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唤醒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我忽而察觉 很久没有蚂蚁的消息了 像故乡 尘封于老课本 寒冷的档期 人们依然是天上飞着 地上跑着 走亲访友 数着票子，过着大年 神看到的人间 蚂蚁都在 我很喜欢大雪的 自然消融 为了唤醒，我还是用枯枝 在白杨林 扫出一片方圆 一把小黄米洒到雪地 留给树上 好眼神的鸟 一把碎馍渣洒到泥土 留给地下 好嗅力的蚂蚁 ◎ 石头 宇宙。那些大质量的石头 被黑暗紧紧锁住 仅能以圆的模式自动巡航 个别的燃起大火，抑或 培植桂树 更多的窗口 隐隐约约，亮光甚至比 一颗星星还要微弱 石头上生出的石头也一样 自己不能行走 或坐，或卧，或泡在海里 就连名字叫 喜马拉雅山的，每年 也只允许长高一厘米 石头越小越自由 生性淡泊的醉身溪水 喜欢权威的 入住寺庙，爱慕虚荣的 戴在手上 擅长音乐创作的 会悄悄躲进布谷鸟的喉管 啾转于金黄的五月 ◎ 老朋友 我是老了。无意间的怅绪 都是些老朋友 老地方 而且会深陷许久 但还没朽旧 透过春天的新叶 眼神是新的 微笑是新的 甚至多年以前的那个黎明 也是新的 可总归有一些人 见不到了 有一些远境 再也无法抵达 幸好在某些盘坐冥息的 午后，天空 会主动来看我 同行的有时是一阵风 有时是一场雨 有时是“铁马冰河” 一个梦 ◎ 盛拢，散尽 周末。我一个人走向深山 谷口那棵 刚刚抖落宿雪的苍榆 越发精润 看吧，它那八万四千只小手 都攥着一枚 鼓胀胀的叶蕾 是的，这都是钱！我自童年 就熟悉的 每年四月 满树通宝的春天 高维的神 不仅仅把财的慧根 给了陶朱公 似乎也植入了眼前的 这棵树—— 一次次的盛拢 一次次的散尽  ◎ 模拟 我在飞一场模拟机 机窗外模拟的雪花多美啊 一朵接一朵 “燕山雪花大如席” 而你我活在尘世何尝不也是 一场模拟呢 菩萨的柳枝 老君的童子 这些有意无意来到人间的 小神们，有的模拟 升官发财 有的模拟除暴安良 有的模拟 流离失所。一代不够 还会生出 下一代接着模拟 直到把空性 模拟到空空如也 高维的佛陀在祂说的经里 早就模拟证得 痛苦笃定是人类生命必须 模拟的主题 ◎ 从不做选择 它已经很老了 比周遭所有死去的人都老 老到几乎 忘记了活 它召集几个石头部落 用太行命名 缓慢叙述 宇宙这千古的沉默 它屏蔽来自人间的 抖音，微信 和新春祝福 每年只用雪水打磨一下 陡利的崖额 它能够辨认暴风 可以转译雷火。是的 它连接混沌 知祸，知福，知天意 但从不做选择 ◎ 不敢走漏一点风声 除了丝滑 漆黑依然占据着二月穹底的 绝大部分 深空远郊 蓝月牙吊荡着一颗孤星 彼此照着夜路 不知道谁是谁的灯 我久久仰望 这立体而浩渺的高寒 紧紧攥住 小我的手，不敢让灵魂 走漏一点风声 ◎ 春雨 似乎所有等待都赌上了 枯竭的力量 花开花谢 叶放叶落 由此凭藉，可以让时间 收起利刃 让每一份天下春光 都在起死回生的弯曲里 喜极而泣  ◎ 过年 白兔用几场暴雪的速旋 证悟了癸卯 最后的时间 甲辰的浩瀚彻底 以晴朗转匙 普天之下的龙年身披明亮 看山看水 走亲访友 低下盘的汽车贴紧 低平的公路 掠过更低的沙滩 每个出行的人 仿佛都开着一座大海 而我更喜欢在 茗香氤氲的弯曲中捕捉锐利 光芒的末端 逆驶的念头 心痛的边缘 以及泥土里 那已经拉满弓弦的青禾庄稼 懑视着大城市 一刃刃刺破蔚蓝的 双子塔尖 ◎ 距离 过年。朋友约着 到泉客厅吃饭 塔楼303米 我低头看着矮房子 窄马路，小汽车 不由得一阵子唏嘘 可转念一想 我几乎天天都去 万米之上 吃机组餐。俯瞰 高山，大海 长河，落日 心里也从来没有 如此翻腾过 看来人间 距离的密度足够大 升官，发财 谋局，猎艳 这些活着再生的距离 大过黄昏 大过暮色 大过除死亡以外的 所有寂静 ◎ 老黄昏 腊月的鸟 很难辨认出长幼 比米粒敏锐 比惊吓迅疾 啄一下 看一眼 用一个瞳孔搜索 用另一个放哨 它们知道在许多 人类的辖地 慈悲永远深不可测 而黄昏还是 老黄昏。在每天 离开这个 世界之前 总要等鸟群 集结于岩崖的荆丛 完成人间 冬日最苍凉的况味 才会缓慢 吐出一颗接一颗 晶亮的星子 ◎ 这雪 这雪也怕冷 脱离厚厚的云被更冷 它们一起旋转 一起穿织 把天空的裙子 加层粗衬 落到田里的静默 落到街上的惶恐 落到房顶的困倦 那些落到大海里的 仿佛没落一样 而只有落在 老树杈子上的 一团一团的雪 才像鸟。挨着，挤着 把冬天的余温 紧紧地锁在胸脯 这雪。还在下 倏尔一片雪 轻轻停落在她的睫毛 明眸一个 忽闪，整个北方 瞬间 都融化了  ◎ 横行在月亮的宫墙 我在低头剥吃一只大闸蟹 晶亮的盘底 仅剩下一双翻着 绿毛的蟹钳。像阵亡士兵 留给人间的 两只沾满泥泞的靴子 这横行的意志，曾把眼睛 睁开到眼睛之外 曾把侧滑演绎到 没有腿一样。它敢于 平趟沸腾的湖海 敢于敲击 蒸煮的锅盖。是的 有时候它也会停下来 脱光衣服，在同样晶亮的 浴缸里拍下 李.米勒眼里的罪恶 此刻，古老的瓷器 逆射出锐利的水光。我抬起头 窗外满轮当照。那双 泥泞的靴子 重新又横行在月亮的宫墙 ◎ 在深空转向 我在深空转向 在一个腔体巨硕的梦里 翻身。高处还有 更高，有神，有宫殿 有金光之外 低处也有更低 有古老，有黑暗 有祖先渊潜的 千秋万代。我在深空转向 是一条蓝鲸的回首 它被时代赋予的意义 包围着。自由 快乐，创造和性，当然 还有生死。而生来了 死在突围；死来了 生亦永远不在现场 由此，在你的世界里 恐惧远远落在 孤独的身后。你习惯 使用愈加生僻的 赫兹呼唤；穿透彩虹 冒险的弯曲。辨认出浪花的 尾流；云瀑的彩坠 和太阳背后的 那颗晚星。是的，我看到 你也在深空转向 ◎ 杏花 杏花很薄。杏树睡若断木 每一瓣 都像是晚年得子 “小楼一夜听春雨， 深巷明朝卖杏花。”比时间 还速朽的花。它短 它轻，它妖 它灵似一褶簪纸 它的空枯 南宋飘摇。宇宙全息 ◎ 深情 三月。深情第一次 早过了春天 是的，你已经爱上 你的衰老 爱过的远方 转至身后 爱过的洁净 沾满泥土 你用眼眶围拢一生的盐坝 在灼热里 一次次决堤 一次次滚落 最后你曾经爱过的词 会矮缩 会潮湿 会逃逸 沿着碱白，野花，寂静 凿进石头 
 广东诗人（gdsrjy）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