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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书案置于江湖之上 通过它可直达思想的太空 观看到新的风景与流星   开发区早期的招商引资（上） 口述人 蒋伯雄，男，1941年1月生，196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动力系研究生班热工量测及自动控制专业，正高级工程师。曾任武汉市专利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工委副书记、管委会副主任，武汉市科协第五届委员会副主席。 一纸调令背后的缘由 来开发区之前，我在武汉市专利管理局工作。为什么调我到开发区来呢？1988年下半年，任德亮秘书长牵头筹建开发区，需要挑一个副手。当时有三个候选人：李宪生、张毓芳和我。他们两人都对汽车比较熟悉，李宪生在汽车厂当过党委副书记，张毓芳是武汉轻型汽车制造厂的总经理。李宪生刚调到青山区当区委书记，才三个月，干部不能调动太频繁，不宜调动；张毓芳所在的轻型汽车公司有3万人，任总经理，担子太重，也不能走。所以，最后就选了我。我是清华大学动力机械系毕业的，与汽车专业的马跃是同学、陈清泰是我学长，在当时是可以与二汽领导对上话的人，加之我是专利局局长，只管30个人，压力相对较小。所以，1988年10月我就到开发区来了，一直工作到2004年退休。 为什么那么多单位都争二汽的这个项目？ 30万辆轿车项目如何选择厂址？二汽决定向全国采取类似招标的办法。这个信息一传出去，“轿车热”顿时在全国炒得火热。二汽把“绣球”抛向全国，立即有11个省市的114个1城市争取这个项目。特别是武汉、襄樊、黄石、岳阳、镇江、南京、宁波、深圳等城市为争夺项目展开了激烈竞争。经过筛选，最后剩下四个城市作为备选，即武汉、襄樊、岳阳、镇江。 为什么这么多地方争这个项目呢？因为： 第一，轿车产业项目不仅产值很高，而且带动作用很大。产值高是指如果一辆轿车10万块钱，30万轿车就有300亿元。轿车总装厂的产值占整个轿车产值比重的30%左右，还有70%是配套的，所以这样一来，大家都认为这个项目的带动作用很大。汽车产业拉动作用初步估计是1∶5，一辆轿车如果是1万块钱，就可以产生5万块钱的价值，所以说这个项目的拉动力很大。 第二，轿车制造产业的关联性和带动效应大。因为轿车产业的产业链很长，产业的关联性带动效应大，产业链范围也很广，而且是资金、人才、技术高度密集的一个产业。为什么说汽车的产业链很长呢？因为对汽车整车来说，它以产品制作、研发、制造、销售、服务等各个方面为主线，向上游涉及原材料，将有力地带动冶金、化工、机械、石油、电子、建材、轻工等相关行业的发展。同时可促进道路、城市建设和第三产业发展，有利于产业结构现代化。 第三，巨大的就业吸纳能力。初步估计，它能带动的就业比例是1∶7，加上间接的，也可能大于7。最近我看了一个资料，我们国家规模以上的汽车产业，直接的就业人员有500万，间接的、相关的就业人员有4000万，占了全国城镇就业人口的八分之一。所以说汽车产业对人员就业问题有很大的拉动力，特别是汽车涉及规划、研发、采购、生产、质量、销售及售后服务等很多环节。所以说汽车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在当年也有人说“汽车是改变世界的工具”。 第四，巨大的社会资源调配能力。为什么这样说呢？汽车既是生活必需品，也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决定着一个国家的资源能否很畅通地流动，直接影响着一个国家国民经济和百姓的福祉。如果一个国家没有汽车的话，那么一个国家的发展可想而知了。所以说它是很重要的一个资源。 根据以上情况分析，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全国那么多单位都来争取二汽的30万辆轿车项目。 人在囧途：武汉、十堰、北京 作为武汉开发区副主任，我主要负责外联与招商。每年我到十堰二汽至少十二次以上，一个月至少去一次。此外，每月至少去一次北京，招商引资，开发区常派我去参加。开发区的很多项目，我都曾亲身参与。 01 到十堰，促神龙项目落定，平息传言 当时和法国合同签约了，贷款的协议都签了，但是直到1991年下半年，二汽在武汉一点动静都没有。二汽一分钱都没有投，也没有来人。这个项目怎么搞法？而且，社会上谣传二汽项目要到广州惠州去建厂。广州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条件很优惠。当时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是，惠州准备给二汽无偿提供土地，而且在政策上很优惠。所以搞得我们大家心神不定，当时我们老人家任秘书长讲：“如果实在搞不成呢，老蒋，反正你还兼任着专利局局长，可以回专利局；我还是秘书长，可以回政府部门。其他同志，人员不多，我们还可以安排。”当时心里是这样的一个状态。但是对外呢，我们说一定能够成功，实际上心里是虚的。我们几个领导悄悄把后面的事都提出来了。 1992年2月份，阴历腊月二十九号，任主任决定要我和谭北伟2到二汽去，拜访二汽的领导，并问问二汽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交通也不方便，我坐了一天车才到二汽。第二天上午，二汽的“三巨头”——厂长陈清泰、党委书记马跃、总工程师宋延光，跟我，我们四个人关着门，不许带秘书，秘密会谈。因为我有一个特殊身份，他们三个人都是我的同学和校友，而且我跟马跃的私人关系挺好。他爱人和我是研究生的同班同学，而且他在二汽发动机厂当厂长的时候，出差时经常来我家。所以说，我们关系比较好，这就是开发区派我去和他们谈判的有利因素。腊月三十的上午，我们四个人在一起。他们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牢靠，不是那么瞎说的一个人。我说：“对于这个项目，你们究竟有什么困难，请你们讲给我听听。”他们说：“给你讲个老实话吧，我们到你们那里投资，你们是口头上答应了，能不能兑现？我们不清楚。”他们说：“我们已经吃过亏了！”他们讲：“有一个城市答应我们的事情，结果我们一进去之后，他们'关门打狗’，说：'我们政府财政很困难，是吃饭财政，确实没有钱，实在没有办法想，你们不信，我们把政府财政决算表给你们看，没有余钱拿来搞建设。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你们要是想快一点，你们自己想办法。你如果实在有困难，就等到明年再说。等有钱，我们一定投，绝对不会投到其它地方。’”他们说：“我们吃过苦头，对这个项目，我们心里不踏实，这确实是我们的内心话。在京西宾馆会议上，邹家华副总理听武汉市赵宝江市长汇报，答应为二汽在汉建厂创造外部条件16条的承诺，邹家华副总理曾讲过，'你答应的条件算数！以录音为据。’” 我回来之后，就把这个情况如实向任秘书长汇报。任秘书长就马上跟赵宝江市长汇报。赵市长认为这是大事情，马上又跟常委会报，跟常委会报了之后呢，就决定，阴历正月初八（2月11日）在开发区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3。这次开现场会议，还请副市长——也是我们管委会的副主任王明权，二汽厂长陈清泰，当时的工会主席、后来在神龙公司当党委书记的李树兴参加。 会上决定的几点对后来开发区发展影响很大。第一个，授予开发区市一级经济、行政管理权，享受市一级的财政权，并设立开发区金库，这个是很关键的。第二个，答应了要建几通几平。开发区要建几通几平，这个说法很多，有的说六通一平，有的说八通一平，实际上我们搞了十通一平。究竟是几通？我说一个数字，大家就知道了。两水（供水和排水）、两电（供电和电信）、两路（铁路和公路）、两气（蒸汽和煤气），这就是八通了，还有运输汽车的滚装码头，还有污水处理厂。再就是场地平整。这就是十通一平。这样搞下来，开发区建设最起码要投资上十亿元。会后，政府拟发文，以文件形式把对二汽的承诺定下来。 所以，这份政府文件实际上是起两个作用。第一，给二汽吃了一颗定心丸，政府不是口头承诺，而是以政府文件的形式承诺了这些条件。第二，为开发区的下一步发展创造了一个很好的软硬环境。没有这些条件，别人怎么会到你这里来投资？有了软硬环境，开发区起点就比较高。政府重视这个事情，这个很重要。因为市级的行政和经济管理权限会使工作效率快一些。你想，各个区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个批，那个批，开发区马上可以代表市政府干这些事情，那你说快不快？很快。而且，有金库，那就是说，整个开发区的开支和预算，不需要报人大常委会，开发区决定就行。那就是说，开发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度很大，管委会有决策权，不需要报市政府、报人大、报市委批准了。当然，开发区是市委、市政府领导下的派出机构。 二汽吃了定心丸之后才派人来，在郭茨口玫瑰园租了一栋大楼开始办公了。这样，项目才最后定下来。但社会上还是有一些传言，因为开常委扩大会以后，这个内容不可能到外面宣传，老百姓不晓得。怎么办呢？3月份市里开人民代表大会，赵市长决定会议延长半天，请陈清泰做报告，介绍30万辆轿车的筹建情况和建设进度。这样就在全市大会上公开讲给大家听。这件事让全市人民都知道了。  1996年沌口水厂开工庆典留影 右一蒋伯雄，右四任德亮，左二黄国强 到北京，跑开发区审批，争取政策优惠 武汉开发区是怎么批的？这是我负责的一项工作。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二汽的项目批下来以后，国务院的文件上有一条，要求项目所在地建开发区。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跑北京了。第一次去北京，王明权副市长带我一起去国务院特区办汇报。汇报以后，王明权副市长就说以后你就自个儿去了。当时我基本上每个月去汇报一次。国务院特区办的那个司长蛮牛，我总跑特区办，他很烦我。他说：“开发区一个月有多大变化？不可能有很大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没有什么好讲的，你不要总来了。”他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后来我就三个月去汇报一次，去了以后他又把我说了一通。他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了？”所以那个时候受气啊，受气也只有忍着。当时跑审批，还有一个困难，就是我们还有一个竞争对手襄樊。只要我到国务院特区办，他就跟着来了。因为我们都是湖北省的，就一起在会议室汇报，有一次我们在会上就吵起来了。他们把我们开发区的优势说成是他们的优势。我焦头烂额，感觉到这样下去，很难批下来。我找了我在葛化时的同事。这个同事当时是国务院国家体改委办公厅主任，他的一个老乡刚好是国务院特区办负责开发区审批的赵主任。那个同事介绍我认识赵主任。以后，我每次到国务院特区办，就先找赵主任，再找司长，之后再跟处理的同志汇报。这样做事情，效果就不一样了。我把报告送过去，赵主任一看，说：“老蒋，我给你一个建议好不好？你的报告应该要有可批性。”因为我们当时报的开发区起步区是25平方公里，后来我们才知道，一般国家前期都是批10平方公里。他说：“你报这么大，朱镕基总理看了以后头都是大的，很难批。你改成10平方公里，行不行？10平方公里有个什么好处呢？一是面积不大，总理可能会同意，因为实事求是，不贪大，搞了以后，不占地。第二，你先搞10平方公里，发展有需要时可以扩大到20平方公里、30平方公里也是可行的，先搞起来再说。”我听了以后，马上回来，跟秘书长汇报。任秘书长同意了。过了两天，我将改过的申请报告送到国务院特区办。送去以后，那个司长又把我说了一通，说：“谁让你改的？”我说：“我是个跑腿的，我的领导要我改，我敢不改吗？”他听了以后，也是哭笑不得。这样，到1993年4月份就把开发区批下来了。 我们为什么要建开发区？除了引进外资、进口设备免关税之外，还有一个五年财政不上缴。但这个优惠政策，我们后来批准的10个开发区没有，所以批了牌子之后，并不等于开发区的政策就能完全享受。所以，开发区又派我到北京去了，跟10个开发区联合起来，向特区办汇报。特区办说这个事情要和财政部沟通，我们又跟财政部有关的司汇报。财政部说，这个事要国务院朱镕基总理批准才行啊。那怎么办呢？我们又找国务院的何椿霖副秘书长，他是常务副秘书长，原来是国务院特区办的主任，向他请教怎么可以获得通过。他听了我的汇报，理解后来10个开发区发展中的具体困难，应放水养鱼给政策，支持开发区发展。他后来在汇报时，灵机一动，当汇报到给开发区财政政策时，讲话的语速加快，声音放轻，很快就讲完了，没有被打板子。这个事情就算成功了。会议开完了以后，财政部的刘仲藜部长说：“老何，你刚才讲的内容，我没听清楚啊。”何副秘书长就把汇报内容详细讲了一遍。刘部长说：“知道了！”五年财政不上缴的政策就这样得到了。所以我就说，政策要争取，不是送来的。 这五年到期了以后，原来的沿海14个开发区又延长了五年，我们又没有。开发区说：“老蒋，你又得去北京呀！”然后我又去争取这个政策，又向国务院特区办汇报，又找财政部，这时候不需要找总理了，财政部同意就行了。最后10个开发区又经常开会，跟财政部有关人员汇报，求爹爹告奶奶，最后搞到三年减半递减的政策，即头一年税收留给开发区是100%，第二年50%，第三年25%。因为我们税收的基数大，三年也可以了。所以开发区的政策是一个一个地争取来的，从审批到优惠政策，到延长优惠政策，实际上是三步走。最后才把这个政策弄到手。 所以，我就讲，好多政策是争取来的。政策得来是靠方方面面的支持，但也有机遇。 干中学：招商工作的起步 在开发区工作的时间里，我主要负责招商引资工作，而招商引资是开发区发展的生命线，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但我不是学汽车专业的，对汽车一窍不通。怎么办呢？我采取了这样的措施。 第一，招商要依靠领导。我的观念是，大项目，大领导；小项目，小领导。为什么呢？因为大项目，好多决策，一般人拍不了板。小项目，你还可以当一点家。开发区的一些大项目就是大领导共同努力引进的。 第二，招商引资，我们要先引进内资，由内资再嫁接外资。因为我们不懂汽车，怎么能与外资谈判呢？所以，要有一个内资企业跟他谈判，我们只是提供这个环境，牵线搭桥。招商引资，不是说什么东西都由我们来做，因为我们不是全能的，对汽车，我们不懂，要依靠内行来帮助招商。 第三，苦练内功。管委会还是蛮支持招商局的，把学历最高的人都调到招商局来负责招商了。当时招商局配了好几个语种的人才，有英语、韩语、日语、法语，我们招商局的语种是比较全的。一般的单位很难搞到这么多的人才。我们招商局的人员，练内功主要从三个方面着手。首先是增加对汽车的了解，要搞清楚与汽车相关的名字、企业。为此，我们依靠轻汽公司的同志给我们讲解汽车有哪些零部件，与这些零部件配套的厂在哪些地方。十堰、襄樊、郧阳、宜昌，全国各地的。这一步是要把对象搞清楚。其次是增加对法律的了解，要学习相关法律。搞招商不懂法不行，特别是搞合资企业，不学法律，怎么与人谈啊？人家一问你三不知，外行，就不行。当时除了要懂三资企业的法规，还要懂劳动法、环境保护法，建设的基本常识等等各方面。不懂法律，你搞什么项目呢？对环境有没有污染？排放标准是什么？像这样一些基本的知识，招商人员都应该要会。怎么能达到这个标准呢？我们招商局内部的人员都要学习法律。第三是对合同的了解，要学习怎么签合同。合资合同、合作合同和一般的内资企业的合同，我们都要有标准的样板合同。不然，一个同志来了以后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开展工作的。所以要创造这样一个条件，练内功，把这个事情要做好。 第四，不怕碰钉子，多取经。任秘书长曾介绍天津开发区招商引资的先进经验：天津开发区派招商人员去北京，到各国驻京办事处去敲门。人家说：“你来干什么？”他说：“我来招商引资。”被人家推出来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去敲门，又被人家推出来了。再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去敲。搞了三次，感动了人家，别人才让他进去，跟他洽谈。所以说，不要怕碰钉子，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去努力，这样才能把招商引资工作做好。 第五，调动多方力量来招商引资。我们调动全市的力量，凡是能帮我们招商引资的，我们都去请他帮忙。秦皇岛耀华玻璃厂来开发区投资，是市经协委给我们牵线引进过来的。这个项目当时是秘书长看中的，我们曾经三次去福建，请福建耀华玻璃厂来开发区建厂，人家都不愿意来。那求爹爹告奶奶，我都去了好多次，也没成功。所以说，招商引资不是一下子就能成功的，要借用方方面面的力量来做这个事情。  1 关于具体有多少城市参与竞争，可能根据时间和进程不一样，有不同的说法，陈清泰先生访谈时说有29个城市。不过，无论前期参加竞争的城市有多少个，但关于最终角逐的城市数量，说法是一致的，即武汉、襄樊、岳阳、镇江。如陈斌波访谈中说，从东风公司角度来说，当时有武汉方案、镇江方案、岳阳方案和襄阳（襄樊）方案。 2 谭北伟，男，1995年至2006年7月，先后担任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劳动人事局局长，组织部部长，管委会副主任。 3 任德亮、蒋伯雄回汉后，立即向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汇报了商谈情况，市领导十分重视，立即作出部署。1992年2月11日清晨，新上任不久的武汉市委书记钱运录率领市委常委一班人，来到开发区，现场召开市委常委办公会，协调解决有关问题。本次常委会特地邀请了二汽主要负责人参加。时任二汽厂长陈清泰看到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连声称赞：“武汉干得漂亮。” ——武汉“轿车梦”一波三折20年前险错过“神龙”. 2011-05-08荆楚网/楚天金报讯/记者胡诚/通讯员黄启疆，杨开华，张敏
本文来源：《口述实录1988-2018 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30年》，武汉出版社，2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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