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毁林调查||警惕，沉香树有可能成为“生态杀手”

一般来说，“经济林”分为三类，一类是果树林，一类是用材林，一类是景观林。在过去几十年间，我国的“经济林”用材树种，经历了好几次变化。有一段时间，南方对松树、杉树比较亲睐，北方对杨树、柳树、柏树比较痴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桉树被引入中国，并被当成南方经济林的上品用材种类，在政府和企业的疯狂推广下，广泛种植于广东、广西、海南、福建、云南等地之后，有相当长的时间内，桉树成为南方天然林破坏的主要元凶。林业部门种植桉树，理由非常过硬，因为它既可以冒充天然林，又可以承担经济林。有一些使用桉树造纸的大集团，还想出欺瞒术，邀请一些专家，替其鼓吹，说桉树林下的生物多样性，也仍旧非常丰富。

但南方过大范围的种植桉树，还是带来了极负面的生态影响。生活在桉树林边的村民，对桉树是不是减少了生物多样性，可能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但最直观的感受是，天气变得炎热了，泉水甚至饮用水源干涸了，空气也不像以前那么清新了。有一些人甚至怀疑桉树有毒，会给村民带来身体健康方面的威胁。而从生态保护的眼光来看，桉树人工纯林的直接影响，就是导致当地的生物多样性严重下降，野生动物、鸟类、昆虫的几乎一夜之间减损到最低值。有些人辩解说，不会吧，我们到桉树林下调研过，林下的其他植物还是有生存空间的。可是说这话的人忘记了一点，为了维护桉树的独霸性，每年都要对林下进行清理，甚至采用百草枯等剧毒农药进行喷杀。为了提升桉树的产量，基本上六年到九年就要砍伐一轮，砍伐之后，又要把其他的“杂草杂树”进行新一轮的清除。在这样的经济追求之下，桉树林即使偶尔有一些物种有机会繁衍与生存，也都是极不安全极不稳定的，根本不可持续。

最近这两年，广东广西海南云南福建等地政府，突然纷纷讨厌起桉树来。比如，海南省大力宣扬的“六棵经济树”中，就没有桉树。这六棵经济树，分别是橡胶树、椰子树、槟榔树、沉香树、黄花梨（降香黄檀）、铁力木。而实际上，海南当前的桉树面积并不小。同样的，广东、广西政府，最近要全力推广的“几棵经济树”中。也在极力淡化桉树的影子。原本被高调推崇，不遗余力推广的桉树，在未来可见的时间内，应当很快会被沉香树等“经济新宠”所替代。

替代的办法当然依靠经济刺激。如果你砍掉桉树，改种其他树，政府会给予一定的补贴。又有沉香树专家欣喜地说，原来种植桉树的地方，地力已经被桉树抽取殆尽，种植不了其他的树木，但奇特的是，种植沉香树却不影响。如果真的是这样，大自然似乎都在鼓励和纵容新一轮的沉香树人工纯林植造运动。

一棵树会不会成为“生态杀手”，其实和这棵树本身是不是有毒没有关系。大自然有很多剧毒之植物动物，但并没有人说它们是生态杀手。一棵树会变成生态杀手，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大面积地种植，为了保护它的生长，不惜让其他的所有物种都走向灭亡。这就好比是为了更有理由地杀人，必须成立军队，然后给军队赋予正义的理由，让其到战场上肆意地杀人。而如果一个普通公民，不要说杀人，就是骂人家两句，也都会遭受法律的严惩。

从这个意义来说，松树也好，杨树也罢，桉树也好，沉香树也罢，柏树也好，柳树也罢，黄花梨也好，铁力木也罢，如果它们像过去野生时代一样，是生存在一片杂木林中，身边有很多其他的花草树木，很少有机会能够单独成林，那么，这些树的生态价值，都会得到最大的宏扬和彰显。而如果它们独裁起来，霸占了所有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所到所在之处必须周边全是同样的树木，那么，这样的树木，经济价值越高，种植得越广泛，生态的伤害就越大，越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成为生态杀手。

沉香树就有这个成为新型生态杀手的所有可能性。由于沉香产业的快速发展，也由于沉香树人工育种、嫁接、栽培技术的成熟，更由于“高产优产沉香树”的选拔基本到位，沉香树在原来的桉树生存区——它们的生境似乎是基本叠加重合的——很可能会成为替代桉树的新人工纯林主角。

国家林草局专家分析说，沉香树再好，一旦全域化、纯林化种植，仍旧会对生态产生极严重的损害与破坏。从以下几个方面，目前很值得种植沉香树的人警惕：

第一，沉香树正出现连片种植的新政策趋势。查看广东、海南、广西、云南、福建各地政府的政策鼓励方向，基本上有可能种植沉香树的县市，都出台了鼓励沉香树广泛种植的文件，也规划了沉香产业的发展路径，基本上，每个县市都给出了几十万亩的发展指标，设计了宏伟的沉香产业发展蓝图。而这，显然就是在引领整个县市“生态纯化”，让整个县市的生态，像雷州半岛一样，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森林”全是桉树林。这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影响有多么严重，可想而知。

第二，即使是为了发展沉香树，也有可能出现“单一物种”方向。能产生沉香的树，主要是瑞香科的沉香属和拟沉香属的一些树种。这些树的种类本来还算是比较多的。但为了追求“高产快产急产”，目前市面上基本只推广极少数的一两个品种。这也会导致沉香树的过度纯化，影响其他沉香树的生存与繁衍。

第三，野外天然沉香树保护力度严重不足，而人工种植越疯狂，对野生种沉香的抢夺与盗取越猖獗。需要强化野外天然沉香树的保护，更需要在野外天然林中设法复壮天然沉香树的种群。

第四，沉香结香本来有自身的规律，正常的野外沉香树，树龄要到二十岁以上，再遭遇一些伤害时，才可能自然结香。而真正品质好的沉香树，最好是活到上百数之后，才可能自然地“通体结香”。但今天的沉香树种植人，严重缺乏耐性，不仅等不了一百年二十年，甚至五年都等不了，都想要今年种树，明年结香产香，快速获利。这种急功近利的心理，促进了一些“新型技术”的研发，让沉香树在幼苗阶段，就担任起为人类供应沉香的“艰巨任务”。这样的技术与想法如果顺着沉香产业普遍化的思路推广开来，那么，对沉香树的生命尊严将带来极大的伤害，也会导致沉香树纯林单薄的生态系统进一步被格式化的提纯化，降低其最基本的生态价值与固碳能力。

按照国家林草局一些知名专家的分析，我们必将得出一个小结论，日益风头正劲风光无两的沉香树，有可能成为新型的生态杀手。它将很快取代桉树的地位。它取代的理由之一，是桉树的生态破坏太严重。但沉香树一旦广泛种植，它也同样会成为中国南方生态破坏的元凶和主力。

如果海南，如果广东，如果云南，如果广西，如果福建，想要实现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共赢，那么，就要在沉香树种植时，多考虑其生态价值，防范沉香树的生态风险，避免沉香树制造新一轮的生态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