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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敬重的老大哥——憨娃哥

 富平人原创馆 2024-03-23 发布于陕西

富平人的平凡人生

文/任来虎

憨娃哥居住富平县刘集镇,从我记事起,他就是我的玩伴和兄长。

再见憨娃哥的时候,已经时隔两年有余了,听说他还去了几个月新疆打工,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辈子健健康康,膀大腰圆的憨娃哥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位半残疾的人了,一手拄着单拐,走路艰难吃力,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我老家父母的房间。

我诧异地问:“憨娃哥,你怎么成了这般光景了啊?”我一半开玩笑,一半关切地询问他。

只见他苦笑了一会,把手里的拐杖小心地靠在父母屋子角落一副落地柜的旁边,但是,拐杖没有放好还是倒了,“啪”地一声横在水泥地上,我赶紧上前,拿起拐杖慢慢地靠着柜门边,然后疑惑地看着他的右腿。

“唉,上个月带着村里人维修引黄灌溉工程时,不小心脚下一滑,从闸门哪里摔了下去,跪在了水泥地上,右膝盖粉碎性损坏了,刚刚换了一副人工膝盖,看以后能不能好起来,呵呵,没有什么。”说完,他竟然爽朗地笑出了声,让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佩服他心大的斗量。

憨娃哥比我大三岁,今年应该62岁了,近年来,他是老家父母院子里的常客,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开着自己的三轮车来到父母身边。帮助父母拉着小麦去磨面,收割油菜,点豆除草,更换灯泡等等,只要来到父母家里,眼里也有活,看见什么活干什么活,深得父母喜欢,每次他临走的时候,父母都会把我带回来的茶叶、陕北小米,或者好烟好酒给他,他总是毫不客气地呵呵笑着放在三轮车上,嘴里总是说着那几句话:“叔、婶,我这一辈子可没少沾顺娃(我的小名)的光,谢谢了,家里有啥活只管打电话。”

正是憨娃哥时常对我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照,才使我能够安下心来工作、写作等。他就住在我的邻村,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儿时水库游泳、抓泥鳅、钓鱼,水库大坝上放羊割草,晚上做迷藏、钻牛舍等等儿时的经历,至今回想起来,记忆犹新。

但憨娃哥一生我认为很可怜,尤其他吃苦耐劳的精神让我感动,一直是我心中比较敬重的老大哥。

记得儿时,我想吃桃,每次路过邻村桃园的时候,都会被鲜红的桃子吸引的口水直流,被秋风吹来桃子的香味定住了前行的脚步。憨娃哥看出了我的心思,让我蹲在玉米地里,他匍匐前行,慢慢地钻进桃园,一会儿功夫就用背心裹着几个鲜红的桃子跑了回来,擦擦头上的汗水,总是递给我一个最大、最红的桃子吃,谁成想有一次给我偷桃的时候,却被狼狗困在了树上,看着呲牙咧嘴的大狼狗,憨娃哥吓的嚎啕大哭,浑身发抖,好在看园的老人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反倒没有打他,还给他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桃子,但他舍不得吃,最后还是给了我,我不好意思自己独吃,干脆一人一半,而他却把他的那一半又分一半给我,等于一个桃子我吃了四分之三。

八十年代初,我上高中后,开始背馍住校,他也在我高中驻地的附近,乡镇的粮站找了份工作,至于干什么我也不清楚。有次周五放学的时候,我去看他,谁知他原来是在粮库扛麻袋,近乎二百斤粮食的麻袋一包一包地装上车,沿着一条搭在车厢上的木板,咬着牙,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地往上扛包,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吃苦辛劳的样子,担心和心疼的都想哭。

等他将车装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大口大口地喝光了罐头瓶子里的茶水,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说:“馍带来没有?”

我说:“带来了。”将包里一个表皮已经泛白,带有斑驳黑点的蒸馍递给他,因为我前一段时期见他的时候,告诉他班里条件好的同学周五回家的时候,将时间长,有点发霉和裂皮的蒸馍就扔掉了,他听后恳求我一定将蒸馍给他捡回来,说自己老是觉得饿,吃不饱。

今天回家时,向同学给他要了几个将要扔到垃圾堆里的蒸馍,看他大口大口吃馍的情形,我站在那里目睹此景,突然有点喉头发哽,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憨娃哥个子大,身体结实,当然饭量大,吃的也多,再加上干这么重的出力活,不吃饱怎么干活啊,但是八十年代初期,家家都是吃粮紧张,一天背几个馍来干活,半天时间他就吃完了。

憨娃哥20岁那年,当兵去了,部队接兵军官看上他有一副好身体,身体顺利过关后,他参军入伍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换上新军装的那一天,高高兴兴地来到我家,那一晚上和我挤在土炕上,一直聊天到天亮,兴奋地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最令我难忘的话题就是今后他不会挨饿了,原来他当兵一是为了保家卫国,二是为了吃饱饭,我说他思想落后,他哈哈大笑,说自己饿怕了。

第二天早晨,他在村小学校长的安排下,胸前佩戴大红花,敲锣打鼓地送他离开村子,去了部队。谁知半年后,他来信说自己可能要去南方,至于干什么也没有多说。最后我才知道他上了老山前线,参加了中越自卫反击战,让我一直替他担心了一年多。

两年后,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探亲的时候,我问他受伤没有,他哈哈地笑着说:“身上一根汗毛也没有丢。”因为他是炮兵,身体好,装填炮弹,一人顶几个人,炮兵主要在后方,所以比较安全,最后还荣立了三等功,拿出军功章让我看的时候,自豪地给我敬了个军礼,脸上笑的灿烂无比。

我考上学的那一年,他因为没有文化,转业到了县氮肥厂工作,五年后,氮肥厂倒闭,他领了一笔安家费后,回到了农村。第二年,他来铜川找我,我给他在公司找了一份临时工作:烧锅炉。

他就在锅炉房的一角支了一副钢丝床,白天晚上住在那里,冬天烧锅炉供暖气,春、秋、夏季为公司办公大楼烧开水,整天都是热汗淋漓,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有一天我去找他的时候,刚刚从供暖锅炉的炉膛里钻了出来,要不是他先开口说话,我都认不出来是他,满脸污垢地嘿嘿笑着说:“锅炉炉膛漏水了,正在检修锅炉,里面又热又脏,好在零件换好了,可以休息一会了。”说话的时候,身上、脸上、头发上全是黑灰,只有牙齿是白的。

后来,铜川老区锅炉房因为环保的要求,开始升级改造,用天然气烧锅炉,一下子解放了锅炉工人,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锅炉房也变得干净整洁,没有了噪音污染,憨娃哥也换上了崭新的工作服,人也看着精神了许多。每一次看他,谈起老区环境的改善,后勤物业管理的更新换代,他都是感叹的语言、满脸的笑容。

谁知,就在憨娃哥全身心地投入比较喜爱的锅炉工作的时候,富平农村的老母亲突然脑梗失去了生活能力,也没法照顾自己年迈的老父亲了,他又是家里的独子,只得忍痛割爱地离开了自己工作了近乎二十年的锅炉房工作,离开铜川的那一天,我去帮他收拾行李,准备开车送他回家,顺便看望一下老人的身体。

那天,他哭了,一同工作的几个工友纷纷上前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他,同时将大家自愿捐的一千元钱交给他,让他给老母亲看病,憨娃哥感动得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了回家的路上,半天了自己还在哭,还不住地向后面城市的方向回头张望,一路上也没有和我多说几句话,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兄弟,我舍不得铜川,舍不得我干了近乎二十年的工作啊。”说完,低头只是抹泪。

我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安慰他说:“憨娃哥,人生就是这样,忠孝不能两全,照顾父母也是我们最大的责任啊。”

后来,我回家探望父母的时候,我们常常聚在一起聊聊,喝上几杯小酒,但每次他都会没完没了地问我铜川的发展情况,以及他那几个工友的情况,似乎他人离开了铜川回到家乡,但心始终还在铜川。

从父亲的口中我也了解到,憨娃哥回村后,带领村里人义务修路,出工引黄工程,谁家只要有困难帮忙的话、村里过红白喜事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这次意外伤了腿,他心里难过,我也感觉很不舒服。

憨娃哥几十年来,一直是我心中的影子、儿时的玩伴,小时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呵护着我,没有孩子敢欺负我,年轻时出力干活不要命,当了兵又上了战场,也算是共和国的功臣,后来到了铜川,一直烧锅炉、干物业,十几年始终兢兢业业,勤劳朴实。

光阴似箭,一晃我也近乎六十,他已是六十二岁的人了,我们青春不再,白发染鬓,但他几十年来,勤劳朴实的性格一点也没有改变,在他的身上,农民的本色,军人的风范,铸就了他六十多年平凡的人生历程。

憨娃哥,祝你早日康复,平安健康。



作者简介:任来虎,1965年生,陕西富平人,就职于陕煤集团黄陵矿业集团,曾经出版长篇小说《走出黄土地》、《天空飘走一朵云》、散文集《细雨蒙蒙》,短篇小说《狼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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