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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我听见了水缸的叹息声

 笨狼日记 2024-03-18 发布于河北

  文/蓝贝壳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温柔的春风在街上驱赶着最后的寒冷。天气一天天变暖,户外活动的人也多了起来,小区的广场上人很多,小孩追逐打闹,老人在暖阳下聊天儿。我坐在阳台,手里捧着未读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不时的会看一眼楼下的人,看见那些老年人就会想到在老家的母亲。我拿起手机就给母亲打了视频通话,通话接通后母亲只说:“我要拿水去,回来再和你聊。”就挂断了,我的思绪百转千回,陷入了回忆中。

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每到春节,回家过年,成了中国人的白月光。不管你生在何处,离老家有多么遥远,在过节的时候,你总要想尽办法回去和年迈的父母过一个团圆年。我同所有的人一样,携妻带子回老家和母亲一起过年。

过年的场景自不用说,欢声笑语透着和谐和吉祥。农村的灶台做的真有一点不合理,它不像城里厨房的工作台不高不低做饭时不累,村里的灶台做饭时,你总得弯着腰,真是受不了,再加上母亲年事已高,近几年身体也不太好,腰疼腿疼已成了老年病,春节人多,做的饭菜也多,她的腰会更疼,于是春节期间我担任起了大厨。

正月初一吃过早饭,我在外面的屋子洗锅,掀开水缸盖,看见水缸里的水已经快要见底了。我就喊我妈:“妈,水缸里没水了,接点水吧。”我妈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回过头说:“你看一下自来水有水没?昨天自来水就没来水。”我听了之后顺手打开了水龙头,水龙头像一位叹气的老人,只是吐了几个水泡,再也没有动静。我又对我妈说:“妈,没水。”我心里就想春节期间,怎么会没水。我妈说:“你小叔管着自来水,过年大概回呼市去了,没人给抽水。”过了一会儿,她又若有所思地说:“以前听人们说,不管他走多远,在手机上都可以给抽水呀。”这话说着就过去了,我在外面的屋子洗着碗筷,他们在里屋又聊着别的。

太阳晒满了屋子,晒得人懒洋洋的,两只小猫也贪恋暖阳,卧在那儿眯着眼打呼噜,调皮的儿子用手指头嬉着小猫,小猫伸出了粉色的小舌头,舔着儿子的手指头。村里面七零八落的爆竹声打破了这静止的画面,有更响亮的爆竹在天空炸开时,像一声春雷,带着喜悦和祝福传递给了每个人,包括那两只小花猫,它俩跳在窗台上立着身子,向外不住地张望。

母亲和叔叔张罗着去抽水,我也出去帮忙。本来我们自己家院子里有一口井,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打开,那会儿水头也挺旺,水质甘甜,多年以后由于地下水位下降,那口井干涸了。东边邻居家没人居住,可是他们院子里有一口井,里边的水到现在也特别好。后来母亲和他们商量给了一点钱就让母亲用。母亲又花钱配了水泵水管之类的东西,从墙上开了一个小洞,从那天起解决了她的吃水问题。自从有了自来水后,那口井也不怎么用了,每年夏天会用它浇院子里的菜,母亲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也有它很大的功劳。

我常年在外漂泊,家里很多的事情都不知道,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追着母亲后面一个劲地问。母亲一边回答,一边从南房里找出七八个水桶,由于好长时间不用,桶里面有厚厚的一层土,又盛了家里仅剩下的一点水,清洗了一下,那边的叔叔也没有闲着,又把电线接好。等一切准备就绪,我抓着水管的头冲着水桶大喊:“开始吧。”叔叔在房檐下合上了抽水的电闸。我想象着水从地下冲上来的样子,顺着水管奔腾而出,冲出水管的那一刻,在阳光的作用下泛着七彩的光。可是等一会儿,水没有上来。母亲的嘴里嘀咕着把叔叔推开,自己又亲自合了一下电闸,水还是没有上来。我扯着嗓子冲着家里喊:“看看有电没有?”他们说:“有!”我们三个人都傻眼了。

母亲回过神后,忙着找出了邻居的大门钥匙,跑到井边一看,一棵干枯的小树横在水管和电线上,水管和电线都被打断了。塑料管冬天是发脆的;估计母亲为了省钱,买的水管质量不是太好。正月初一,换水管是不可能啦。这下吃水成了问题,我心里嘀咕着。我就问:“妈,这可咋办呀?”我妈皱着眉头回答:“拉吧!”我又问:“去哪里拉?”“去继平家。”继平,也就是我喊的叔叔,父亲没了以后,我们子女又不在身边,母亲又找了一位搭伙子过日子的男人。

北方的初春,冬的余威尚在,依然有坚冰和凛冽的北风,这时应该在家围炉取暖,我们三个人却在院子里折腾了一早上,手和脸被冻得通红。家里的小猫咪在窗户里看见了我们,大概有些不忍心,“喵、喵”地叫着。母亲从家里给我拿出一个棉帽子,让我戴上。我推脱说:“不用,不用。”母亲径直给我按在了头上。我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脸红红的,脸上的皱纹如同田地里的沟壑,头上的白发在风中凌乱的飘着,她的背驼的厉害,这苍老的身影烙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春节过后回到河北,总在我的思绪里浮现。

叔叔推出了一冬天未用的电动三轮车,用扫把打扫着车上的尘土,又把那七八个水桶放在了三轮车上。两家的路程没有多远,拉水母亲就没让我去,而是让我回家暖一暖。叔叔在前面骑着电动三轮车,母亲徒步跟在后面,看着两位老人在凛冽的寒风中去拉水,我心中不住地叹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工功,我看见三轮车从大门开了进来,整个三轮车湿漉漉的,两边还流着水,水桶虽然有盖子,但不太严实,回到家一桶水已经成了多半桶。我忙着跑出去提水,一桶一桶地倒进了水缸里。等我们把水都倒完了,母亲才回来,她的脸和手冻得更红了,她回家站在火炉边不住地搓着手,嘴里嘀咕着,我也没听清在说什么。此时,家里已经坐着几位来串门的人,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自来水停水的问题,我从他们的话语里也了解一个大概,当然只是猜测,没有实质性的依据。

初二,妹妹一大家子来看望我母亲。人多了,做的饭菜也多,每天洗脸都要用掉好多水,早上拉一趟是不够了,下午还得拉一趟。每次拉完水,看着冰冻的三轮车,看着驼背的母亲,心里总有一大堆问号和不住的叹息。正月初三,我离开了老家,回到了河北。回到河北以后,我一直挂牵着母亲的吃水问题,每次打电话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不能用!”

社会经济飞速发展的几十年里,农村也在飞速发展,它们不仅体现在吃住行上,还有硬件设施上,村村通的柏油路、自来水、危房改造,农村的面貌焕然一新。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故乡的老井》,那是我们村最早唯一的一口水井,从一口井到家家有井,到自来水;从用扁担挑,用辘轳搅,用水泵抽,到自来水入户。山里面人的吃水问题,也能看到农村的变化。自从有了自来水,农村的留守老人自然非常高兴;在外漂泊的儿女也放心了很多。有了自来水了,但是母亲的那只水缸一直还在那里放着,生怕哪一天停水还能派上用场,没想到2024年的春节,水缸又一次发挥了它的作用。听说那只水缸是母亲结婚的时候奶奶给的,应该有很多年了,本应该退出历史的舞台,但还发挥着余热。其实水缸也是有生命的,我们静下心来就能听到它的叹息。

2024年的春节,五道咀村的自来水停了,全村人的水缸空了,当然也包括四道咀村委会的水缸是空着的。也许在领导的心里这不是一件什么样大事,但我想了又想,又有什么能比村民吃水的事儿还大?对于七八十岁的留守老人来说,有什么比自来水更重要?水是生命之源,没有了水,生命也将枯萎。从停水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过去,竞然还没有修好。我似乎听到了水缸的叹息,听到了村民的叹息,这叹息声随着春风所到之处,燃起熊熊的火焰,在春天里将断裂的水管去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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