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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爷爷

 河滨散人 2024-03-09 发布于安徽

清溪文苑

舅爷爷 | 徐累先


舅爷爷是福人。

年轻时,好赌,没日没夜地赌。那么大的家私,据说,最盛时,穿山畈一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亩,他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拱手相送于人。当然不是心甘情愿送人的,都是赌博输掉的。

至今,他赌博的传奇还在家乡流传。据说有一次和人赌单双,赢了在场的所有人,看到别人都垂头丧气地立在一边,色子也已经收起来,他竟然还不罢手,又把赢来的钱借给赌友,这个几百,那个一千,把场子给续起来。结果,那天晚上,他不仅把赢来的钱统统输掉,还陪了身上所有的老本。

他这样赌钱的结果当然总是输。赌完了身上的现钱,再拿田地赌,今天卖一亩,明天卖一亩,就差没有卖儿卖女了。当初听到大人讲他赌钱的故事,我还有些疑惑。怎么有这种人,非把自己赌输了才收手?后来读余华的小说《活着》,我才相信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他比《活着》中的富贵幸运。解放军过江时,除了栖身的三开间大瓦房,已经家徒四壁,衣食无着。根据政策,划成贫农。

吓出一身冷汗的舅爷爷解放了!从赌博中解放出来,从即将难以为继的生活中解放出来!

当然有人不服,这个赌博佬,怎么是贫农呢?一块田一块田的证实,一个人一个人的核实,结果,他的名下确实一分田都没有了。有人到他家里翻箱倒柜,你猜怎么着,除了卖田卖地的字据,一块银元也没有找到。倒不是藏到哪里去了,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亲戚们很生气,骂舅爷爷:你这个败家子,过什么日子!他倒好,优哉游哉,慢条斯理地说:“没田没地好啊,可以过安静日子了。”当时人们的思想还没转过弯来,“这样也能过好日子?”

没多长时间,他的话应验了,有田有地的人都划成了地主,镇压的镇压,逮捕的逮捕,管制的管制。紧接着,一场运动接着一场运动,舅爷爷略通文墨,理所当然地走到前台,先是担任大队保管员,后来成了贫协主席,呼风唤雨,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滋润得很。

舅爷爷身上,除了赌博的恶习外,还真找不到瑕疵,特别是为人,正直,硬不怕,软不欺,左右逢源,能帮人就帮人,在担任贫协主席期间,老人小孩,没有人不说他的好。因为懒散惯了,又是当官的,生产队出工,从来没做过重活,而工分总是最高,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分田到户时,舅爷爷年届六十,儿女成家立业,他又过上了颐养天年、衣食无忧的日子。那会儿,赌博活动出现苗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后来“明火执仗”地干上了,村子里走一走,麻将声、骨牌声、扑克声此起彼伏。舅爷爷一马当先,先是担任普及赌博知识的角色,拿出了几近消失的麻将、纸牌,成为赌场的主将。没人时,甚至把自己的儿孙拉上“战场”,为几毛钱的输赢锱铢必较。

有一年,我到他家拜年,刚进门,舅爷爷嬉笑着嚷开了,“正好——来了一个。”本来我很少打牌的,被他霸王硬上弓,也上去操作一回,以至于后来在赌博上吃了不少亏。

晚年,他基本战斗在赌场上,败也好,胜也罢,不“空”着就行。那年,他生病在床,已经到了“看夜”的份上。几个“看夜”的人晚上没事,想打两牌麻将,无奈少了一个人,正在堂中合计。你猜怎么着?舅爷爷在床上听到了,哼哼唧唧地说:“少了一个人,我起来陪你们打?”接着看到他佝偻着背靠在门框上,让在场的人一个个瞠目结舌。不过,这故事,我只是听说,不知道是真是假。没过几天,舅爷爷功德圆满,悄无声息的寿终正寝。

人们不免嗟叹,舅爷爷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一生没有吃苦,险中取胜,从夹缝中一路走来。他的人生经历,常常让我想起一句老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作者简介

zuozhejianjie

徐累先,1968年生,中学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贵池区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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