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文/蔡朝阳

容闳这个人，想必现在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了，而我总是想起他。

早在20多年前，我第一次读他的《西学东渐记》，就感慨良多。当时我已经在绍兴工作，古城河道尚未整治，散发着臭味。我读容闳，读到他早在1850年代，归国经商时，足迹就到达了绍兴。在容闳的自述里，居然也记了一笔，绍兴河水发臭，令人哑然失笑，你看，140年前，水就臭了。不过呢，现在已经好了，经过治理，不臭了。

为什么我总是对这个人念念不忘，是因为，我思考的问题，和容闳有某种相通之处。我读他的书，总觉得内心有很多触动之处。我从小喜欢历史，读书不管多少，总有一些疑问不能解决。半生读书向学，如今全身心做教育，其实，最大的触发点就在这里，只有一个终极困扰，这个困扰，纠缠我几十年：为什么，一度世界上最发达的经济体，东亚这块大陆，在1500年之后，就落后了？

我总是记得容闳，但直到今年的2月份，趁着去珠海旅行，才第一次拜访了容闳的故居。在容闳纪念馆里，他被冠以“留学生之父”的称号。我私下觉得，这个称号，不足以涵盖他的贡献与价值。

有一些人物，可能并没有什么高位，但他们所做的些微努力，对后代却有巨大的影响，就像在南美洲扇动翅膀的那只小蝴蝶，这个混沌效应，是其当初所不能想象的，却是我们后人所不能忘却的。容闳就是这样。事实上，他跟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没什么差别。

容闳1854年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他是耶鲁大学第一个中国学生，也是第一个从美国大学获得完整学历的中国人。创下多项第一。

1855年，容闳回国。按照中国纪年，这是咸丰五年。

但是，接下来呢？毕业于耶鲁的高材生，在距今170年之前的中国，他能做什么呢？

容闳回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装上一个假辫子，然后剃掉他的胡子。事实上，容闳的痛苦，我们完全可以想见。他在美国，因为拖着辫子，被视为“猪仔”；他剪了辫子，回到国内，被视为异类。我想，容闳的很多触动，可能也跟我一样吧。他来到美国，反观自己的故土，内心的焦灼无以言表。

他自述道：“予意以为予之身，既受文明之教育，则当使后予之人，亦享此同等之列，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日趋于文明富强之列。”

他想做些什么，但在偌大的清王朝，竟无容闳用武之地。而他们不是不缺人才，而是，对于这个老大帝国来讲，容闳作为先知，来的太早了。

经过多年运作，同治九年（1870年），在容闳的反复劝说下，曾国藩终于表示愿意向朝廷奏请派留学生，并获得朝廷的批准。同治十年（1871年8月）成立“幼童出洋肄业局”，由陈兰彬任出洋局委员、容闳为副委员。陈兰彬负责留学学生在美期间的中文学习，容闳则负责孩子们在美国的教育，直至同治二十年（1881年）清政府撤回留学生为止。在裁撤“留学幼童”这件事上，时为宰辅的李鸿章一言不发。

容闳生于1828年，比李鸿章小5岁，当属于同一代人。所不同的是，他们的道路如此不同，决定了日后他们的人生路径的迥异。

李鸿章合肥人，考科举，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李鸿章中进士。也恰是1847年，容闳抵达美国，入读麻省之孟松预备学校。容闳是珠海人，离澳门咫尺之遥，他自小念的教会学校。他们的人生轨迹，在这个时间段，隔了一个辽阔的太平洋。

当然，1896年，李鸿章终于也访问了美国。

李鸿章在纽约参观了华尔道夫酒店，这是当时世界上最高、最豪华、最现代化的酒店。它有42层高，有1000多个房间，配备了电灯、电话、电梯、暖气、冷气等各种设施。李鸿章惊叹地说：“天下不可端倪之物，尽在英伦矣”。

李鸿章在华尔道夫酒店还体验了电梯，这是一种可以自动上下移动的小房子。

李鸿章在纽约还乘坐了有轨电车，这是一种由电力驱动的车辆。它可以在铁轨上行驶，速度比马车快得多。李鸿章在芝加哥还乘坐了地铁，这是一种在地下行驶的火车。它可以穿越城市，连接各个地方，方便人们出行。李鸿章乘坐地铁时，感觉自己像是在钻洞一样。

他们都亲眼看到了美国，只是李鸿章回国后对他的经历与所见一言不发，留待后人猜详。

鉴于容闳对中国留学教育和中美交流的贡献，他的肖像于2000年5月5日进入了美国著名的耶鲁大学的名人堂，和毕业于该校的政界名人布什、克林顿等一起接受学生的瞻仰。

有学者这样评价容闳：他从头到脚，每一根纤维都是爱国的。

时移世易，斗转星移，这一代的中国孩子，当不至于像容闳那样，错生了一个时代。然而，容闳还是用自己不懈的努力，撑开了帝国的一道缝隙。留美幼童计划，为中国培养了急需的人才。

今年7月份，我们的美东知识旅行，即将启幕。在10天时间内，我们将沿着美国的独立之路，展开一段壮丽的旅程。这之中，我们会去参观那些最为知名的顶级名校，其中也包括容闳的母校耶鲁大学。

现在，毕竟过去了170年，时代的进步不容抹杀。在参观容闳纪念馆的时候，我跟孩子们讲了一句话：我们想象力的边界，就是生活可能性的边界。孩子们的征途，都是星辰大海。而用力托举，则是每一代教育者不可回避的责任。容闳先生泉下有知，不知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