,他不太愿意去看医疗剧,因为这些在他的世界里,每天都在上演着,那些是“直播”,而且,他还说:

“因为我偶尔看看医疗剧里面的某一些场景,我发现这种过度的、戏剧化的处理很不好,容易造成两个问题。”

“一个是道德拔高,甚至是道德绑架,然后医生必须是大公无私,必须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没有任何私心,现实中是有,但是很少。”

“还有一种把一些医疗场景过度地夸张化,各种的忙乱奔跑,这其实并不好,如果这种剧看多了,大家觉得我看人家抢救的是那样的,怎么到医院发现你们抢救不是那样的,你们在这好像是慢条斯理的。”

无论作为一名医生还是作为一名儿子,刘彦国都是非常称职的,医生只是一种职业,同样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2022年的现在,刘彦国医生依旧奋斗在工作的一线,但因为父亲的癌症,他对于家庭、生活、个人都有了更为深刻的见解。

面对患者求助的时候,刘医生始终是一种认真负责的态度,但回归到生活的时候,他只希望珍惜当下,珍惜每一天,让身边人感到幸福愉悦。

参考

《寻找好大夫|“手汗症困扰了我整个青春,刘彦国医生让我做回正常人”》 澎湃新闻

《刘彦国:我从来不看医疗剧,因为我们每天都在演》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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