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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日报》2024年03月16日 A08版
蔡 佞 苏州西山岛上有好几处地名均与“崦”有关。东宅河头镇区有望崦弄，望崦弄尽头是通往陈家坞的山道望崦岭，集镇北侧地名崦里，旧时也称“崦边”，附近又有崦里桥、崦里路。这些地名里的“崦”指什么？当地人并不清楚。 从字书解释看，“崦”是甘肃崦嵫山的专名用字。后代“崦”也可以泛指山，例如西崦即指西山，唐戴叔伦《北山游亭》诗“西崦水泠泠，沿冈有游亭”，宋苏轼《新城道中》又有“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的诗句。文献里也有“山崦”叫法，代指山区。西山岛以丘陵地貌为主，解释成“山崦”有一定理据，那么事实真是这样吗？ 根据我们的考察和研究，西山的“崦”不是指山，相反是指湖泊、水面。基于历史文献记载，我们有如下四点考虑。 首先从地理方位看，西山地名里的“崦”不应指山。历史上，明代徐缙曾在崦边建宅，自称“崦西草堂”，换言之，“崦”在村东。崦里的东面是湖荡与荡田（围垦水面获得的低田），显然“崦”不可能指山。 其次，文献指出西山的“崦”方言称为“白崦”，《吴门竹枝词》提及“崦里”位置时曾有“淀紫山下白崦边”的描述。“白崦”也写作“白淹”，苏州一带吴方言常用来称呼小型湖荡或宽阔的水面，现在也叫“白荡”“白洋（白漾）”。乾隆《吴县志》论述光福一带水利工程时提到开浚的河道“南通太湖，北接白淹”，近代光福上崦湖边仍有地名“白淹角”，该处所产菱角风味最佳。因此从“崦”方言指称来看，它指湖而不指山。 第三，“崦”指湖泊在苏州并非孤例，同属吴中区的光福地区至今仍有两个相连的湖泊名为“上崦”“下崦”，古代也称“白崦”“光福淹”。 最后，还有文献证据直接表明“崦”指水面。《吴门竹枝词》解释“崦边之名以其两山夹水云尔”，即两山相夹的水面俗称为“崦”。 西山“崦里”得名很早，早在唐代就有文献记录。皮日休《题崦里》诗云“崦里何幽奇，膏腴二十顷。风吹稻花香，直过鼋山顶”，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湖区湿地的水稻收获图。但是历史上对于西山古“崦”的具体情况却语焉不详。 如今的西山岛是由毗邻的几个山岛共同组成的。直到现在，岛民还流传着西山“三断六绝”的说法，即岛内原本由被水阻隔的多块区域组成，其中一断就是“玄阳洞不属崦边”。玄阳洞在鼋山，指鼋山地区与西山的东宅河头本不相连，这块分隔两地的水面就是我们讨论的西山古“崦”。 西山古“崦”最早当是太湖的湖湾，这片水域位于鼋山与西山主岛之间。北口在金铎渚、渡渚间，今白塔湾即是古“崦”北口残迹。水面西侧沿着今崦里港、后堡港一路向南，经吴村头、劳家桥到崦边、东泽河（今东宅河头），沿山向南经南徐、马村巷，至古樟园附近折向东南，经后堡、前堡至龟山接太湖。水面东界大致是现在的金庭路、谢姑山路一线。水面的南口几十年前尚能清楚看到，即鼋山与龟山之间广阔的内凹状湖湾，1968年末被围垦成战备圩。目前，古“崦”中部尚留有部分水面，即岛内的天王荡。初步估算，西山古“崦”最大时期水面约有10平方千米。 自唐代以来的淤积和围垦，使得西山古“崦”水面日益缩小，中部头陀桥地区可能最早成陆，北部则陆续在水域里开辟圩田，天王荡边的养马埧、荡田等地名成为这段围湖造田历史的注脚。古“崦”地区是西山岛上难得的淤积平地，是西山大片稻田所在，为重要的产粮区。《题崦里》诗中说到稻田二十顷，说明崦里附近的湖区向来有大片良田，稻香甚至可以吹到湖对面的鼋山。 西山与鼋山间的古崦历史上是否有专名，目前还要进一步考证。西山百姓一般把这片水面俗称为“白崦”，白崦是宽阔湖荡水面的吴语通称。东宅河头位于“白崦”湖面的西岸故名“崦边”，通俗表达相当于湖边。站在湖边的山岭上举目眺望，山脚村坊“崦里”、近处白崦里的船帆、远处太湖湖山一览无余，因而得名“望崦岭”。 “崦”是当地俗字，实为“淹”的地方异写，见于光福、西山等多山地区。《西山橘枝词》从土人角度阐述过“崦”的方言语义：“崦边之名以其两山夹水云尔”，也就是说两山间的水面俗称为“崦”。人们通过更换文字意符，旨在突出“山脚下水面”山水相依、湖光山色的地理特征。 “淹”是吴地旧时常见的湖泊通名，指被水淹没、覆盖的地方，也写成“渰”。苏州周边有金泾淹（金鸡湖）、尹山淹（尹山湖）、王山淹（旺山荡）、彭淹（阳澄西湖南段）、光福淹（上崦、下崦）等等。现在“淹”大多已经被通语词“湖”或方言词“荡、漾”替换，所以人们对它已经感到陌生。苏州丘陵地区“淹”的同义字“崦”人们了解更少，通常只留存在特定的地名当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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