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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之罪》

 LeilaBaker 2024-03-06 发布于浙江

离开那个房子的时候,天还没下出雨来,妹妹和我,还有他,钻进楼梯底部的小隔间里不是长久之计,咖啡棕门板斧头砍的缝隙里刺进的灯光迟早会暴露呼吸,总之,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已下定决心,没有什么能够动摇。虽然他比我们低了一个种姓,但我还是因为同属于一个来处而感到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共患难的缘故,有时甚至有罗曼蒂克的感觉,我们不像是为了回家,更像是在玩私奔。 

这里的人一定会定性我们为逃犯,事实上我们何罪之有?这里我们永远是外人,命运会犯下错误,是的,命运并不精致,我承担了,错就在我吗?我只能承担,我也承受了所有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不过我始终坚信,虽然看官你从我的外表已经丝毫看不出了,但在我体内漆黑的血管中汩汩流淌着的是波拉乎曼家族的精神。只要耐心,命运一定纠正错误,平衡抵消原理真实不虚。 

一、雪松躲藏 

就是现在了,三人绕经厨房从后门溜走,冰冷的钢铁机器绕着泳池一圈正在沉睡,嘘,不要惊动,它们呈现赛车的形态,是监控机器,也是武器。多广阔啊,看后面的山林,但天色已晚,寒风凛冽,我们一人找了一棵雪松,从树尖上钻进去,暗绿的针叶把身体包裹得很紧,还有一些残存的雪,就这样站立着睡觉。 

恍惚中快要睡着,身体打了个激灵,我要再确认一眼,越过泳池看去,难道是怀疑的目光盯了过久?排在最前面的钢铁机器突然唤醒,朝我们过来了:发现目标,开始作战。 

赶紧走了!我让他带着妹妹赶紧先走,挥动双臂,终于飞起来,去哪儿呢?就后面,越过林子,越过湖水,那辆赛车紧追着过来,似乎有精准的定位系统,在快撞上的刹那,我重新习得飞行。 

二、山林湖海 

天空是铅灰蓝,湖水波浪永远在向前,望着前面的松林,环绕着这一片大湖,我们在离水平面十几到几十米的上空直立飞行。 

波拉乎曼人龙,身高三米,双手为翼,直立飞行,其余性状与人无异。 

不知道往哪飞,只知道往前飞,像下面的波涛一样,飞过了林,飞过了湖,又飞过林,飞到城市,我们在高楼的顶部飞过,有时在侧边的铁锈扶梯上休息,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个西装革履戴着绅士礼帽的人径直走过,没有抬头。没有人为我们过长的身高停下来观看,没有报纸刊登今早屋顶上有不明飞行物的新闻,没有人想要得到我们,没有人对我们有兴趣,橙色墙砖被夕阳照得更红了。 

奇怪的是,在回家的路上,我不那么明显地感到对他动心,像是早早回了家一样,再没有乡愁,可我并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这么多年了,世界翻新了多少,我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但我知道陌生,陌生,对,陌生就对了,就像现在,没有人想得到我,我不被任何人得到。 

三、鲸鱼拉人 

又是一片湖,也许是海,湖里怎么会有鲸鱼?我们飞啊飞,早忘记了忧愁,妹妹很高兴,上升下降变速,本能不会消失,只是暂时忘却,人龙擅于飞行,我们的双手是翅膀,负责起飞,一经飞起,便不再需要翅膀。 

那条鲸鱼通灵,似乎共振了我们的喜悦的心情,主动提议愿意拉我们,互相一瞅,好,它喷出纤细的湖水,我们各自抓住,像抓住缰绳,鲸鱼一个俯冲,极速向前,太快了!人龙飞行的速度不快,第一次感受到了超音速的飞行,在模糊的景物中我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小时候在梦里才会有的体验。 

四、妈祖集会 

白石板铺成的老街上热闹异常,吹笙打锣,各种小买卖搬上了街,是妈祖集会,游街保佑一方平安。我们飞行数日,未进斗米,肚子已经很饿了,看到一盘盘珍馐摆满八仙桌,下来想讨点饭吃。这里的人很热情,免费请吃,烧鸡、烧鹅、醋鱼……够了,够了。看来妈祖降临的地方确实是块宝地,人也心善。 

我们离开了,吃饱喝足,并不着急飞行,缓缓向前走去,好像是他们?妹妹,你们看。那是我曾经的丈夫,边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和一群亲戚围着八仙桌吃席。 

五、阁楼相认 

是啊,那是我女儿,都过了十二年了。她长得很长,快有二米了,坐在人堆里我一眼就看见她。不知为何,摆脱了曾经的痛苦我应该感到轻松,这个孩子是耻辱,根本不该出生,她的出生是造了孽的不幸!我要淹死她,被他们抢夺下来,把我乱打,从此锁入地下室。我不能左右她的出生,但妈妈会帮你左右你的死,我们回家,回家,妈妈带你的灵魂回家。 

我回家了,跟着我的妹妹,你的小姨,还有他,我应该是爱他的,我爱我的同类,他跟我流的是一样的血,尽管种姓低等,我们是平等的。责任?道德?抛夫弃女,不!我一定会选择同类,自己的家,我很快乐,很快乐吗?可我看到了她。 

为了躲避,边上正有个阁楼我们爬了上去,不想被丈夫看见,但我想看看她。委托路人叫了那个女孩,她来了。 

怔怔的大眼睛望着我们,肤色古铜,身着珊瑚色纱丽,妹妹主动招手,过来,是小姨。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保守秘密,对于在这里看到的绝口不提,你和小姨拥抱了,你看着我,看看他,又看向我。 

眼神中我们相认。混血儿到底归属于哪里?混血不是身体,是意志上的混血,侵占、强权、污染、排挤,哪里是家?哪里是根?他们常有身份认同问题,尤其父母相残,国家相残,物种相残,你的父亲对我作了恶。 

我一言不发,命运的错误不应由任何他人承担。她是个聪明孩子,遗传了我们波拉乎曼家族的精神,看看她,是人,也是人龙,她是她自己。我明白了,她不会跟我走,她也只是暂时留在父亲身边,她会走她自己的路,就像妈妈,走了自己的路。 

眼神中相拥,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的灵魂永远在一起,又各自独行。 

彩蛋: 

集会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夜下起了雨,红的黄的灯笼倒映在雨水上。 

该走了。心脏一丝疼痛,扯住了迈出的脚。 

我看见了我的丈夫,他是爱我的。 

疼痛倏忽而过,大步向前。 

“父亲”,好像女儿在喊。 

“父亲”,声音竟出自自己嘴里。 

丈夫、女儿,父亲,曾经历过的父权社会化成了一颗梦痣,在做梦者的胸口。薄薄的盗版纸印出的下一页,是个新篇,钢笔画了个小人。 

“下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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