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爸爸在流泪,妈妈禁不住问:“你在看什么这么激动?”“我正在读关于志愿军战士在朝鲜战场上的英雄事迹,非常感人。”“你怎么想起来读这些故事?”“沙蒙(长春电影制片厂导演)请我为电影《上甘岭》谱曲。”“哦,是吗?你说说里面的故事。”妈妈好奇地问。“
这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战役。美军为了配合停战谈判,从1952年10月14日开始,向金化以北的上甘岭地区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的两个阵地发动了猛烈进攻。先后用了3个多师共6万余人的兵力,300多门大炮,170多辆坦克,大量飞机,在3.7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倾泻了190多万发炮弹,把两个阵地削低了2米。在这样的强烈轰炸下,我们的志愿军坚守阵地43天,最后枪弹食粮全部断绝,连水都断了。他们为了生存,坚守阵地甚至要喝自己的尿。
这里面有一个画面特别感人。7连的战士战斗到最后只剩下指导员、护士小王、一排长和两名战士。指导员重伤,这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他的心里深深怀念着他美丽的家乡和可爱的家人。
最后指导员在护士小王思念家乡的歌声中永远闭上了他的双眼。那些战士为了保护家乡和人民,付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是多么可爱的人啊。
这些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流泪。”“沙蒙说有一首插曲让我特别要写好,他说:'希望这首歌随着电影的放映传遍全国,而且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即使过了若干年,这部电影不放了,只要人们唱起这首歌,就会联想到影片中那些动人的场面,从而怀念那些可歌可泣的、坚守上甘岭阵地的英雄们。
他们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灵魂!’”“这个期待很高啊!你打算怎么写呢?”“我刚刚看了他发来的词。我读了好多遍,怎么也找不出灵感来!祖国啊!我的母亲,你的儿女,离开了你温暖的怀抱,战斗在朝鲜的战场上,有强大的祖国,有英雄的中国人民。……”“这种新体诗最多也只能写成欧洲式的抒情歌曲罢了。
再说了,这诗有点太直白了,缺少中国诗词的韵律美,也不上口。我跟沙蒙坦诚地聊了,想请乔羽写一首比较有诗情画意、孕育着音乐形象的词。”“沙蒙怎么说?”“他是老导演了,非常同意我的建议。你听乔羽的词写得就是美: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我在这样的诗情画意里才可以慢慢孕育我的旋律。”“但你怎样才能写出让全国人民喜爱的歌呢?”“嗯,这个问题我还在思考。要想写出人民喜爱的歌,我不能走捷径,首先得了解他们喜爱什么歌。我必须接近他们的审美,懂得他们的所爱。
我已经开始搜集从1949年到1955年间人们最喜欢的20首歌。从这里面我又选出10首抒情歌曲:《康定情歌》《小河淌水》《对面山上的姑娘》《在那遥远的地方》《小放牛》《二月里来》《江南三月》《纺棉花》《草原情歌》。我会把它们彻底地分析琢磨透了。”“哦。”“柳春啊,这些天请你跟大娘把孩子们看好,不要放音乐。我呢,也不接待朋友。”爸爸开始着了迷似的唱那些选出来的歌,唱累了他吹笛子,吹累了,他再唱。隔壁的乔羽叔叔以为他“着魔了”。
爸爸很快就去了长影的小白楼集中写作。但是他即便是在旅馆里也是客人不断。这一次,他为了不受打扰,在门上贴了一个“刘炽死了”的条子,并跟服务员说:“我这周不接待客人,麻烦你一日三餐把饭给我送过来。”他好像“走火入魔了”,一天到晚地唱啊、吹啊。
就这样折腾了整整一个星期。有人说:“刘炽那家伙是不是疯了?”其实爸爸是在不断揣摩这些歌的奥秘,它们的节奏、旋律、调性、曲式结构、语言规律为什么会这么引人入胜,为什么这么讨人喜爱?除了唱,爸爸同时在不停地朗诵那些歌词,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读,为了找到诗词里面语言的自然韵律。
这段时间爸爸思考的何止这些呢?他是把自己对中国音乐的全部积累都分析、琢磨了一遍,从隋唐燕乐,到陕西、山西、关中、东北、云南、内蒙古、新疆民歌,道情,梆子,二人转,戏曲,京戏,皮影戏等等。他最后在《卢沟问答》(根据《小放牛》改编)里找到了第一句的“源”:“一条大河波浪宽……”爸爸终于写完了这首插曲站了起来,走出自己的房间,他把腰伸展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内心很激动很兴奋,他自信自己写了一个非常优美、大气、上口、能让老百姓喜爱的作品。但是他没有马上拿给沙蒙看。他知道自己还处于创作高潮中的兴奋点,可能不是很客观。
他把作品放到了抽屉里做“冷处理”。过了三天,他拿出来客观地审查,哼唱,修改了两次,最后才拿给沙蒙。这首歌随着电影的上映迅速传遍了全国。《我的祖国》是他灵魂深处流淌出的吟唱,像一股暖流点点滴滴地流进了每个男女老少的心中,不断地回响在家乡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