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厕
◎陈福清
圣贤如此，平头百姓亦是如此。吃喝拉撒人之常情。人类毕竟不是腔肠动物，光吃不拉岂不是憋死。这便提到了如厕，人生漫漫岁月滔滔，终是一日不可或缺。记忆里的如厕便是文人高雅的闲趣，上个厕所却也弄得斯文酸腐。哪有乡村野老，乡人田客来得直观豁达磅礴大气。少时乡村里厕所很少，记忆犹新的便是生产队里村西马路边上的公厕。青石砌成一人多高，露天而建没有门板遮挡。用洋灰水泥涂抹上男女二字，男左女右约定成俗，免去了礼教纷扰授受不亲。但因村民居户散落，跑去公厕费时费力。很多乡人索性隐匿野外荒郊，或寻一深沟野壑，或寻一幽暗林荫，宽衣解带，忍气吞声。
物质匮乏的年代，因陋就简的思想渗透进生活的点滴。如厕后的工作，马虎到不值一提。身旁的砖头瓦块，树叶草根，信手拈来物尽其用。事毕缩衣紧带，神清气爽安步悠然。野外出恭的好处有利有弊，利者便是空气新鲜，天高地阔无拘无束，随形就势。 弊者便是无端不经然的霉头，以至于痛彻肌肤到刻骨铭心。血气方刚的岁月，因何故出门办事已模糊。一个人独骑单车狂飙于山间土路，突觉得腹中咕咕鸣叫。一阵绞痛袭来，一物急坠而下几欲夺门而出。心中暗思不妙，电光火石之间抛车于道旁，疾奔数步寻一高地幽深之所，四顾无人便宽衣解带，闷哼一声黄汤喷射四溅，一泄千里。随即顿觉神清气爽惬意之极，抬首处观花望景：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躬身数时，肠净体轻后，见一绿植枝大叶厚油光可鉴。索性摘取数片了却污浊，顿感一丝凉意沁入心脾好不快活。可是，骑行数里隐觉臀沟处赤热难当，后到状不可忍如同刀割。以至于痛到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到毁了斯文，煞了风景。后来数年直至今天，便对辣蓼草有无比愤恨和忌讳。
生产队里的公厕，是热闹而持久的地方；这里既是排泄的地方，也是社交的场所。东方露白晨曦朦胧当口，公厕里已经是高朋满座，蹲无虚位。脚下热气腾腾，头顶烟雾缭绕，传烟递火好不热闹。男人们聊着时事新闻，国家大事。女人们说着家常里短，婆媳纷争。直聊到骨软筋麻，浑身无力仍然觉得意犹未尽，惺惺然期待再次偶遇，倾尽肺腑。 曾有人说孔子东游未过长江，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 不解其意。后方知道南北地域的差异，不仅仅是饮食风俗还有礼教学说的不同。我是苏北人，骨子里的封建思想挥之不去。也许是少时的耳薰目染，对于男女间的戒律礼教如洪水猛兽，断然不可触碰超越。初到江南总好奇于马路旁的巨缸，皆是深埋地下数尺仅露缸口。缸内五谷轮回之物，黄汤尽显暗影涌动。百思不得其解延续数日，直到一天早晨再次路过此地方得其解，看见数人围缸而蹲畅快淋漓。对于近在咫尺的路人穿梭而过，神情淡然视而不见，直接惊悚到我无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不耻到此等地步。如若在苏北礼教之地，轻者遭人唾骂，重者群情激愤必遭暴打重罚。后年久日深，便也习惯了南方人的轻薄和随意。亦已理解了孔子东游未过长江的原因。
今人如厕的索然，不如古人的乐趣。《世说新语》记载王敦和晋武帝司马炎女儿舞阳公主成亲之日，王敦如厕之时见一锦盒很华丽漂亮，打开后里面装满精致干枣。王敦感慨万千：到底是帝王之家，如厕之时都有果品填腹。于是王敦把锦盒里的干枣吃了个干净，后遭仕女讥笑数日。原来魏晋时期，富贵人家不仅厕所考究而且陈设豪华。锦盒里的干枣不是吃的，而是如厕时塞鼻所用，以防异味入鼻难闻。王敦不明原由，结果遭人讥笑。诸如此说如厕虽闹趣事，却也有洞察名利大彻大悟的先例。传功高盖主大权独揽的李斯，初时年少家贫艰难度日，为郡小吏。一天李斯去上厕所，看到在厕所吃大便的老鼠，见到人吓得赶紧仓皇而逃。上完厕所后李斯去米仓，记录粮草的时候，看到米仓的老鼠一个个吃的又大又肥，而且还在一起戏耍交配，见到人完全不怕，李斯看到后大为感慨：每个人生下来聪明和才智都差不多，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富贵，但是有的人却只能注定平凡一生，像那厕所的老鼠。 李斯给出的结论是，还是环境的问题，人能不能成功，完全看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改变坏境。李斯说道；就算做老鼠也要做一只能够吃得肥肥的老鼠。受此感发后，李斯辞了小吏，拜师荀子去学那“帝王之术”，终成名相助秦皇一统天下。
俗话说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此言不虚。数年前因寻友去了趟湖南农村。湖南人爱吃辣，友为尽东翁之谊，又邀数人陪酒。搜尽乡村野味，杯盘罗列，气氛热列。餐后偶感腹中胀痛，在友指引下望门寻厕。刚入厕所便也惊讶得无所适从，但见一根臂膀粗的圆木横于幽深粪坑之上。圆木中段深红油亮起了包浆，看来是长时间磨蹭所造成的痕迹。圆木上方一尺高横贯一手腕粗细的方木，穿墙而出。我看着圆木不知如何是好，友的老父刚好有事路过。看见我的冏相笑着说：你坐上圆木双手搭着上面的木头就可以了。恭敬不如从命，我便照做了。提心吊胆的一个时辰，筋疲力竭险些做了晋景公（掉进粪坑溺毙）。如厕到如此的惊心动魄，至今尚觉记忆犹新。 江南人如厕的洒脱，湖南人如厕的豪迈；到也不堪盐城乡村如厕的惊悚。在盐城的乡下，路边总有一房草舍。临路而建，毫无遮挡。茅舍内一排龙椅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排列而立。初见一头雾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后方才知道居然是厕所，还是男女混用。内急之时，高坐龙椅之上顿觉有君临天下之感。一边一泄千里，一边聊天拉家长：大到宇宙洪荒，小到鸡毛蒜皮。男人旁若无人，女人谈笑风生，毫无违和感。甚至有人因如厕喜结良缘，相伴一生。这样的神迹也许只有此地的风序良俗才能创造出来。 如厕文化说高雅，逗笑捧腹妙趣生。一紧一松，人之常情；一蹲一立，过眼烟云。 作者简介:陈福清，祖籍盱眙，现居常州，爱好广泛，尤喜古体诗词，作诗词杂文多篇，性格豪放，不拘小节，追求真性情。 |
|
|
