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清涟阁】肖龙||一场春雪,来了又去

 颍州文学 2024-03-16 发布于安徽

一场春雪,来了又去



文/肖龙

春后一场雨,夹雪,天冷,常疑春远。但确实已立春,若非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春意一定盎然起来,桃花开,柳树青,燕儿飞,心儿畅,人儿美,天地间,欣欣然一片。

我素不喜热,更不喜冷,热了体倦、头晕,冷了升压、头疼,夹着头晕。因此,虽雪藏着一颗诗心,但打心眼里,对不合时宜的降雪,不喜,反而多了点厌。该暖时不暖,更易心冷。

路过马三叔家,马三叔正坐在一片绿意中,拾掇一些草,一些花,一些菜,还有自己种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

这些植物,刚从那场雨雪中挣扎出来。油菜开始蓬勃,菠菜叶片墨绿,蒜苗茎粗又壮,它们似乎憋足了劲,气势昂扬可见。偏不幸得很,遇这春寒,大风,降温,先雨,又雪,雪又不是雪,不见六瓣,而为雪粒,如盐,但不咸,如糖,但不甜,只有冷、凉、沉,曰霰。

《诗·小雅》道:如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势凶猛,一粒落下,另一粒紧跟着落下,无数粒纷纷落下,天地间可闻噼啪之声。落下的还有风,簌簌不止,没个尽头。万物皆已湿身,霰粒复又粘附,冷凝,成冰,一眼望去,花草树木戴冰盔,穿冰甲,凛凛冰宫之气,彻骨的寒。

雪厚,不,霰厚,一层层压着,乡野里白茫茫一片。豌豆、小麦、荠菜、扑棱鼓子,一应春景,尽皆遁形;小鸟入窝,虫子藏洞,树木醒了又睡,河流融了又凝,万物臣服。

霰雪重,马三叔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藏在雪底,喘不过气来。蒜苗压弯了腰,手指宽的叶子齐根折断。菠菜肥厚,叶片残破不堪,想必这雪,也是有牙齿的。很多东西,看似柔弱,却能让你遍体鳞伤。

油菜和葱尚好,但叶边叶尖处,多了枯点,白点,尤其是葱,叶稍处,半拃枯白,极不雅。这是自然之害,冻伤了体肤,若到市集,定会低廉许多。若伤了心呢?这对马三叔来说,无疑是另一场雪,压得马三叔心焦。

年前年后,雨雪,降温,没心没肺,一场接一场,让人提心吊胆。出门,穿少了,感冒,穿多了,出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有聪明的,多穿一件,冷了,正好,热了,脱掉。好在手机强大,自显天气预报,一连五天,雪,雪,雪,还有暴雪。已然入春,以为愚人,遂不信,于是发圈,以证。可惜,求证失败。我忽视了一点,人工可降雨雪,人定能胜天。

雪再厚,终将消融,世上没有拒绝融化的雪,北极,南极,都在融化。常忆幼时,沟河封冻,冰面可行走,可骑车,可打溜滑,可抽陀螺,孩童之趣,冰上可捉。而今气候渐暖,虽亦有结冰,薄如蝉翼,脆若琉璃,弹指可破,复谈何趣?

寰宇升温,与寰宇无关,与江河山川无关,与飞鸟虫鱼无关,与豺狼虎豹无关,相反,彼皆受害者。与谁有关?与人有关,是人类的神助攻。然人亦为受害者。该冷时不冷,该热时不热,季节混沌,时序颠倒,虫豸病菌盛行,甲感,乙感,甲乙丙丁感,各种流行纷至沓来。人类貌似强大,实则脆弱不堪,被各种病毒追着打,逃也逃不及,逃也无处逃,任其百般折磨,如马三叔一院子的毁青,那叫一个惨。

雪总有停的时候,气温总有回升的时候,房前,屋后,麦田,沟边,树林,竹园,这场雪终被季节打了个丢盔卸甲,还世界一片晴朗朗。霰,雪,化而为水,或渗入地下,或蒸发升空,或流入沟河,继而东流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雪化成水,水气化遇冷又成雪,这是轮回,但轮回里总有轮而不回者,故有人走了再也不见,去了难以再回。

古人喜临水而居,认为“水浅处,民多贫;水聚处,民多稠;水散处,民多离;水深处,民多富......必须两相调剂始可得宜。”以水界气,气聚生财,这是风水学,也是贵富之人最为在意之处。自古有贫富之别,贫者多乐,虑者少;富者多愁,虑的多。富人以雪为“富贵花”,常吟“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穷人自然是“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富人不解穷人乐,穷人不懂富人苦,苦乐之多寡,一样需两相调剂,始可得宜。恰如自然界之雨雪,麦盖三层被,枕着馒头睡,但雪下个不止,便成灾,“路有冻死骨”,小民便忧。正所谓“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一个道理。

降雪一场又一场,泉河大坝成乐园。大人,孩子,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接一个,呲溜,呲溜,滑雪,摔跤,终于吸引了我。与友,友之二郎,深一脚,浅一脚,雪厚没踝,雪光明亮,茫茫雪野,眼前一片盲盲,一不留神,摔了个屁股着地脸朝天。哈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无欲无求,千骑卷平冈。

然卷平岗易,卷雪地难。雪之积厚,白茫茫一片,哪里深,哪里浅,哪里沟,哪里坎,看不到,瞧不见,只可远观,不可近,不可亲。

这场春雪,压塌了无数蔬菜大棚,农人叫苦不已。想起一故人,贪念交炽,财如积雪,临了退休,锒铛入狱,一切归于虚无,人皆笑曰,何必?一场名,一场利,如一场场霰雪,浅尝即止,不可深积,浅尝可快意,深积易入雪窟、雪洞,易遇雪崩,反误了卿卿性命。如那位故人者,为名利所压,塌了仕途,塌了家庭,塌了一生,想他更会叫苦不迭。

常常有人说,人生一世,属于你的并不多,甚至自己的身体,火炉熊熊一抔灰。真正属于你的,不过那个木盒尔尔。这世界质本洁来者众,还洁去者寥寥,机关算尽太聪明,终落得个“寒霰夜闻时,窗空人寂寞。”

雪化了,温升了,衣服穿少了,心情也好了。闲来无事,立于阳台,瞅着窗外,见阳光明媚,有残雪点点,白得可爱,便想写点什么。坐下,打开电脑,写什么呢,不知道,无从下笔,一时又陷入了发呆。

大疫三年,如持续的暴雪,僵滞了对生活的热情,也抽干了灵感,每捉笔,又撂笔,悻悻然。江郎才尽,细思,极恐。又一想,堆字码文,不过略懂,此粗劣伎俩,充其量不过谋生,然却以文人自居,凑酸文,出文集,选主席,自不量力,贻笑大方,何以养心?

飞来一只鸟,落在了窗外的晾衣架上,我怕惊扰了它,一动不敢动。只见它,圆圆的脑袋,流畅的线条,丝滑的羽毛,脖颈处一条黑色披风,镶着点点洁白的钻石,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这是今春遇到的第一个小友。起初,疑为一只鸽子,见它蹦跶了几下,便正对了我,我静,它动,我屏气静息,它摇头晃脑。我想喊它一声,喊什么,没想好,姑且就喊小鸽子吧。小鸽子,小鸽子,小鸽子!我默喊了它三声,响声在心里回荡,它听不到,我与它之间,没有可以沟通的语言。它又似听到了,随即跳了一下,正对着我,双眼如水晶,明亮,清澈,不惊,不惧。我并不曾见它开口,却听到了几声:咕咕咕;咕咕咕。这声音,从深喉发出,那不是鸽子的叫声,这叫声应该不属于城市,而属于乡村,属于田野,属于大自然。

这是一只布谷鸟,我从未曾如此近距离地看一只布谷鸟,内心激动,惊喜,如石佛入定,一动不动。

咕咕咕,咕咕咕。

随后,它又接连叫了几声,我听出来了,它是在求偶。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万物皆有。残血消融,溪流潺潺,如今已经三月,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这鸟,正在思春,只待佳鸟!

作者简介:肖龙,安徽省作协会员,出版散文集《光阴有痕》《永远的小庄》。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