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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日报》2024年03月18日 A04版
□冯圭璋 1965年我刚大学毕业，去古城西郊横塘镇参加“四清”，在那里生活工作了13个月，至今依稀记得六十年前的水乡古镇。 古镇以亭子桥为中心。亭子桥正名普福桥，明《横溪录》称此桥“一镇表识”“连络东西”，桥下京杭运河穿镇而过，北进胥江入姑苏，南接石湖通越溪，当时南新桥码头有班轮走此航线。桥“累石为环，上覆以砖，下穿三洞”，上筑单檐方亭，四围门窗，内无饰物，西边桥洞被沿河建筑遮挡小半。按规定我住在横塘，难得回家。先跟吕副队长寄宿邮电所，后又搬到亭子桥东南堍一幢二层宿舍楼里，下桥右拐即大门，内有天井和井，边门通河埠，桥下船队南来北往，轮机声昼夜不绝。由亭子桥延展出东西南北四条街，街宽三米许。中心小学在东街。桥西南堍沿河有家点心铺，那一带是菜市和闹市口。镇附近的造纸厂、石灰厂和瓷厂，污染着水和空气，但晚间西堍埠头仍时有船炊渔火，兜售在其他水域捕获的鱼虾。有件事我记忆犹新，那晚几名老队员渔船买活虾，街口沽黄酒，在煤油炉上烧油爆虾，躲在宿舍里偷乐，我撞见嘴馋，吃了三只虾，导致严重过敏反应，从此不再吃虾。旧事在远方，远方有诗意：亭子桥畔听残更，船笛渔火催梦生。 西街两侧民居、商肆、理发店、邮电所、文化站等栉比，横塘中学分部在街梢，人说那里原是牛皋庙。再西去走田岸可到黄山。南街和北街沿运河西岸铺陈，公社机关、中学本部、医院、粮管所等在南街上。出南街接苏福公路，西侧汽车站，东侧晋源桥。此桥只容单车通过，桥堍有专人指挥。桥东北侧农田里踞一孤亭，那是唐寅墓。沿北街北去，经供销社、生产生活资料门市部和轮船码头等，路渐趋荒寂，尽头处巍巍三孔石桥横跨运河，桥洞内有纤道，即彩云桥。《横溪录》记此桥“独危峻，跨彩云港，故名。上为胥江陆道，下达江枫运河”。上桥东去，引桥折北接长堤，百步外有驿亭孑然独立，再往前是横塘粮库，在里面我淴过平生唯一的铁锅灶头浴。镇上老人说故事：古镇形如仙鹤，长堤是鹤颈，驿亭在鹤嗉处，刘伯温安的风水不使鹤飞走。我曾跟随老队员沿长堤东去，经摆渡口，到枣市街，走回城里。我也曾在当时的枣市桥北堍河埠搭乘农船去横塘，彼时正值早晨，挂帆船过枣市桥桥洞须吆喝着放倒帆杆，江中船舸穿梭，桥下舟楫争泊，熙熙水乡景象。 横塘镇是我走上社会的第一站，当时几乎天天要在镇上溜达。退休后，我和老伴有次乘公交去阳澄湖镇玩耍，到终点车上只剩几人，有位六十多岁的精干男子端详着我，我看他也有点面熟。他问道：“倷姓冯？在横塘蹲过？”我也冒问一句：“倷原来是横塘供销社的？”他告诉我他去常熟老家，这儿下车再走一段路有公交去那儿。想不到四十多年过去，横塘竟还有人在车上认出我。 去年5月份，我和老伴沿西环路摸索到彩云桥和驿亭处。运河早已拓宽，河水清澈，白浪滔滔，驿亭整修一新。读读亭柱上楹联：“客到烹茶旅舍权当东道；灯悬待月邮亭远映胥江。”遐想此地原有驿站迎来送往，范成大“年年送客横塘路”才有依托，乾隆爷下江南过横塘饮古镇烧酒，出绝对“横塘镇烧酒”的故事也有点底色。驿亭前亲水平台上有位保安大哥，我上前攀谈几句。他指向西岸：新建的晋源桥上车来车往，南北街已连成沿河通衢，正在建造商品房处是西街口，亭子桥荡然无存，彩云桥已拆迁到胥江上，不能再横跨运河。他说：“我今年65岁，小时候住东街，夏天可以游到对岸，现在这样宽是游不过去了。”我一闪念想到，58年前他七岁，我和他在亭子桥大概率不止一次相遇过，只是相遇不相识。唐突问他一句：“倷小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位智障大男孩每天在亭子桥上转悠？”他睁大眼睛，惊讶问道：“倷怎么知道格？”聊天穿越了时空。 转眼到教师节，曾任横塘镇领导的学生，请几位教过他的老师聚会，聊起亭子桥事。我说：“1966年夏，我在桥东堍南侧河埠头拍过一张黑白照片，背景是桥的西南角，还保存着哩。”他定要看看。我找出来发他，他赞：“青春年华！”我叹：“岁月如流！” 横塘梦里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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