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的“两株枣树” 吴营洲 鲁迅笔下的“两株枣树”,出自其散文集《野草》中的《秋夜》篇。该篇劈头就来了这么一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到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面对这样的语句,猛一看很是惊讶!为何会这样写?细一看仍很惊讶!为何会这样写?因是,便油然生出了贬斥者与推崇者两大派。而这两大派,渐渐地几成水火了:贬斥者如李长之,其在《鲁迅批判》一书中直言:“至于那种'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认为简直堕入恶趣。”一度十分生猛的上海后生韩寒,曾在其《语文真的是有很大问题》一文中评价道:“说真的,谁知道鲁迅写我家门前有一棵枣树,还有另一棵枣树是什么意思,可能什么意思都没有,自己想玩票呢,或者说写了一棵以后忽然记起来还有一棵呢。反正我不敢断定,因为我不知道。”当然,推崇者则认为,这样的语句对汉文字的使用,几近到了极致,甚或认为自古至今无人能出乎其右。为此,有论者(如徐林申者)还特意撰文释读这几句所具有的非同凡响的艺术效果:其一,以反复重叠的修辞手法,……类似电影中的特写镜头,突出了“枣树”。其二,鲁迅故意借助冗长的笔墨,传达单调、无聊、乏味之感,而这正是他当时思想苦闷的真实写照。……其三,给全文定下冷静、阴郁的情感基调,让人感觉到一种孤静的寒意。……这样的释读自然很专业,很学术,但我依旧不明白为何“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就表现出了人的孤独。直到有一天,我在网上读到了这样一个段子,才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该段子称:“我的股票有两个帐户,一个是绿的,另一个也是绿的!”——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悲哀或无奈啊。“我的世界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也是你。”——这就不知道是在调侃还是在表白了。据我所知,凡事喜欢杂文的,都会知道邵燕祥先生。邵燕祥当是众所周知的杂文大家。但听有人称邵燕祥是“当代鲁迅”,我则对此不以为然。我自然不是否认邵先生是杂文大家,也不否认邵先生的杂文成就,只是觉得这样的比附,委实蹩脚,也不恰切。印象里,上海的一位杂文作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鲁迅之后无杂文。”这样的话自然是太过偏激的,也与事实不符,但可以绝对地说:“鲁迅之后无鲁迅。”就我对当代杂文界的粗浅认识而言,邵先生自然写过许多掷地有声的杂文篇章,但也很难说他的杂文写得最好(除开“文无第一”这一说法),况且他也非是当代杂文界组织者、领导者、领袖般的人物。他也不会认同自己是“当代鲁迅”的。但我相信,邵先生的一些篇章,无论是在“直面现实、激浊扬清”方面,还是在一些语句的使用上,当是深得鲁迅杂文真传的。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我很偶然地读到了邵燕祥的一首讽刺诗,题为《多盖一些工厂,少盖一些礼堂》:它们都投来旁观的目光。
这首诗作于1954年。其时,举国上下正处在反对浪费的热潮中……有论者称:“这样结构谨严、思想明确、尖锐、有力的讽刺诗,像一把锋利的短剑,它痛斥了那种只讲排场的'慷慨家’,鞭挞了那种只顾为自己树立'纪念碑’、忘却了人民的需要的'设计家’。诗中包含的内容是丰富的,感情是激动的,形象是鮮明的,愤慨之情跃然纸上。”在我看来,这样的论定自然是很到位的,无复他言。而我却注意到了诗中的这一句:“一个是礼堂,一个还是礼堂!”这与鲁迅的“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何其相似乃尔!——若因此便说邵燕祥深得鲁迅杂文的真传,或不为非。一直以来,在我床侧的书架子上,都摞着两套大部头的书,一套是《鲁迅全集》,另一套也是《鲁迅全集》(出版社不同)。但令我深感惭愧的是,迄今都没有从头到尾地读完过任何一部……经人提示,类似“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种语句,鲁迅在其《马上日记》一文中也曾用过:“少顷,看见大路上黄尘滚滚,一辆摩托车驶过。少顷,又是一辆;少顷,又是一辆;又是一辆;又是一辆……车中人看不分明,但见金边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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